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呢?”
我着急地问。
“已经睡着了。”那老人微笑着拍了拍我的手,说:“幸亏我及时赶到,否则这伤势……嗬嗬,如今都不妨了。公主不用担心。”
我心情稍稍平静,这才仔细打量他。张瑜远,我记得这个名字。汝阳王被俘之后,在九王爷离园的地牢中曾经脱口而出这个名字。当时他说:“妈的,张瑜远这个老匹夫还说我是唯一一个知道观音像秘密的人,如今看来,不是路人皆知么?”
对,他说的,就是这个张瑜远。
我坐正了些,问:“张老先生,您认识汝阳王么?”
他点了点头,笑道:“认识。公主,这一节老夫日后再向你解释。如今有几句话,你可要牢牢记住。”
这个人是什么身份,我完全不知道。可是他超凡脱俗的神态举止让我难以拒绝。我点了点头,低声说:“您请说。”
他和蔼地笑着点了点头,说:“天下大乱,已经在所难免。十六王爷伤重,你要替他做两件事情:一,要迅速同何阁老和解,保全十六王爷的兵力;二,要设法找到九王爷,他如今掌握了全部的秘密,危在旦夕。”
我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只听见他又说:“公主,你想要报仇,想要飘然远走,就决不能逃避。所有事情已经到了解决的时候,你要相信你所不敢相信的人,怀疑你原本不怀疑的人。这些话事关重大,老夫现在不方便明说,你只需记在心上,到紧要关头的时候,一定要想起来这两句话。”
说毕,他又笑了笑,从袖子中取出一个油布包裹的卷轴递给我,挥了挥袍袖,飘然出帐。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忙不迭地拆开那个卷轴,只见里面赫然裹着一张有些褪色的圣旨以及一张随意画成的工笔,看样子是许多年前的了,圣旨上写道,封当年的状元何示为宏图阁尚书,云云。工笔上画的却是一个年轻书生坐在游船中,手上捏了一支桃花,在纸上奋笔疾书。画旁边有一行题字,写的是“某某年初春与何示兄游湖,兄做诗,吾为画,以记春景”,写得很随意,看起来是画完之后随手写上去的。我看了看那画中的书生,心里咯噔一下:那书生脸颊瘦长,眼睛眯缝,跟现在的何阁老明显是两个人。
现在的那个何阁老,是假的。这场阴谋,竟然是从几十年前就开始发动,终于到了现在的局面。可是看样子他只不过是个朝廷中的重臣,还没有到达一手遮天的地步,这个假何阁老,到底想做什么?
我心中那团疑云,如同猛然被一线光照亮了,虽然看不见全貌,却隐约猜到了一些真相。就因为这一点亮光,我心里忽然坚定了许多,高声叫来帐外的侍卫,让他们去请十六王爷非常信赖的侍卫长来。
侍卫长匆匆赶来,我不等他行礼就问:
“我方还有多少兵马?”
那侍卫长没有想到我会过问军中大事,吃了一惊,看了我两眼,方才说:“这个……我们损失并不重。俘虏了十七王爷手下的两员大将,还有何阁老手下的几个高官。”
“很好,你替我传令下去,召几个忠心又口风紧的谋士来,以十六王爷的口吻写封信给皇上,再修书给何阁老,要求和谈。我不管理由是什么,总之要拖住他们,不让他们继续进攻。”
侍卫长表情很是惊讶。但是我冷静而坚定地看着他,他只好躬身同意。十七王爷和何阁老的队伍伤亡惨重,想必他们也需要时间休养。可是我们拖延不了多久。五天?十天?
我咬了咬牙,又说:“如果拖延不了,请您一定要保护王爷。”
他愣了愣,跪下来斩钉截铁地说:“属下誓死保卫王爷,决不让王爷受到任何伤害!”
“很好。军中现在是谁在代理十六王爷的军务?”
“陈炳将军为主,张将军、上官将军等人也常常与他一起商议。”
这几个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将,这里有他们照管,应该是可以放心了。我松了一口气,对那侍卫长说:“你给我收拾一下,选两个能干的侍卫,今夜我要立刻启程,去云南凤仪山。”
“今夜?!”那侍卫长吃了一惊,说:“郡主您不在这里照料王爷?”
我歉然说:“这里就托您多费心了。我和王爷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刻不容缓,如今王爷伤重,我只有一个人先去。这件事情做好了,王爷就会安全许多。”
那侍卫长听了我的解释,也就不再多问。
我想起母亲和弟弟来,颇为不舍,又说:“前几天王爷救回来的一对母子如今可安全么?”
“很安全。”那侍卫长点头说:“如今他们随着军中的家眷,驻扎在后方。郡主要见他们?”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不用见——水落石出之前,我谁也不见。”
是啊,水落石出。我能够隐约嗅到周围那种危险的气氛,那种野兽在慢慢靠近的感觉。就如那个张瑜远所说,事情已经快要接近解决的时候了,想必是有些人已经沉不住气了。我隐隐地觉得,自己过去所经历的一些事情,就快要到了水落石出的时候。
帐篷外开始下起了雨。罗河口那被鲜血浸成了血红色的土壤和河流,不知道能否冲刷干净。我心在颤抖,却一直鼓励自己要勇敢。某只看不见的手似乎正在指挥着天下慢慢倾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那个何阁老,如今只是迫切地想找到九王爷,找到所有事情的答案。
车马很快都备好了。侍卫长准备了几匹好马,看着我跃上马去,他忍不住问:“郡主,您不去见见十六王爷么?”
瓢泼大雨中,我回眸对他一笑,道:“等我回来吧。”
我根本没有想到,我放弃了少得可怜的见十六王爷的机会。他即将如同流星一般在我生命中划过,如同那滔滔流水一般,再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