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北京林雨默的家）

　　“乐乐，吃饭了，整天就知道上网，今天周末也不跟男朋友出去约会，都二十好几的大姑娘了，一点都不着急。”林雨默端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对着女儿的房间喊着。一晃眼他都五十四的人了，身材依然健硕，每天晨练时还惹得一帮小姑娘一个劲尖叫。他不敢再给他心爱的小梅影打电话，这么多年了，她总是警告他，“糟老头子，不要再来扰乱我的生活，我允许你逢年过节发个祝福的信息就好，你若再打电话，当心我再一次换手机号。”他心里知道她是爱他的，可是他不懂为什么她要拒绝他，就算她有老公，依她往年的脾气，她一定会义无反顾地跟他走。

　　这一段苦恋，何止耗尽了她的一生，也有他的。这些年来，脑子里除了她标志性的傻笑和倩影，他装不下别人，也从没打算过要给自己找个老伴儿。哪怕只能在梦里见见她也是好的，回味她的每一句话于他而言是极其愉悦的事，有时候想着她那些俏皮的话语，他竟是会忍俊不禁。他很清楚她对任何工作都没兴趣了，她不会出去上班的，她肯定过得不好，可是她说讨厌他的怜悯和帮助。她总是不停地换住所，去年春节他想去看她，她又说搬离了都市，以后都不要过问她了，后来每一次他的短信她都没有再回过。

　　他总是觉得脑子很乱，总是想不明白，坐在饭桌旁思绪有些漫无目的又杂乱无章。正要给自己斟上一杯酒，女儿从卧室里跑了出来，眼睛红红的，一把抱住了他。“爸，去找你的幸福吧！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不开心，不痛快，前几年你总是喝酒，喝到进了医院，每一次你醉了，摔倒在地板上，我也能听到你在叫一个女人的名字。你叫她“丫头”是吗？她叫梅影是吗？其实她没有结婚，她做了手术后不想将自己残破的身体再给你，她要把最美的回忆留给你，她真的很爱你，她为你写了一本书，一支烟的故事。爸！去吧，去找她吧，她的心一直在等你。知道最近我为什么一直没离开过电脑吗？我在读你们的爱情故事，梅影阿姨是我的网友，我喜欢她很多年了，那时候我还小，我不懂她笔下的爱情，可是这一次，我看了她的《一屋子烟味儿》，我已经欲罢不能，越看越感觉是在写我的老爸，我出生在峨眉山，这很少有人知道的，还有我们的名字和家事，我不相信这世间会有如此的巧合，爸，你告诉我，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郁郁寡欢，是不是心里还爱着梅影阿姨？”

　　林雨默站了起来，他被女儿的一番话问得脚步都有些踉跄，他的小梅影真的写书了吗，真的写了他们的爱情故事了吗？是啊，想当年还是他的提议，她的《一屋子烟味儿》也是他给予她的灵感，他每天也上网炒股看新闻，竟是一点不知道，她和乐乐什么时候又成网友了，她没有结婚，她居然骗他，她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不告诉他，就算她瘫在床上起不来了，他也不可能舍弃她，是的，他爱她，若今生无她，他又怎么能够去体会那些疯狂的爱恋，那些要命的思念，是她给了他痴醉的一生！

　　“乐乐，你没骗我吧，快，我要去看看，我要好好看看。对，她说过会写的，她要写我，写他，还有她自己，我要看看她是如何来写我这糟老头子的。这臭丫头，总是不让我省心，也不跟我说一声，万一真把我写成了糟老头子，看我怎么收拾她。”心底里涌动着对她的埋怨和爱怜，又感觉一股悲楚袭来，此刻的林雨默已是老泪纵横，在女儿的搀扶下走到了电脑前。

　　“爸，你看你，又哭了，这些年你流的泪太多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在电脑前也哭好几次了，你不要再来惹我哈。来，你先看看梅影阿姨的玉照吧，我感觉她一点都不老呢，要是你把梅影阿姨娶回家来，我保证立马出嫁，把这个房子留给你们俩慢慢谈情说爱，我太喜欢她的文章了，我好多朋友都喜欢看她的小说呢，现在我可以告诉他们是在写我老爸了，不知道他们有多羡慕呢。爸，你可以啊，跟梅影阿姨爱得轰轰烈烈的，哎哟，那个缠绵啊，纠结啊，把我的心都看碎了，老爸，什么时候也传授点经验给我嘛。”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去吃饭，下午你不是要跟同事出去逛街吗，不要来打扰我。”

