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邗上蒙人《风月梦》言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班固《汉书 董仲舒传》也有言，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而李育新却喜欢取二者之所长，临渊羡鱼，恨不能愿者上钩。羡是发自内心的羡，恨也是发自内心的恨，一进教室就将讲义摔在讲台上，仿佛人如果不通过摔砸一些东西，是无法对外界传达自己的怒意的。

　　“到底是什么道理！什么道理！16题该做对的你做不对，立体几何你也做不对，21题1.2问你还做不对！别人会的你不会，别人不会的你还不会！你怎么得分？你拿什么得分？都火烧眉毛了还不自觉，对自己的要求还这么不认真，我反复告诫同学们，选择填空你如果不认真，扣到10多分以上你还考什么？你还怎么得高分？我讲的题你不会，你怎么得高分！我有时觉得很不可思议，反复告诫我们同学要养成良好的习惯，有思路就做对它，你为什么做不对？你好好考虑考虑，同样是学习，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差距、分化，原因在哪里？”

　　二

　　何小天问：“涛哥，你喝水为什么要站着喝？”

　　宋国涛道：“我又没坐下，当然就是站着的。如果我要是坐下，当然就不是站着的了。”

　　何小天心头一惊，招徕黄子敬，赞道：“涛哥这句话说的太有哲理了。”

　　黄子敬道：“笑话，涛哥哪句话不是哲理？”

　　何小天道：“这是不是传说中的量子力学？薛定鄂的猫之类的？”

　　宋国涛坐下来，坍缩为另一种状态，又转移话题道：“我昨晚2点才睡。”

　　何小天道：“我昨天晚上12点半就听到你打呼噜了。”

　　黄子敬道：“涛哥那么晚不睡做什么了？”

　　宋国涛道：“我昨晚玩游戏玩到2点。”

　　付泽坤道：“涛哥不是没带手机吗？”

　　宋国涛道：“我就不会跟人借啊。”

　　黄子敬道：“涛哥可真有本事。”

　　何小天道：“涛哥认识的人才多呢。”

　　付泽坤道：“涛哥是不是把你爸的三星note3带来了？”

　　赵羽回来位子，问：“在聊什么？”

　　何小天道：“涛哥昨天晚上玩游戏玩到半夜2点。”

　　赵羽道：“涛哥不是说看电影看到2点吗？”

　　何小天道：“涛哥的手机可以半个屏幕看电影，半个屏幕玩游戏。”

　　郭伟伟道：“还有反面的屏幕可以听音乐。”

　　付泽坤道：“涛哥怎么连上政教处的WiFi的？”

　　宋国涛道：“啊？”

　　付泽坤道：“我是说你怎么知道WiFi密码的？”

　　宋国涛道：“呃，借我手机的那个人说的。”

　　付泽坤道：“谁借给你的手机？”

　　宋国涛道：“12班的。”

　　付泽坤道：“12班哪个宿舍还能搜到政教处的WiFi？”

　　何小天道：“涛哥的手机自带WiFi。”

　　刘阳伟道：“Wifi就是涛哥发出来的。”

　　何小天道：“涛哥有一颗自己的卫星。”

　　刘阳伟道：“你太看不起涛哥了，涛哥就一颗卫星吗？涛哥光飞机就俩，卫星有好几个都放在家里当球踢。”

　　赵羽道：“也许是手机上面装了一个雷达。”

　　三

　　中午，餐厅。

　　苏龙潜道：“今天李长君叫去了我们十七八个人，说‘如果你们以后数理化三科不过线，我就打死你们。’然后应该是觉得这么说不太委婉，就说‘打死你们不太像话，过不了线就让你们过不了年。’”

　　郑天均哼一声：“真是够可以的。”

　　苏龙潜道：“今早上学校不是查那种穿超短裤的女生嘛，李长君就在我们班看到一个，就是在跑操的时候，然后就叫她出来站到操场中间，让人一边跑操一边看。”

　　董涛道：“其实除了腿也没啥可看的，肉色的。”

　　何小天道：“我看到时还当是没穿呢，这应该不算短裤吧？”

