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餐厅。
苏龙潜道:“我跟你们说,我以前有个同学,1米92,找了一个女朋友,你猜多高?”
何小天道:“不知道,1米7?”
苏龙潜道:“1米5,笑死了,俩人好了一天就分了。”
何小天道:“真的假的,才一天,也叫谈恋爱?”
苏龙潜道:“这有啥,这个岁数就谈一晚上恋爱的也有的是,你以为还是啥纯情年代呢。男的坐着和女的站着一样高,笑死我了。亲个嘴都够不着。”
何小天道:“冲动消费啊。”
苏龙潜道:“不过那个女生挺漂亮,男生也对她很好,不过俩人一出去,就像爸爸领着孩子一样。感情可不能当饭吃——这黄瓜都炒黑了,你为什么还要买?”
何小天道:“冲动消费。”
李朋从盆里拎起衣服,抬头数着自己晾衣杆上的衣架,这几天越数越少,忍不住低声骂道:“用完也不知道送回来,一群傻逼。”
他又看看旁边张小磊的衣架,灵光一闪,计上心来。
“张小磊,你的衣架快被别人拿光了。”李朋挂上衣服,回头说道。
“啊?”张小磊转头看一眼阳台,又回过头继续看他的小说,随口道:“那不还有好几个嘛。我之前从我们宿舍拿来十多个呢。”
李朋道:“这些都是我的,你的早被人拿光了。”
张小磊道:“哪有人拿?”
李朋道:“你的衣架都是拿的别人的,早被人拿回去了,马振基前两天拿走一个掉皮的衣架,说是他的。”
张小磊道:“哦,不要紧,一起用就行。”
李朋道:“呵,说的跟你有一样,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说句实话能死啊。”
张小磊又回头指着晾衣杆角落的几个衣架,说:“这几个就是我的。”
李朋道:“谁说的?我搬来的时候拿过来好几个衣架,都有记号,都掉了皮,不信你问问何小天。”
何小天躺在床上看着他的《情感读本》,并无心关怀两人鸡毛蒜皮的杂事,而且他并不清楚李朋衣架的事。自己从家里带来的衣架高一就丢没了,这两年全靠用别人的衣架过活,要是这种事都要算这么清楚,自己以后的衣服岂不是要无家可归?他翻了个身,躲开了这个指名道姓的问题。
张小磊见没处说理,也争不过李朋,便也不再说话,低头继续看书。
李朋提起洗衣液,走到门后,打开了自己的柜子。为了避免被别人借用,他每次都会将洗衣液藏在柜子最深处,然后再上一把锁。就算有熟人来借,要看柜子,自己也可以打开锁让他找。柜子里的杂物多,一般人也轻易翻不出来。
马振基打完水路过210,瞥见趴在床上做题的娄晓丰,只觉得他认真的样子甚是可爱,于是侧了个身,一脚踹到门上,发出咚的一声。
而娄晓丰果真如他所愿,吓的全身一激灵。他蹲在地上哈哈的笑了起来。
娄晓丰抬头戴上眼镜,看清楚是马振基,就知道是在恶作剧了。他笑骂了一声“狗基巴”,低头继续做题。
同样被吓一激灵的还有门后藏洗衣液的李朋,他刚和张小磊争完,本来心情就不好,也不管来人是谁,更不管走还是没走,直接骂了一句:“有病。”
马振基还没走两步,听到这话又折回了身子,看见了门后的李朋。
马振基早就看李朋不顺眼,现在又被他当着一屋子的人骂了,只觉丢了面子,刚才的志得意满一扫而空,当下便拉下了脸来,冷声道:“你再说一遍!”
李朋没想到门外的人居然是马振基,心里知道他一早就看自己不顺眼了,没必要得罪他,当下便没有说话。
马振基也知道自己这次确实吓了别人一跳,一来并不占理,而且对方也没搭茬,已经露了怯,自己也不算丢面子,没有理由再多做什么。小声嘟囔一句:“真是的,我又不知道你在门后。”也算是道了歉。
不料李朋也接了一句:“我又不知道是你。”言外之意是如果知道是你,我就不骂了。
只是历来两军嘴战,只有讲最后一句话的人才算获胜,而从不论这个人说了什么。
马振基回头又道:“你他妈再说一遍!”
