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知道许郎对我最好了。”采卉郡主得意地笑,从袖口取出一个卷轴,递给男子,“这个就是许郎要的东西,我在父王书房里找到的,划着黄漆,应当没错。”
沈月华静静地听着,努力记住每一个细节。
“许郎,你何时迎娶我?”采卉郡主晃着男子的胳膊,媚态尽显。
男子将卷轴握在手里,抱了抱采卉郡主,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付:“不着急,总得等尘埃落定后才能让你安心出嫁。”
“其实……”采卉郡主的声音渐渐降低,羞涩道,“不用等那么久的,只要许郎向圣上要求赐婚,我,我想尽快……”毕竟是闺阁女子,在情郎面前还是不免腼腆。
“好的,快回去吧,被人发现于你闺誉有损。”
“嗯。”采卉郡主鼓足勇气,踮起脚尖在男子脸颊上奉上香吻一枚,娇笑一声,从假山的另一个出口小跑着出去了。
沈月华几乎是屏住呼吸,想把男子等走。
但许久都没有听到脚步声,她蹙了蹙眉,稍微偏头,猛地发现男子居然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她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拳头攥紧,做出防御的姿态。
不是别人,正是太久没见但时刻关注着的大梁太子殿下——许鸣。
沈月华扫了眼许鸣手中的卷轴,静了静神,福下身子道:“拜见太子殿下。”
她恭敬而疏离的话语让许鸣回了神,许鸣将卷轴握紧,突然用袖子狠狠地擦了两下右脸颊,仿佛被采卉郡主吻过的皮肤很肮脏一般。他嗓音有些干涩:“华儿,我刚才……”
“殿下犯不着跟微臣解释什么。”沈月华又退后一步,像是唯恐避之不及。
许鸣贪婪地看着沈月华的一举一动,天知道他这些日子有多想她,一想到沈夫人之死对她的打击,他就恨不得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安慰。但顾呈瑜,呵呵,她打一开始就选择了顾呈瑜的守护,还会在意他?
念到此,许鸣不由地升起怒意。
“殿下若无事,微臣……”沈月华只想赶紧离开。
“有事!”许鸣上前一步,一把攥住沈月华的手腕,强行扯到自己面前!
沈月华大惊失色:“许鸣!你放手!”她迅速伸出左手去摸腰间的药囊,却又被许鸣很轻易地控制住。原来,以前沈月华多么自信可以单人与许鸣势均力敌,都是笑话!他真的只是不想动她而已。
“你冷静些,有什么事我们冷静地说清楚好吗?”沈月华只得好言相劝,生怕他乱了方寸。若是这个样子被人看到,那就真的什么都说不清了!
“华儿,嫁给我!只要你嫁给我,我保证给你荣华富贵,一生就你一人!”
“许鸣!”沈月华厉声喝道,“做人要讲信用,你方才已经说过要娶采卉郡主!”
许鸣急着解释道:“若不是为了从她手里得到分布图,我怎么会同她虚与委蛇这么久?华儿,大梁国力强盛,你会成为太子妃,更是梁国皇后,此次我一定说到做到!相信我!”
分布图是吗?
沈月华心中微微一笑,不管是怎样的分布图,只要是许鸣处心积虑要得到的,就一定会对顾呈瑜不利。好了,目的已经达成,该想法子脱身了。她心思急转,想着该如何将许鸣蒙骗过去。
但想不到,情势急转。
去而复返的采卉郡主完完整整地看到了这一幕,急怒之下,冲上前狠狠地扇了沈月华一个巴掌。“啪!”清脆的响声,沈月华凝脂般的肌肤瞬间红肿了起来,嘴角溢出鲜血。
她的神情迅速冷凝,这么久以来,还真没有人敢对她动手。
也幸好如此,许鸣松开了对她的桎梏,一脚踹翻采卉郡主,踹得她心口一阵淤堵,连气都险些喘不过来。她泪如雨下,哽咽地控诉:“许,许郎,你,你不能负我啊……”
沈月华嘴角挂着血渍,冷冷地看着恸哭失声的采卉郡主,道:“还有什么话就快说,以后没机会了。”
“什么?!”采卉郡主大惊失色,“你这妖女居然想杀我!”
许鸣咬牙道:“我来。”
“不要,不要!”采卉郡主连忙向后退去,背抵在山石上,苦苦哀求,“许郎,你是我的许郎啊,怎么能为了一个妖女这般对我!”
沈月华挡住许鸣,冷声道:“不需要你插手。”
她站在采卉郡主面前,居高临下:“我不会杀你,更不会打你,但采卉郡主,我信不过你。”若是采卉在人前大肆宣扬今天的所见所闻,沈月华就别想再顺顺利利地嫁给顾呈瑜了。
许鸣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想救下采卉郡主。
但下一瞬,沈月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攥住了采卉郡主的手腕,立即放开,直起身来。
“你,你做了什么?”采卉郡主惊恐得五官都有些扭曲。
沈月华没回答她,转身就走。
许鸣在她身后道:“华儿,你……”
“我保证!”沈月华头也没回,声音冷得像是万年寒冰,“你再这样对我,我就杀了你!”
