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起床了。”
“几点了?”
“四十五了。”
“哦。”
“我老早就喊你了,你不醒。”
“什么?你什么时候喊我了?”
“我喊过你了,你还嗯了两声。”
“不可能啊我都没感觉。”
“你没感觉你还嗯。”
“我怎么知道。”
“我喊你你又不起。”
“你没喊我。”
“你问问别人,你还嗯了,我以为你醒了,结果我洗完脸回来你还在睡。”
“我跟你说过你喊我我听不见,你要拍我我才能醒。”
“那你嗯什么嗯。”
“……”
“我喊你了。”
“对对对……”
六点钟刚过,韩红杰就早早的到了教室,发下了一套卷子。明天就要开始考试了,这也是她打翻身仗的机会。
韩红杰道:“这上面有选句子填空的题,和阅读表达差不多,但是比它要简单,因为它是给你选项让你自己选,全国卷就有这样的题,还有单句改错。”
王娜道:“那我们高考是全国卷还是山东卷?”
韩红杰道:“这个还没定下来。”
王娜道:“啊!?”
谭小花道:“那全国卷有听力吗?”
韩红杰道:“当然有。”
谭小花道:“啊!?”
韩红杰道:“放宽心,全国卷比山东卷简单。”
清晨凉爽的风似从山间赶来,从溪水里浸过一般,校园里银杏的叶子落了一地。而此等美景注定不该在此地出现,学生们只觉得它乱,打扫起来也困难。
餐厅里刚刚结束了一场战斗,地上还残留着几滴鼻血,旁人一踏而过。
何小天和娄晓丰到餐厅时人已经走了大半,食物已经所剩无几。何小天只买到了一根烤肠和一个馒头,转了好几个窗口才买到一碗粥。他并不喜欢喝粥,只是因为喝粥咽的快。
他一口咬去了三分之一个馒头,又塞到嘴里半根烤肠,然后喝了一大口粥。只觉这粥有凉有热,好不舒服,当是这不锈钢的碗隔热比较好,却也没放在心上。
周围已经有保洁阿姨开始拖地,拖去了脚痕,拖去了血渍,一切恢复如常。
何小天吃完了饭,正要把粥喝光,忽然感觉这只碗的重量不太对,粥已经快喝光了,一只空心碗怎的这样沉?他仔细一看,才发现碗的边缘开了一道小口。他又将碗倒立过来,一股微浊的凉水掺着里面的饭渣流了出来,还混着不知名的黑褐色的东西。原当青少年是祖国的花朵,这下看来却是当莲花养着的。他矍然大惊,只觉胃里的早饭阵阵翻涌,想最危险的东西果真不是狼,牧羊犬可比它要厉害百倍。他捂着肚子,越看越难受,眼看这脏水比粥还要稠得多,正想着这下该拉肚子了,听得旁边娄晓丰催他道:“走吧,铃快响了。”
何小天指着盘子里的那滩水,比吃了屎还恶心,皱眉道:“你见过这东西没,我喝了好几口。”
娄晓丰道:“打电话投诉啊。”
何小天道:“我神经病啊,我不上学啦。”
娄晓丰开导道:“这不就完了吗。你都吃了两年饭了,今天才发现,以前都不知道喝过多少次了,你不也没事吗。”
何小天细细一想,这话也不无道理,问他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娄晓丰把脸一撇,道:“别提了,你永远都猜不到那天我喝出什么来。”
下午第一节,英语课。
韩红杰瞪着台下的学生们 ,眼睛里充满着血丝,彷如一头暴怒的公牛,磨着蹄子,随时打算冲出去致面前人于死地。
“错题笔记本,我说过了,如果没有二十个就全部出去站着!全班五十个人,就交了十个!全部都出去,到走廊上站着,走廊上站不开就到你们班主任办公室门口,让你们班主任看看你们,我现在就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她恶狠狠的掏出手机,心中愤懑不平,恨不能当场把手机捏碎。
“你们班主任手机是多少!”她叫喊道。
项宇答道:“138。”
“138,”韩红杰输在手机上,道:“还有呢?”