李朋反问道:“谁让你踹门的?”
马振基怒道:“你他妈牛逼什么啊?”
李朋也叱问道:“怎么了?”
马振基道:“好,你等着。”说完扭头回了自己宿舍。
李朋咬着牙,恨恨地一拳捶在柜门上。
半分钟不到,马振基又来了210。李朋以为他又是来吵架的,起了身准备迎战。
不想马振基向前快走两步,一脚踹向了他的大腿根。
李朋趔趄两步,见他只是一人,想都不想,抬腿就踹上了马振基小腹,接着就要继续向前补上一拳。千钧一发之际,门外突然攻进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这人出势极快,一脚踹向李朋胸口,直接将他踹飞出去,仰倒在地。李朋知道来者不善,即刻翻身站起,头还未等抬,这人又向前咚咚两拳全力捣在李朋头上,李朋应声倒地,却挣扎着还要起身,马振基直接扑了上去,二人扭打在一起。
李朋被那两拳已经打得晕头转向,多数是在防守,虽然抵挡的了马振基,却抵挡不住旁边这壮汉时不时还要往自己脑袋上补上一脚。
陈仁刚、郑天均、张建阳、姚奉瑜四人闻声跑了进来,见马振基虽然是在猛攻,却并没占到多大便宜,便冲上前去帮忙拉住了李朋的胳膊和身子,嘴里喊着:“别打了!”
马振基趁机又是两拳,接着抬腿又用膝盖全力猛顶着李朋肚子。
刘培根和赵羽两人也跑了进来,刘培根与李朋素来不和,但看到这六大派围攻光明顶的场面也实在有些于心不忍,赶紧协赵羽上前拉住马振基和那壮汉。这壮汉其实也是高三的学生,外号叫铁牛,和马振基高一同班。
李振、刘峰和娄晓丰也上前开始拉架,何小天和张小磊都在上铺,想下床也已经无处落脚,宿舍里乱作一团,好半天才终于将三人分散了开来。
马振基被拉在一边,小腹还在隐隐作痛,一看到李朋那张不服气的脸,愤恨又涌上心头:“要不是一个班的,早让社会上的人弄死你了!”
刘培根安抚他道:“算了算了,别跟他一般见识。”
只恨时间仓促,来不及找人,只找了这么一个,这才打得这么费劲,自己也没少挨揍。于是他伸手指着李朋,一字一句的说:“等着,还有一次!”
李朋秉着输人不输阵的理念,也叫嚣着:“你也给我等着!”
12:40的午休铃响完,学生各自回了自己宿舍。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浮动的微尘跳跃在阳光下的空气,晾衣杆上的衣服的水滴答滴答敲打着阳台地面,楼道里冷冷清清,值班老师也一直没有出现。
宿舍再没有人说话,李朋呆呆的坐在床边,两手捂着脸,脑海中那句“等着,还有一次!”久久盘旋,挥之不去。而自己最后那句狠话则完全是在撑面子,并没有任何含金量。还有几天就放假了,到时会发生什么?马振基的人脉自己是听说过的,能找到来学生也就罢了,可他那句要找社会上的人又是什么意思?弄死,他敢吗?是气话还是……
他不敢再想了,起身去打开了柜子,开始收拾衣服。他将愤懑完全发泄在柜子上,重重的开门关门,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
“刘峰,有钱吗?”他问道。
刘峰道:“没有。”
“李振呢?”他问。
李振道:“没有。”
“娄晓丰呢?”李朋问。
娄晓丰道:“没有,只剩车费了。”
李朋又抬头看张小磊,但是也知道他就算有也不会借,便转头去问何小天:“何小天你有钱吗?”