　　苏龙潜道：“就是那种里面穿一条紧身裤，黑色或者是肉色的，外面再穿一个平角的裤头。我觉得那种女生很恶心。”

　　何小天道：“我觉得也是。大概人类的发展趋势就是从不穿衣服到穿衣服，再发展到不穿衣服这样一个闭环吧。”

　　苏龙潜道：“我听说六中的菜很便宜，一块五半份。”

　　何小天道：“还可以卖半分？”

　　苏龙潜道：“对，关键是那半份就和我们一份这么多。他们有两个餐厅，东餐厅和西餐厅，好像不是一个人开的，相互竞争。”

　　何小天道：“怪不得。”

　　苏龙潜道：“二中的菜就很难吃，比咱们学校的三块钱的菜还难吃。”

　　何小天道：“这不可能，难不成他们学校是买的咱们学校的泔水？”

　　苏龙潜道：“你就是吃好菜吃多了。”

　　何小天道：“我记得我在红日双语上初中的时候，那菜又好吃又便宜，最便宜的1块5一份，大白菜里面有肉有豆腐，比咱们这里三块的要好吃多了。而且那里三块的菜就是最高规格的菜。教师窗口的菜六块钱一份，要多少有多少，那菜简直就像是从饭店订来的，又香又好看，夏天还有大蒜凉拌的茄子和黄瓜。”

　　苏龙潜道：“真的假的？”

　　何小天道：“当然啦。还有大包子，一个素的六毛钱，一个有这里的两个大，三个就吃得饱饱的。”

　　苏龙潜道：“肉的呢？”

　　何小天道：“肉的八毛，这里的一块五，接近四倍的性价比。”

　　郑天均道：“高考的意义对于初中和高中差距有点大，初中要哄着，怕他们转校，高中只要学费一交爱咋咋地，只要那两百个人别走就行。一旦有了目标，其他的就变得可有可无了，良心，文明，人性，统统都化成了维持目标的燃料。”

　　董涛道：“如果一件不合理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说明已经具备了它该发生的条件，那它就不可能再有好转的迹象，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它还会更加不合理，除非有一个人的出现改变这种格局。否则到临界点时被迫的改变，代价一定是非常庞大的。”

　　四

　　宋国涛要换宿舍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班，除他本人外都得知了这个消息，中午时纷纷来到1209来祝贺其喜迁新居。

　　周成彦道：“听说涛哥要去210啊？”

　　王腾飞道：“涛哥去不去啊？要不要我们帮你搬铺？”

　　刘阳伟道：“你别碰涛哥的铺，涛哥有洁癖，你想死啊？”

　　一群人围在宋国涛的床下，嬉笑着，议论着，抬头仰望着像是在看笼子里跳舞的脱衣舞娘。民众是可以随时随地夺走一个人的尊严的，只要他们目的一致，永远不会有人谴责他们，因为人多即正义，谴责正义的人就像滴入撒哈拉的一滴水。

　　宋国涛终于怒不可遏，爆发一声：“你给我滚！”

　　没有人知道他喊的是谁。也许是他不敢明指出来，也许是每一个人。黄子敬道：“对对对，涛哥别走，涛哥在这里多和谐，你看你是大款，何小天以前是差0.5分进一本的，学习好，刘阳伟是日照的，人缘好，赵羽是城里人——”

　　赵羽道：“不不不，城里人跟涛哥可没法比。”

　　黄子敬道：“老付有女人缘，这是个秃顶的——”

　　王文强道：“我操你妈！”

　　黄子敬道：“所以咱们在一起多和谐。”

　　宋国涛从床上坐起来，谁也不看：“滚！”

　　严松道：“涛哥坐起来了！”

　　众人欢呼道：“哇！厉害！”

　　严松道：“王腾飞你听没听到？涛哥让你滚呢。”

　　王腾飞道：“涛哥是让你滚。”

　　严松道：“涛哥你要不要和我换？你一去就是舍长，多好？”

　　王腾飞道：“涛哥你别过去，听我的。”

　　严松道：“涛哥凭什么听你的？你算什么东西？”

　　王腾飞道：“我和涛哥是兄弟。”

　　严松道：“你也配？涛哥走就行，不用听他废话。”

