流音呆坐在那所粉色屋顶的房子里,这里的一切,都曾是她最喜爱的布置。她曾说过魔界一派黑色太过沉闷,她不喜欢那种调调,那个时候她拉着他的衣袖央求着:“流音流音,我不要住在黑漆漆的房子里,我要建一座粉色的房子好不好?”
她总是那样欢快明朗的模样,与魔界格格不入,流音甚至想过,她的存在,也许就是整个魔界的一个劫,更是他的劫,对几千年生活在黑暗里的人来说,明媚的阳光即使渴望,也是致命的毒。若习惯了那样的温暖,万一再次坠入黑暗,便是万劫不复的凄苦。
忘忧出生的时候,他五百岁的年纪,自小被当做下一任魔王培养,他的身边一直没有所谓的朋友,只有讨好和谄媚的嘴脸,那一日他出宫,捡到了尚在襁褓被遗弃在外的她,以他的能力,只需她的一滴血,便可找到遗弃她的双亲,但她对他笑得毫无戒备,还伸出小手抓着他的一根手指,她的手那么小,整个小手才能抓过他的一根手指,这个生命多么脆弱。
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充斥了流音的心,他决定带回去养着她。
五百岁在魔界来说还是孩子的年纪,一个孩子养着另一个孩子的让当时魔宫里非议颇多,不过他并不在意,他是这一辈孩子中魔力最强的,按照魔界强者为尊的规矩,那些非议根本撼动不了他的地位。
他给她取名忘忧,希望她永远无忧地活着。他告诉她,可以叫自己的名字,直到他成了魔王,她是魔界唯一可以直呼他名字的人。他还告诉她,这个魔界,他便是规矩,而在他的规矩里,没有她不可以打破的规矩,她是魔界唯一可以肆意妄为的存在。
但她虽然古灵精怪,却一向懂事得很,从不向他提出过分的要求,也不会让他为难。他以为,若是将她喜爱的一切都搬进这所房子,她便不会舍他而去,没想到,这万千的物件,与那个男子都没有可比之处,他记得那个午后,她见到了来魔界商议事情的仙界至尊,他从未见过她那番的表情,惊艳、迷恋,她满脸红晕地问他:“流音,刚才那个男子就是仙界之尊吗?”
她爱上了他,爱上了魔界的宿敌,她画了他的画像挂在房间里,对着那画像自言自语嘿嘿傻笑,她跟所有人打听那人的喜好,偷偷记在小册子上。她央求他在那人再次来的时候一定让她再见一面,在她满是期待的目光中,他竟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已经习惯了,习惯了满足她所有的要求。
魔女爱上仙君,在魔界不说被唾弃,也是被大家所不喜的,她却一无所知,他总不忍看到她受伤,便命令所有人不许对她有所冷落,要像以前那般待她好。
流音以为,她那只是少女的迷恋,那短短的几眼的缘分,总敌不过他们之间几千年的相处,他以为,她还是会回到他身边,却不知她竟那般大胆,偷偷溜出魔界去了仙界找他。她一向胆大妄为,在魔界被他暗自保护着不知危险几何,在满是敌人的仙界,她那种性子该怎么办?
一想到她可能在仙界受欺侮,流音坐立难安,正要去仙界讨人,却接到了那男子的信,信是忘忧写的,说仙尊已经准许她在仙界暂住,让他不要挂心。
他又怎能不挂心,忘忧,我爱了你几千年,你当真毫无察觉……
门外传来寄傲的声音:“兄长大人,您该去花田了。”
流音以誓言重生,但魂魄却不全,必须经常在魔王花田吸收魔力,否则自身便会虚弱非常,自知道那女人被带走之后,流音便一直待在那房子里,已经三日时间,寄傲担心不已。
门轻轻打开,寄傲高兴地看去,却再次被流音打得退后好远,他捂着心口咳嗽几声:“兄长大人,您该去花田了,之后想要怎样惩罚我都可以,求您先去花田。”
他知道若是流音魔力正常的话,这一掌怕是会要了他的命,这是他早就意料到的事,擅自帮那女人逃走,兄长一定恨极了他。
流音像看死人一般看着他,半晌瞬移离去。他必须去吸收魔力,只有强大起来,才能把她夺回来!