何小天本想说还有五块,又想起之前借给他十块都差点要不回来了,便也说道:“没了。”
李朋实在没想到这么大个宿舍GDP居然如此地下,连舍长战略性转移的钱都凑不出来,心下倍感失望,没去参加贫困县的海选实在可惜。但是他也知道这些人里绝对是有人有钱但故意不借,暗暗咬了咬牙。
他收拾完了东西,说:“李振你下午和吴珍珍说一下我有事走了,别跟他说我打架的事。”男人终归是男人,就算是被打也要说成是实力均衡的对打。
说完这句话,摔门走了。
整个中午,何小天的精神异常亢奋,心潮汹涌热血澎湃久久不停,心脏的跳动也异常猛烈,仿佛参与打架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还打赢了。
1:30左右,其他人也陆续醒了。
何小天坐了起来,思索着下午该怎么跟封泽形容这场面才好呢,既有画面感,又能让自己有参与感。
张小磊问:“何小天,衣架是李朋的吗?”
何小天道:“谁知道那个啊。他就是故意找你茬呢。”
张小磊道:“他找我茬做什么,我又没得罪他。”
李振道:“你个傻逼听不懂吗?人家嫌你扯淡,嘴里没实话。”
张小磊道:“我干嘛要和他说实话,他天天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还当自己多聪明。”
何小天穿上鞋,去了厕所,马振基也在。
马振基问道:“何小天,我走了以后李朋说我什么了没。”
何小天道:“没,你走了以后他也走了。还让李振和吴珍珍说一下。”
马振基道:“哈,该不会是找他爸来吧。”
何小天道:“不知道,之前项宇打听过他,说高一有人打了李朋,李朋就回家叫来了他爸,他爸又找了他当时的班主任。”
下午第三节课间,马振基把何小天叫出了教室。
马振基一手搭在何小天肩上,轻推着他到了楼梯拐角处,用着几乎是央求的语气,说道:“到时班主任要是问谁先动的手,你就说是李朋,行吗?”
何小天觉得奇怪:“本来不就是他先动的手吗?”
马振基对这回答大感意外,竟没想到何小天上道这么快,看来是自己多虑了。他道:“呃……对,对,那……就这样了。”
何小天笑了笑,同他回了教室,想这嘱咐真是多此一举,本来不就是……谁先动的手来着?
何小天并不会撒谎,每次骗人或者同陌生人说话都会脸红和结巴。上次就因为自己漏了破绽,使得自己出卖了黄子敬和郭伟伟,让他俩回家反省了好几天。马振基特意叮嘱自己应该也是因为这事。但这次事关重大,要是再被朱德福问了起来,自己是万万不能再出卖马振基的,不然马振基基本就要被开除了,到时作为一个告密者,自己也就没法再在这个班混下去了。
第四节还不等上课,朱德福来了。
何小天紧张的低下了头,手也塞在两腿间紧紧攥着,后背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
“那几个学生哪儿去了?”朱德福看着李朋、郭伟伟、黄子敬和马振基的空位,问道。
学生们道:“厕所。”
朱德福点点头,表情并无异状,看来还不知道李朋的事。
他道:“我先说几件小事,1208东北下,叠被不规范。1209西北上,叠被不规范。1209西北下,东南下,叠被不规范,床底脏乱差。1211西南下,叠被不规范。那天我说过了,都知道应该怎么办是吧?晚上第四节你们几个人都到讲台上来,口才不好就打个草稿,说一下为什么叠不好。这个要求一点也不高,没要求你们有棱有角,没要求一刀切,没要求豆腐块,你只要稍微整一下就不可能这样,不信你到大学试试,我说的这三条绝对都有。晚上第四节挨个上来讲一下,打个草稿,别上来竖电线杆子。好了,看着上一张试卷。”
下午郭伟伟和王文强买到饭时餐厅已经没什么位子了,于是两人端着饭坐在了何小天这桌,来时付泽坤都已经快吃完了。
王文强道:“李朋都已经回家了班主任为什么什么都没问?是不是都已经知道了?”