韩红杰原本只打算发个火凶这些孩子一顿让他们紧张起来,只等着里面哪怕有一个学生出来求个情,服个软,自己再训他们几句找个台阶下,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也没真想惊动朱德福。因此想等问号码时能有个人出来求情,却不想真的有人把号码念了出来。
而学生们也是被她大发雷霆的样子吓住了,一个敢说话的都没有,生怕撞枪口上。项宇却是看清了她的心意,但也想等喊完138时再通过她的表情确认一下,却不想她真的按了下去。吓得他赶紧低下头去,没敢再念。
韩红杰于是也没追问,继续道:“这节课不上了!五十个人才交了十个,管不了了,都给我出去,班长领着,赶紧!”
学生们屏气凝神,低着头斜眼观察着周围人的动作,生怕有人站起来,也期盼着有人能站出来求个情。而韩红杰这几句话却是憋足了嗓门喊出来的,声音既尖又亮,使得周围人既不愿出去,又不敢求情。
韩红杰心下道:你们这些学生,果真是学习不行,人情世故又不通。既然不愿受罚,还不会求情么?尤其是这个班长,我都这么提醒你了,你还不说话?当下决然道:“你们不出去是吧?好,不出去我出去。”
出门走了没两步,转而又想到:我只顾自己吼了半天,他们一句话都还没说我就要走,这岂不成我自己把自己给赶走了?我回办公室生闷气,他们留在教室可倒是乐了。不行,要走也绝轮不到我走。
差生是用不着管的,当下只管那两个梯度的人好了。
于是她又回到讲台,打开档案夹,一一对照完,道:“念到名字的同学给我出去,到你们班主任办公室门口站着,等你们班主任回来。封泽、娄晓丰、陈仁刚 ……”
几人互相看了看,知道事已至此,再坐着也没用,只得出门东去了。
等几人都走了,她又道:“错题本没交的都给我站起来。”
摇摇晃晃又起来三十多个梯度之外的人。
“不想学了是吧?正好我也不想给你们讲。这里有一套卷子,王娜,拿十张,只发给坐着的十个人。站着的人爱干什么干什么,这10个人做完后下课到我办公室,我只给你们这几个人讲,省得我每次都讲那么多。”韩红杰道。
这时一班班主任由东往西路过教室门口,身后紧跟着那十个学生,往级部主任办公室的方向去了。韩红杰感觉事情不对,不及多想,出门跟了上去。
不多时,韩红杰就又带着这些人回了教室。她道:“你们班主任不在家,主任又好说话,你们就管不了了是吧?你们这些人今天下午到我办公室,周三周四考试不算,从周五开始,每节课下课都要到我办公室一次,听懂了吗?我就不信治不了你的臭毛病,宋国涛怎么没交?”
宋国涛道:“我没补齐。”
韩红杰道:“没补齐?还需要补齐吗?每天三个选择题你都抄不了吗?今天10月21号,10月8号我收了一次,到今天为止,你整理到几号了?每次考试你们班主任都找到我说,这几个男生英语很困难,女生英语也不稳定,困难、不稳定赖我吗?你看看你们平时怎么表现的,交上来的同学没罚你是因为你态度还好,有个同学就写了一小段作文,就交上来了。行了,都做题吧。”
下了课,何小天正要去厕所,封泽说道:“其实咱英语老师人挺好的,那时我们不是站在班主任门口嘛,被李长君看到了,他就让一班班主任把我们叫过去,咱英语老师看到了就跟了过来。李长君刚拿出手机给咱们班主任打电话,咱英语老师就对我们说‘你们几个马上滚回班里。’然后李长君就问英语老师什么事?英语老师就说学生没做作业,回去我好好收拾他们。李长君才没打电话,咱英语老师就是嘴硬心软。女人心海底针呐。”
何小天笑道:“怕也是根定海神针。”
撒完尿,何小天回头又看到了刚进厕所的张大波,他感慨道:“你这一天买卫生纸的钱比吃饭的钱花的都多吧?”
张大波道:“滚。”
何小天道:“刚进厕所你就这么猖狂,让你拉完还得了?”