看着沈月华渐渐消失的背影,许鸣心如刀绞。她的威胁对他来说其实一点儿用都没有,他自信拥有足够的武力可以规避掉所有危险,但她居然如此恨他,如此害怕被顾呈瑜误会,如此担心不能与顾呈瑜厮守到老……
采卉郡主见沈月华走了,想挽回许鸣,她匍匐在许鸣脚下,哭得梨花带雨:“许郎,我对你是真心的,你……不……啊……啊啊啊……”
她徒劳地张大嘴,只能像哑巴一样发出“啊啊”的声音。
仿佛是一瞬间之事,万籁俱静,分明能看到风吹树叶,却连一丁点沙沙作响的声音都听不到。她聋了,又哑了!她想伸手拉许鸣的衣摆,发现自己连提起手臂的力气都荡然无存。
这,这是什么情况?
沈月华!一定是沈月华!
她究竟做了些什么,能让她失声失聪又乏力?不行,她一定要求救。努力地向许鸣叫喊,只希望他能看在私会多时的份儿上,找到太医给她救治。虽然沈月华医术无双,但她相信,以勤王府的势力,总会找到另一个神医救她的。
许鸣看着她像一条软趴趴的蛇,只能蜿蜒着一点点挪动。
既然分布图已经拿到,采卉郡主的价值也就没有了。他弯下腰,温柔地将采卉郡主打横抱起,嘴角勾起迷人的弧度,让采卉郡主仿佛看到了希望。
“他一定会救我的。”采卉郡主如是想。
这个地方算是御花园最西边,荒凉,偏僻,鲜有人来。假山后是另一座假山,常年疏于修剪的树木葱茏,掩映间,显得凉气森森。采卉郡主还沉浸在许鸣不舍弃她的感动里,享受着在他怀抱里的踏实和温暖。
冷!
一瞬间,冰冷刺骨的湖水朝七窍灌入。她猛地睁开眼,隔着波纹阵阵的湖面,她看到许鸣冷漠的俊颜,瞥了她一眼后,转身离去。
被扔进了湖里。
她一点力气都没有,像一块沉重的石头,闷声砸进去,浪花都只溅起了一朵而已。原来,当死亡紧随其后之际,她在水中也能瞪大眼,感受眼泪恣意横流。
想过无数次成亲时的场景,凤冠霞帔,酒宴祝福,她是勤王府最受宠的郡主,理应得到这些。但却不会想到,她竟然能如此轻易地死去。
死。
丝毫没有余地的一个僵硬的字。
淹没她,所有生机勃勃的心思,以最残忍的方式,抹杀掉她的一切。许郎,当初在赏菊秋宴时我对你一见钟情,你那么温柔,那么迁就,那么……既然你要我死……我放弃了……
沈月华的心里有一些不安,一旦有人发现采卉郡主,也不知会起怎样的乱子?
但等了几个时辰,众人该怎样就怎样,热闹地聊天,互相品鉴衣服首饰,其乐融融的假象一直都没有被戳破。
“沈月华!”
她回头,看到宜婷靠近她,道:“应酬真是烦啊,好不容易才把那些跟屁虫打发了!”
“有事?”
宜婷睁大眼点了点头,低声得意地说道:“我昨儿没去私宅的原因你知道吗?”
沈月华想了想,道:“天赐都与我讲了。”
“嘁!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啊!”宜婷不满地撇嘴,“无趣,不说了!”她还真是小孩子心性,需要人哄着。
“天赐与我相依为命,自然亲近些。”
宜婷方才的小纠结全部抛到了九霄云外,不解道:“沈钦还好端端地活着,怎的就剩你俩相依为命了?不是还有那对双胞胎吗?”
看来宜婷把沈府打听得蛮详细,虽然娇蛮,但的确是个心思缜密的丫头。
“娘死后,很多东西就已经变味了。”沈月华淡淡地叙述,语气里带着一层抹不开的哀伤。宜婷的爹娘活得好好儿的,也颇受大齐帝后喜爱,根本体会不到这一点。但她还是能听懂沈月华话里的未尽之意。
“哎呀不说这些了。”她不喜欢这种氛围,摆摆手道,“以前在齐国的时候,不免束手束脚,昨儿我真是大开眼界了!哈哈,原来青楼是那种胭脂水粉浓重的地界儿,那里面的男子啊,可真是丑态毕露!”
听她眉飞色舞地讲着见闻,沈月华的神思回到了月前。
第一次踏进青楼,还是为了彻底惩罚沈星零,也不知那个想方设法救走沈星零的青衣男子是谁?一想到沈星零少受了这段日子的折磨,她就不舒服。
“没想到啊,沈天赐那家伙居然比女人还墨迹!”宜婷开始批斗沈天赐,从头到脚,不留一点点余地。在她口中,沈天赐显然成了“迂腐傻气脾气臭性子倔”的代名词,批判起来连口气都不带歇的。
沈月华静静地倾听,知道宜婷只是逞口舌之利。
宜婷也乐得讲,觉得沈月华愈发好相处了起来。
远处的贵妇群突然起了一阵骚动,有人开始东张西望。一个柔和却略显焦急的声音传来,是上午还在宫门前见过的勤王妃:“有谁见过采卉吗?离开了许久,现在还没回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