郭伟伟道:“刚开始我和王文强说李朋被马振基打回家了,他还不信,何小天你一定会信我的,我多诚实啊。”
王文强道:“为什么我们宿舍没听到有打架的声音?”
郭伟伟道:“我们宿舍听到了。主要是你们就算听到也不会往那方面想,还以为在闹着玩呢。刚开始马振基打完一杯子水回到宿舍放下,说要打李朋,我们宿舍立刻一边倒,都要过去打他,马振基说先不用你们。我肯定是忍不住了,当时我裤子都脱了,我说等我穿上秋裤,穿上又发现穿反了,管他呢。等穿完裤子往外走的时候,他回来了,说打完了。我就很无奈,怎么这么快。”
晚上第四节,李颖、封泽、张建阳、谭雁被李长君叫到办公室去做思想工作,进行精神上的加油鼓励。封泽老大不情愿,走时扔下一句:“屁用没有,就知道耽误我做题时间。”
十点钟左右,4人回来了,朱德福也如约而至。
他道:“咱们有个小项目是吧?来,上来吧。”
张建阳、陈仁刚、赵羽、黄子敬、刘阳伟挨个上了讲台。
张建阳道:“我今天被子没叠好,让班级不光彩,我对不起老师,对不起同学……”
陈仁刚道:“我今天一时疏忽,被子没叠好,给班级抹了黑,对不起老师,对不起同学,我以后一定……”
赵羽道:“我因为被子没叠好,扣了量划分,辜负了老师和同学们的期望……”
黄子敬道:“我今天床铺没收拾干净,拖了班级后腿,丢了三班的脸,对不起老师和各位同学……”
刘阳伟道:“Today.I'm not叠好被——”
朱德福道:“Today你个头啊!”
刘阳伟道:“我这不是练习英语口语嘛,运用到日常生活中。”
朱德福道:“练个屁,你这俩词我都会,正儿八经的,别耽误时间。”
五人轮流发言完毕,朱德福道:“你们的检讨一点也不深刻。第一个问题,会叠被子吧?如果你现在说不会,咱立刻就教。第二个,陈仁刚一时疏忽,你天天叠被子,一天两次,还有一时疏忽这一说?口才不行就打个草稿,哪来的疏忽?归根结底是态度问题,这高中三年本来早就应该成为习惯了,说明你们根本就没有重视这件事。高三学生怎么了?高三学生也是学生,学校的规章制度也要遵守。往大了说,我们是这里时间最长的一级,高一连期中考试都还没考,你就让人家看了笑话,真的是越活越倒退。咱班之前就有几个学生让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学生好一顿教育,真不嫌丢人。
量化分反映的是我们的态度,体现的是我们的脸,我们是一个整体,把班级比作一个人,量化分就是脸,干不好就是不要脸。人家说人要脸,树要皮,厕所都能打扫好,床怎么打扫不好?到现在谁床上还有奶瓶子,谁床上还有臭袜子?人只能越活越好,不能越活越倒退,以后再出现问题,就拉到办公室里,去问问小学生是不是自己叠被子整理房间。
这件事我们就说到这里,1209一共扣了5分,算是每人二分,1211二分,该怎么做都懂是吧?什么年代了还要为量化分专门强调,两年前还差不多。希望同学们引以为戒,以后再出现问题直接就往家撵。再一个,跑操的问题。有的同学懒得去,以后除了值日生和被老师叫走的咱没办法,还有身体上有缺陷的,其他同学必须去。有同学觉得天冷了不想跑,正是因为天冷了,我们才要跑。你们现在应该也有经验了,每次到大型考试前感冒的都是一片一片的,我们每天两次的跑操可以让感冒率下降90%还多。现在早就没有早操了,大白天怎么还不想去。好了,做题吧。”
何小天回头看了一眼马振基的位子,整个晚自习都没见到他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班主任弄回家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