　　坐在电脑前，手有些不听使唤地抖得厉害，拿出一支烟来，也学她的习惯浸过水吹一下再点燃。这些年来，他一直保留着她的习惯，好似这样就能在烟雾里嗅到她的气息一般。

　　林雨默点开梅影的照片，是的，是她！他的心狂跳不已。透过屏幕，他轻轻地抚摸她的脸，她的眉，还有她俏皮的小虎牙。往日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这么多的老照片她依然还保留着，那一年在离开银川之前他们去了很多地方，他还记得他们走在青海西宁的街道上，她穿着背心热裤，惹得一路上的人都瞧着她，害得他差点把体恤脱下来将她诱人的小腿遮住。去银川沙湖玩时，她居然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肚兜装，太娇媚了，搞得他都没有心思给她拍照，只想将她拥入怀里。后来她又要去看大草原，结果下了一夜的雨，他看不清方向了，他们就在车里相拥着睡了一夜，听她咔咔咔地磨牙竟也是一种享受。再后来送她回家时去西安，她说讨厌人多，可在他的坚持下还是给她拍了许多照片，他还记得她那天穿那身衣服，是他买给她的，有时候他又喜欢她文静的样子，像个乖乖女，可是她一笑起来实在太可爱了，太像个傻丫头了。他捕捉她每一次的笑容和俏丽的身影，人再多，他眼里看到的依旧只有她。

　　她还是那么乖巧，看到她的笑容，他的心都醉了。每点开一张照片，他感到自己的心又开始漾动。他看到了，她病了，这臭丫头生病都不老实，还是笑得那么灿烂。忽然间，他又恼她了，恼她六年前不告诉他，她总是这么自以为是，总是以为男人爱的是女人的身体，其实他不是的，其实他很喜欢听她说话，她嘴里蹦出来的每一个字他都喜欢。他们都这把岁数了，她怎么还是如此固执。

　　不行，他要马上起程去找她，一会儿让乐乐问一下她现在住在哪里，他要给她再一次的意外和惊喜。他的心又开始毫无律动地乱跳了，就像那一次在楼道间为她点烟，那一刻，他已经被她迷惑了，冲动地想要吻她，就连她头顶的空气也仿似被她下了蛊，他深深地爱上了她，难以自拔！慢慢地翻看着她的字字句句，他哭了，他没有想到她竟是受了如此多的磨难，她居然把他写得那么好，她对他的迷恋远远超乎了他的想像，他在心底里对她说着“丫头，傻丫头，臭丫头，我没有你写的那么好，我最终还是被你诱惑了，可是我一直感恩着上苍对我的眷顾，此生能爱你一回，我林雨默死而无憾！”他一直看着，把天看黑又亮了，他看到了她写的《你欠我一场私奔》，“你欠我一场私奔，你让我的心荒芜成一座空城，给不了我永恒，何必许我一生？恨！你欠我一场私奔，望阡陌纵横，数日月星辰，孤夜独倚门，等！你欠我一场私奔，我为你耗尽了一生！。。。西风冷，席纤尘，乱云飞渡空遗恨，山峰有棱，岁月无声，一个女人，一座空城。。。才情浅，怨之深，凄凉别后难相逢，清夜无风，罗纬无梦，孑然一生，一盏孤灯。。。情无份，爱生嗔，最是难奈泪狂奔，笑已成尘，如何同生，嗟余只影，何堪永恒？问！是的，你欠我一场私奔，我已经给了你一生！”细细读完，林雨默再一次止不住眼泪的狂泻，他背下了她的字字句句，他在心底呼唤着她的名字“我的小梅影，我的傻丫头，我爱你！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你！丫头，等我，等我来还你一场私奔，等我来给你一生！”她说不知道怎么结尾，那么他就去告诉她。

　　（成都梅影的家）

　　天又大亮了，梅影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自从搬到这里后，她就养了两只狗狗，这两个臭宝贝总是不忘每天提醒她起床，昨夜里为了写小说的结局非常地纠结，喝了太多酒，脑子里晕晕的。她非常喜欢现在的生活，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做着她想做的任何事，写下她心底里那些陈年旧伤，她已经不怕伤痛和眼泪了，常常在暗夜里，她独自饮酒，又哭又笑还闹，每一次发泄完她就对着夜空大吼一声“痛快！”她感谢生命里的每一个人，她感谢给予她真情实爱的冷旭和林雨默。于是她开始写他们，是的，每一次键盘的敲击都很难很难，她不是作家，写不出那些惊世骇俗的名篇巨著来。她也不是诗人，吟诵不出清丽婉约的诗句来，她只凭着一腔热血在写，她用最直白的语言来诠释这一生。她哭着也笑着，虽然身体里再也生不出那个叫激情的东西，但心底里总有一些温润的情怀在游走。