　　宋国涛道：“我再声明一下，我没说要走！”

　　赵羽道：“涛哥今天为什么不去学习？涛哥现在要不要回教室？回教室多好，去学习。”

　　刘阳伟指着赵羽和宋国涛床之间作格挡的方便面纸箱，问：“你夹这个东西干什么？是不是怕涛哥床上往下掉东西？你是不是看不起涛哥？马上拆掉！”

　　赵羽道：“这不是我夹的，那是老付夹的。”

　　付泽坤道：“你傻呀，这是打广告用的，你没看上面写着营养卫士吗？”

　　刘阳伟道：“那涛哥朝哪边睡？”

　　赵羽道：“这边。”

　　刘阳伟道：“你居然和涛哥脚对脚？你这样太不和谐了，马上给我换过来！”

　　赵羽道：“那边离暖气片近，涛哥头在那边，暖和。”

　　黄子敬道：“那你也把头朝那边，不也暖和吗？”

　　赵羽道：“我——我这个人睡觉脚冷，对，脚冷。”

　　刘峰回来宿舍，将衣服晾上阳台，道：“怎么都来看涛哥？涛哥回来了吗？”

　　黄子敬道：“你是不是骂人？这么大个活人你看不到？”

　　刘峰道：“哦，刚才真没看到，我不知道涛哥上床了。”

　　刘阳伟道：“涛哥这种人是你想看就能看得到的吗？以后见了涛哥给我跪着看！”

　　黄子敬道：“我要是涛哥，我就每人给你们一巴掌。”

　　付泽坤道：“我要是涛哥，我现在就去教室学习。”

　　严松道：“我要是涛哥，我就搬去210。”

　　黄子敬道：“行了行了，赶紧回去吧，都快打铃了。”

　　张小磊道：“涛哥以后想我了就去211喊我。”

　　严松道：“涛哥要是待不下去了就去210跟我换铺，我给你舍长的职位，别忘了，那可是舍长啊！”

　　王文强道：“何小天你为什么一中午不说话？你在干什么？”

　　何小天道：“思索人生的真谛。”

　　五

　　化学课。

　　朱德福道：“上课之前先处理几件事。1208整体较好加2分。二楼厕所打扫不认真，因为1208打扫太好的原因没有扣分。211东南上东南下是谁？”

　　郭伟伟和马振基站起来。

　　朱德福道：“午休说话。你们回家写个保证书再回来，下课到我办公室拿请假条。花园扣了2分，黄子敬和严松的值日生，按规定两分10块钱，先写个保证书，再把2分处理掉。宿舍违纪和教室违纪不一样，不用退学，好了看题。”

　　六

　　宋国涛偷偷从桌洞露出书的上半部分，只能看到书名：“何小天，你还不如买这个呢，才11。”

　　何小天眯起眼来，只是感觉这书够新，应该是新买的，字却看不清楚：“我看不清，你拿近点我看看。”

　　宋国涛将书递给他，他看着封面上的字，念着：“简爱，女性小说的楷模。涛哥，为什么不买一本男主角是男人的书？”

　　宋国涛道：“男主角本来就是男的。”

　　何小天道：“你一个大老爷们为什么要看女性小说？”

　　宋国涛道：“我再看就要看第4遍了。”

　　何小天道：“你都看三遍了还没看懂吗？”

　　宋国涛道：“对呀。”

　　何小天想起他以前说看过两遍《瓦尔登湖》的事情，当时问他那本书讲了什么，他也说不出来。因此对他这话根本就不相信，质疑道：“涛哥，你是不是跟我吹牛逼呢？”

　　宋国涛道：“读书要读好几遍才能读懂。”

　　何小天不信如果借别人书的话会看连看三遍，因此猜测那本书应该就是他自己的，但既然是自己的，为什么又要买一本呢？他认真道：“你知道人家为什么挤兑你吗？”

　　宋国涛料想不到他话锋突转，支吾道：“想挤兑就挤兑呗。”

　　何小天笑道：“那你就别生人家的气，因为人家用来挤兑你的话都是你自己说出来的。你要是觉得难听，那就绝不是他们的不对。”

　　宋国涛道：“爱怎样怎样，我才没生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