…………
黄花已经照顾楚颜三日了,说是照顾,大多数时候是楚颜安静地打坐,她趴在一边看着,或者守在结界外,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楚颜的伤并没有那么简单,虽然他一直说没有大碍,说过几日便会好,但他的脸色却一日比一日苍白,黄花着急却无计可施。
这一日,楚颜待在房间里的时间比以往都要长,黄花从破晓等到了黄昏,急得团团转又不敢擅自进去,生怕影响到他疗伤,正想着要不要回仙界请镜欢来帮忙,突然脚步声传来,黄花赶紧站起来打开门,就见楚颜站在房间内正朝这边走来,看到黄花,他冲她招招手:“黄花,过来。”
语气动作扔当她是小狐狸一般,黄花撇撇嘴,乖乖走过去,高兴道:“你今日看着气色好多了,是不是完全好了?”
楚颜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好了,难为你等这些时辰,我吹笛给你听可好?”
黄花能感觉的到他似乎有些不同往日,不过没有多想,跟着他来到门外,夕阳如火,霞光满天,楚颜径直坐到了门前的台阶上,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黄花坐到他身边,看他修长的手指执起莹白的笛子,悠远的笛声从他的唇边溢出。
黄花没有听过这首曲子,只觉得好听之余带着深深的哀伤,听着这曲子,她眼前竟飘过许多画面,鹅黄衣裙的少女拉着一个男子种树的画面又浮现在她的脑海,她不禁问道:“楚颜,忘忧宫我住的那树,是榕树吗?”
楚颜笛声微顿,没有说话。
黄花继续道:“我在魔宫时,见过一棵极为相似的树,虽然都长得像极了榕树,但仔细看的话却是不同的,流音说那是同心树,心意相通的两人一起种下的话,可以永结同心。”
楚颜一下拿开了笛子,转过头看着她:“这是流音说的?那棵树可是与忘忧宫的那棵一样?”
他语速极快地问着,黄花心里莫名一凉,轻轻点头:“是,一模一样,忘忧宫里的那棵也是同心树。”
“怪不得……”楚颜轻声道,像是呢喃,又像是叹气。
黄花轻轻握拳,忐忑道:“楚颜,那棵树,是你种的吗?”
楚颜像是陷入了回忆一般,眼神悠远,他点头应着,黄花不禁去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漆黑一片,眸子深处全都是她看不懂的暗流,看着他完美的侧颜,黄花只觉他此时离她极远,心中一痛,一下抓住他的胳膊:“楚颜,那树是你与一个女子一起种的吗?”
我住了万年的树屋,是你与其他女子一起种的吗?黄花好希望他否认。
他离她好远,她只想把离他近一些,心中有一个疯狂的想法,好像此时不做点什么,她就会失去什么。
“楚颜,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你说我没有情根,我到现在也确实不知道情为何物。”
“但是,你在我眼前的时候,我眼睛里都是你,你不在的时候,满脑子又都是你的影子。”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潭心所说的那种情,可是……”
“可是我知道,那些患得患失的,想你的心情,却是真实存在的。”
她眼神执拗又狂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捂着心口道:“我这里,好难受……”
楚颜却出奇地平静,他久久地看着她,半晌道:“黄花,情根滋生,你的情魄已经补全。”
他轻轻揽过她的身子,在她耳边低语:“黄花,你要相信,不论如何,我都会护你性命。”
黄花呆呆地点头,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她后知后觉地红了脸,脑袋在他肩窝闷声道:“喂喂,你这是什么反应,我刚才可是跟你表白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嘛。”
楚颜不语,感觉到他越来越紧的怀抱,黄花只觉得幸福地好似飘上了云端,她语无伦次道:“你是不是早对本姑娘心怀不轨了?哼哼,就等着我开口了是吧,楚颜,你连这种事都这般腹黑啊,啧啧。”
“嘿嘿,日后你还做你的大仙尊,我会跟潭心一样努力修炼,争取早日成仙,你千万不要有什么负担啊。”
“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神仙眷侣’了是吧?”
她幸福地幻想着以后的日子,楚颜的手轻轻抚在她的后背,在正对心口的位置停了良久,黄花被他愈抱愈紧,她不舒服地挣扎了下,下一瞬,却痛苦地瞪大了眼睛。
楚颜的手边仙力大涨,黄花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他的掌力向外吸着。
“黄花,我会护你性命,只是这颗心脏……”
撕心的痛在身体里蔓延,这是黄花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