张大波道:“你爹我这次是来撒尿的。你给我等着罢,一会追上你我就弄死你。”
何小天道:“我们山水有相逢。”
“我从来就没有整理过错题,我连错题整理本都没有。”旁边的宋国涛冷不丁说了一句话。
何小天正要走,听这话后回头一看,却发现他是正在跟自己说话。于是也冲他点了点头,微笑着“嗯”了一声。
宋国涛得到了肯定,拍拍胸脯,让人感觉颇为自豪,又道:“错题本没写怎么了?英语老师找我,我就说弄丢了,大不了再补几次。”
何小天勉强的笑了笑,又嗯了一声,心想传言果然不假,这就开始了。
宋国涛道:“你说她能拿我怎么样?大不了骂我一顿。”
何小天点点头,附和道:“对。”
宋国涛道:“要不是课上我给她面子,有些话我早就说了。”
何小天点点头,附和道:“对。”
宋国涛道:“她也是看我成绩好,全班她就问了我自己一个人。”
何小天点点头,附和道:“对。”
宋国涛道:“我觉得你应该也说几句,咱们一起交流交流看法。”
何小天点点头,附和道:“对。”
下午,餐厅。
何小天问苏龙潜道:“那胖子咋没过来?”
苏龙潜轻哼一声,道:“待会儿就过来了。”
董涛道:“他今天中午不是没过来吗?”
何小天道:“哪能天天过来,也就来个一两次。”
董涛道:“知道他为什么中午不过来吗?因为他中午吃的是八块的贵菜,所以不过来。今天中午他就在我后面。”
苏龙潜道:“学校真是个神奇的地方,知道为什么吗?”
何小天道:“是因为什么人都有吗?”
苏龙潜道:“不,是因为我以前在家不吃肉,现在开始吃肉了。生活所迫啊。”
何小天道:“我以前也不吃芹菜,现在也开始吃了。”
苏龙潜道:“我以前也不吃鸡蛋——”
话说到一半,陆德华就来了。他一下就夹起了苏龙潜面前的一块鸡蛋,塞到嘴里,道:“你为什么不吃鸡蛋?”
满桌人当场怔住,愣愣的看着他,又看看他盘子里的三块葱油饼。苏龙潜厌恶的看他一眼,接着把盘子里所有的鸡蛋都扒到了嘴里,只剩了半盘黄瓜。
苏龙潜和众人说道:“我嘴里长了一个口疮,吃不了硬的,只能吃鸡蛋。”
陆德华道:“你那是上火。”说完夹了一块黄瓜。
几人白他一眼,各自吃菜,不再说话。
没一会儿,封泽吃完饭跑了过来,对何小天使了个眼色,一屁股坐到陆德华对面,问他道:“你认识人家吗?”
旁人于是都转头看向陆德华,只见他夹一块黄瓜,缓缓道:“这八块的菜挺好吃的。”
封泽又问道:“你认识人家吗?”
陆德华又夹一块,道:“不认识啊。”
何小天只担心再问几个问题这盘菜就没了,于是学苏龙潜赶忙扒了一嘴。
封泽道:“不认识人家你为啥吃人家菜?”
陆德华没再夹菜,咬了一口饼,迫使自己的嘴失去了说话的条件。
封泽道:“我还有菜你吃吗?”
陆德华道:“你拿来啊。”
于是封泽将自己的剩菜端了过来,道:“吃吧。”
说完和娄晓丰一起走了。
回到教室,何小天紧握着封泽的手,激动道:“感谢领导和上级的关心。”
封泽道:“他今天晚上原本要去我们那桌的,可能是嫌菜不好,又走了。又去了自己班的一桌,结果还没坐下就被赶走了,结果去了你们那桌。”
何小天道:“你说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封泽道:“只要你没把话挑明了说出来,他就天天去你们那桌,直到你们把话明说为止。你这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说完翻看着一本新买的物理练习题,翻到最后一页时突然惊叫一声:“这个女生……”
何小天凑过头一看,觉得这人很像韩国人,忽然脑海中一个身影闪过……
封泽道:“这跟我以前说的那个女生太像了。”说完急忙起身去了娄晓丰的位子上,指着那女生问道:“你看这是不是和我说的那个女生很像?”
……
何小天感觉心被抓的紧紧的,等封泽回了位子,又问他道:“你说的女生马尾大概有多长?”
封泽伸出手来比划着:“大概……这么长吧……”
何小天道:“拉直过吗?”
封泽道:“没有吧。”
何小天道:“那很弯吗?”
封泽道:“也不。”
何小天道:“那她的刘海是那种很长很薄的还是很厚的斜斜的那种?”
封泽道:“别聊了,学习,明天都要考试了。”
……
何小天还在思索着这件事,苦苦不得解。这几天他越来越想退学,只想找个地方重新开始,就当从没见过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