　　文字让她愉悦也令她伤悲，从来不认为自己写得有多好，她原本就是一平凡之人，她没有什么别人美誉的所谓才气，不过勇气倒是很可嘉的。她以文字来缅怀那一段青葱岁月和曾有过的痴缠绝恋，只因生性散漫，文字也就变得随心且随意。不过，她一点不在乎，这世上有人喜欢她，就必定会有人讨厌她。是的，她无所谓，别人的唾沫又淹不死她，她晓得把口水留着养神。喜欢她文章的人还是很多，他们说她是怪物，是另类，是奇葩，是极品，还是传奇。在很多人眼里无法理解或是不可理喻的事，到了她这里就成了理所当然。她活得很自我，也很享受如今这闲逸的生活。如果不能回复到从前如花般的岁月，那么就给自己一个花园吧。可是最近忙于写小说，居然都没时间打理屋顶那些花花草草，每次见两个小宝贝无情地践踏，她就一个劲地捶着胸口尖叫，“两个臭宝贝，那是你们麻麻的心血啊。”于是她又决定加高花台，甚至一看到楼下花园里的花儿们，总是恨不能全部都搬到她的屋顶来。一嗅到那满庭的芬芳，她又找回了那已失落了的人生春天。

　　每一次喝多了她就会无视两个小宝贝的存在，看到她起迟了，他们总是一脸的不高兴，尾巴搭拉着跟着她进了厕所又去厨房，他们喝牛奶，她就榨豆浆来喝，宿醉总让她口渴，灌了一大杯豆浆下肚，牵着两个宝贝下楼了，陪他们去楼下花园里散步是她每天的必修课，再忙再累也从不懈怠。

　　天气回暖，阳光很温软，花儿虽未绽放，但那绿绿的青草却渗出清香来，

　　和着泥土的潮湿，竟也让人心旷神怡。慢悠悠地走着，看着两个宝贝在草地里撒欢，一阵舒爽涌上心头。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把兜里的烟拿了出来，正要去摸打火机，一个人影出现在她的眼帘里。

　　“怎么？不浸水也可以抽吗？”他伸出手来为她点上，好像他这一生的使命就是为了给她点烟。

　　还用抬头吗？十二年前他在那酒店的走廊里说过同样的话。他的声音在她的心里已经整整回荡了二十四年，两个轮回了啊！她这几天似乎已经感觉到了他的呼吸，前天有个小女孩问她家住哪里，刚开始她挺纳闷的，来见她的网友很多，喜欢她文章的也很多，她从来不介意跟他们畅谈，还是毫不犹豫地就把地址给了她。她没有习惯去看别人的资料和空间，也不爱聊天，就记得问了一句“小丫头，你哪里人啊”，那女孩子告诉她是北京人，后来她也没多问了，此时她幡然醒悟，那小丫头不会是他的女儿吧。

　　"你个糟老头子，真够可以的，又一个轮回过去了，你居然还能找着我，你不会改行算命了吧，来，过来我瞧瞧，今儿是拿了罗盘还是背了八卦啊？"

　　“你个臭丫头，你说你也几十岁的人了，还是那么爱贫嘴，以后我得把你这张嘴封起来才好，每天吃饭的时候才给你解开。嗯，我想想哈，糟老头子大老远来看你，今儿你会拿什么款待我呢？“林雨默低下头来故意问着她，他在等待那一个跟她相同的答案。

　　“牛肉蕃茄汤。”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说完之后两个人都笑了，他们深深地对望着，林雨默蹲下身来将她揽入怀里，他不再如从前那般炽热地吻她，轻轻地抚弄着她的发。

　　“丫头，带梳子了吗？还取个什么小野猫变妖的网名，真是个傻丫头，看看，我的小野猫也有了白头发，以后每一个清晨就由我这糟老头子来给你梳理，好不好？知道吗？丫头，你的固执让我们又等了一个轮回，从我们最初的相遇到现在，二十四年了啊，我感觉已经爱了你一生，我们这辈子都在等，从今往后我们都不要再等了，好吗，丫头？”

　　梅影凝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他也老了，两鬓都有白发了，抬起手来，轻轻地抚摸着他那张让自己无比疼爱的脸，久久地看着他。

　　“傻丫头，坏丫头，我的宝贝，你知不知道有一种爱叫做铭心刻骨，你的文字让我感动，没有想到，那一个杏花微雨里的残破亭院却成就了一份永恒的爱，那一支烟燃尽了我们的一生！我爱你，丫头！我还你一场私奔，我来许你一生，好不好？真是我的傻丫头。你不是不知如何来写结局吗？我来告诉你！"偎依在他的怀里，所有的一切都释然了，原来时光一直都在，凝固着他们的爱。

　　“你个糟老头子，大半截都入土了，还想着私奔，我可没那么好的闲情，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还没奔到大门外，就得打道回府。去，跟我的两个狗宝贝敞开了奔一下吧，哈哈哈。。。"梅影娇笑着跟林雨默打趣。

　　“你个臭丫头，这调皮捣蛋的性子一点没改，来，让糟老头子看看小野猫的利爪，还是那么锋利，还是抓得我生疼吗？”林雨默疼爱地望着梅影，无比怜惜地握住她白皙的小手，深情地吻着，轻轻地揉搓着。

　　早春的阳光总是格外温暖，柔柔地傾泻下来，和着那一圈烟雾，将他们的身影笼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