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中学的学生有很多在昨天下午就坐车回学校了,客车经过何小天村子的时候也还有发动机的盖子能坐人,何小天、李滨和同村的李晓菲三人勉强一挤,坐在了上面。
一连几个村庄都是深冬笼罩下的苍白之色,隔着车窗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尘土。孕育了几代人生长的房屋如今多数都已经走空了,年轻的人去了城里打工,上了年纪的人就靠着家里的几亩地养活。年轻的人只盼能在城里买套房子定居,这样对他们的孩子也好,老人都已经到了无欲无求的年纪,唯一的愿望就是能看着儿女们安定下来。因此现在他们共同的期盼就是村里能拆迁,也许到时还能补偿他们一套房子和几十万块钱,房子老人能先住着,毕竟也没几年可活了,至少能让年轻人先在城里交个首付,然后安安稳稳的还完三十年房贷。至于“故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都是无所谓的,那是吃饱了没事干的专家学者才该考虑的,何况这一代人大都是没有故乡可言的。
明知是一锅温水,还争先恐后的往里跳。别处都已经干了,只剩了这一锅还在火上炙烤,跳还是不跳,已经不由得他们决定了。
车停了片刻,颤颤巍巍的上来一个老太太。老太太大约七八十多岁的光景,白发已然脱落至稀疏,被发箍紧缚着露出一道道肉色的头皮。污浊的两眼凹陷在肉里,周围嵌满眼屎,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拄着拐杖四下张望着。
车身启动,老太太一个没站稳,坐倒在地。
李滨挪了挪屁股,绕到了副驾驶旁边的一角,在他和李晓菲之间让出了一个能容纳一人座的位置。
售票员嫌弃的搀老人起来,让她坐到发动机盖子上,埋怨着:“一把年纪了,还出来做什么车?也不嫌麻烦。”
老太太呢喃着:“清安的工地塌了,俺三儿和俺孙子死了,我去看看。”语调平静的就像随手赶走了身上一只苍蝇,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客车出了乡村,走上了公路。
天气仍是不变的寒凉。
售票员愣了片刻,忽然满怀愧疚,想安慰又不知从何处下口,于是继续往下问:“你家那口子呢?”
老太太说:“**被人打死了。”
售票员从脖子涨红到满脸,仿佛别人的不幸全是他问出来的。
他开导道:“那你家大儿子和二儿子应该挺好的吧?”
老太太说:“老大换了一袋米。老二是个闺女,那年也饿死了。”
售票员不知她家里的人死没死绝,也没敢再问,生怕问一个死一个,只能劝她:“老大娘别难过,看开一点,谁都得死。”
老太太说:“我都这把年纪了,棺材都买好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二
各人拿出各自的食物,与其他人互换着自己想吃的东西,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原始社会物物交换的时期,不多时就扔得满地都是垃圾。宋国涛虽然极力想与人保持距离,但却一点都没有中立国的风范,一边想护住自己的东西不与外人见,一边又毫不见外的伸手去要别人的东西,要不到之后又一遍一遍的抱怨:“你看你们把地弄得这么脏。”
讲到第三遍时,刘阳伟终于忍不住:“嫌乱你可以走。”
付泽坤道:“脏不脏的又没人管,主要是味儿太重了。”
众人听后大笑,纷纷附和着往自己鼻子旁扇风并作嫌弃的样子。
于是宋国涛又摔门去了厕所。
付泽坤道:“宋国涛这东西越来越狂了,东西没让他吃他就拿,问都不问。”
封泽道:“这怨我们,都是让我们宿舍给惯的。”
付泽坤道:“还有刘峰和何小天。”
何小天道:“哪有啊,我感觉我说话够直接了吧,黄子敬就老是嫌我说话太直接。”
黄子敬道:“我是怕你说的太直接涛哥会打你,你懂吧?”
付泽坤道:“他要敢动手我弄不死他才怪呢。”
封泽道:“他不敢动手的,他又不傻,他谁都不敢动。”
赵羽道:“那天中午不是要办刘阳伟嘛,一下床刘阳伟就怂了,‘涛哥我错了。’哈哈哈哈哈,怂逼。”
黄子敬道:“我记得以前不是还要打老黑嘛。”
何小天道:“是不是那次推了项宇一把,说‘要打架直说’那次?”
封泽道:“不是那次,项宇高二就办过他一次了。”
刘阳伟道:“我发现王文强你怎么不骂他?”
付泽坤道:“刘峰也是。”
刘阳伟道:“对,刘峰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蛋。”
赵羽道:“这小子说话才狠呢,除非不说话,一说话就能把人噎死。来,刘峰,说两句。”
刘峰:……
黄子敬道:“刘峰,说话。”
刘峰:……
黄子敬道:“快说呀,刘峰。”
刘峰道:“我妈说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
三
下午何小天与赵羽到教室时已经是2:05分,睡得虽然舒服,却也被朱德福逮了个正着。
二人并排贴墙站着,低着头,背着手,一副听话学生的乖巧模样。
“你们怎么才来?”朱德福语气还算平和,也许是知道学生来回坐车累,不愿多生计较。
赵羽道:“睡过头了。”
朱德福道:“你们同一个宿舍吗?”
何小天点点头:“对。”
朱德福道:“人家走的时候不喊你们吗?”
何小天坦白道:“喊了,又睡着了。”
朱德福道:“为什么学习就在你们眼中这么不重要?赵羽,你体检过了吗?”
赵羽道:“第一次的过了。”
朱德福道:“滨州学院,你一听这名字就能听出来它和潍坊学院是一样的,好坏也是个二本,体检过了有什么用?你过得了二本线吗?还有何小天,你妈还托教育局的人问你的成绩,你这一天天看着挺老实的,学习不好不违纪有个屁用?学习好才是硬道理,大学不会因为你人好就要你,好人满大街都是,有个屁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