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人从未放弃过挣扎——任何方面的挣扎。

　　巴特明斯人曾经说过，自己所处的银河系文明联合体由超过两百个不同的文明组成，其中有能力与地球发生联系的文明大约占到一半，只是因为地球文明未能通过考核，所以暂且由巴特明斯人暂时担任观察员的角色。

　　而从五十多年前的限航令公布之日起，某些组织就开始尝试与文明联合体的其他成员取得联系，反正巴特明斯人只是禁止了地球人使用他们的技术进行星际航行，对于在地球上探索外太空并未加以阻拦，有人猜测其实他们早就知道地球人的小算盘，只是没有加以理会而已。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在2145年的时候，也就是十年前，大西洋联盟成功了。他们联络到了另一个愿意与地球交流的文明，阿默德人。”加布里埃尔说，“在经过沟通之后，他们也获得了一些新的技术……有别于巴特明斯人的，但没有星际旅行方面的，因为其他文明联合体的成员同样要遵守规定。”

　　“呃，听上去和没有这伙新外星人的情况是一样的啊？既然有没有他们都行，那么问题出在哪里？”赵宇问。

　　“那些人想要的当然不是这些，他们想要的是从死亡倒计时里逃离……想法无可厚非，但他们选择了错误的方式。”加布里埃尔似乎是叹了口气，这是很少见的情况，“在经过几年的研究，发现新技术对他们的愿望没有帮助之后，那些人做出了一个致命的选择。”

　　地球人向阿默德人申请了第二次考核。

　　巴特明斯人无权阻止这次考核，按照文明联合体的规则，能够通过任何一个一级文明考核的文明，都有资格直接加入文明联合体。像巴特明斯人的考核方式，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就是需要表现出进取心，努力往太阳系外面跑，而阿默德人——老规矩，考题对考生保密。

　　赵宇困惑地抓头：“所以说，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啊？能补考不是很好吗？”

　　“按照巴特明斯人的评估，正常情况下，地球人通过阿默德人考核的可能性不会超过万分之一……更严重的是，如果没有通过阿默德人的考核，对地球文明来说后果会非常非常严重。”

　　一向没什么情绪的白毛男居然用了两个“very”来形容后果，这确实太少见了，赵宇忍不住就问：“什么后果啊？”

　　“这是保密事项。”加布里埃尔毫不犹豫地回答。

　　“……好吧，我理解，是不是在进行考核，考核的内容，还有考核失败的结果，这些全都是保密事项。”赵宇盯着加布里埃尔，虽然四周一片漆黑，但他相信对方一定把自己看得清清楚楚，“那么有一件事你能不能说？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本来以为加布里埃尔会照例用“保密事项”来打发自己，不料白毛男只停顿了不到三秒钟就给出答案：“巴特明斯人不希望那个后果出现，所以与一部分地球研究部门进行了合作，准确的说，是与西海岸共和国的次席科学家托马斯·毕格森博士展开合作。”

　　托马斯·毕格森博士，现年89岁，受益于巴特明斯人的技术，年近九旬仍然保持着旺盛的精力，是军方在役人员中少数曾经经历过黄石喷发之前，美国仍是世界第一强国时代的人，也是极少数身为顶级科学家，而没有去wpa的人。更重要的是，在当年欧洲共同体研发超粒子技术时，他也是工作人员之一，由此得以与巴特明斯人一直保持着联系——当然，是秘密的。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科学家们之间总有点或有或无的联系，在大西洋联盟与阿默德人接触大约两年后，托马斯博士得知了这件事，但是根据他之前对文明联合体的一些了解，大西洋联盟这次接触令他一直感到不安，所以他向巴特明斯人求证此事，结果得到了大为意外的答案。

　　“所以，是巴特明斯人向这位托马斯博士说，通不过阿默德人的考试，后果会很严重，而且地球人多半通不过？”

　　“是的，托马斯博士想在这方面尽可能多的获得巴特明斯人帮助，但巴特明斯人告诉他，考核一定是要基于地球的水平进行的，巴特明斯人绝大部分的技术支援都会被阿默德人排除在外，甚至更糟——如果地球人过于依赖巴特明斯人的技术，到时候可能会陷入技术困境，就像现在的地球人根本没法飞出地月系统一样。”

　　“但托马斯博士肯定没有放弃，对吧？”赵宇意识到刚才得知的一个信息，“你刚才说‘绝大部分’技术？就是说，巴特明斯人还是可以提供一些帮助的？”

　　“是的，很少一部分，但即使是这部分的技术支持也需要绝对保密，”加布里埃尔耸耸肩，“你知道现在地球人对外星技术的看法。”

　　赵宇当然知道，现在是尽可能摈除外星技术对人类干扰的时代。对未来命运的焦虑，对外星人压制地球人行动的不满，混合发酵数十年以后早就变成了对所有外星技术的反感，甚至是仇视，再大胆激进的人也不敢公开表示自己现在依然在和外星人合作——唯一的好处是，大西洋联盟同样不敢公开，哪怕他们是在和另外一批外星人做交易。

　　在这个基础上，托马斯博士一手建立了“黄昏计划”。

　　加布里埃尔继续说下去：“我的代号是t19，t是torch（火炬）的首字母。博士对我的希望是，当黄昏之后，人类彻底陷入黑暗时，我能成为引领人类前进方向的火炬。”

　　“……听上去这希望值够高的啊！”

　　“博士使用巴特明斯人提供的一点启示，自行研发了超分子技术的升级版，使用人造材料模仿人类细胞和神经运作。”加布里埃尔说，“简单的说，黄昏计划的最终目的是研发出能够伪装成地球人的机器人，用你那个时代的词讲，我是一个‘高仿’地球人。”

　　“‘高仿’这个词用得真好。”赵宇真心实意地说，“但我觉得其他人都已经开始怀疑你是外星人了……但黄昏计划干嘛要一个机器人装成人类，是对考核有帮助？”

　　“这是保密事项。”

　　“保密什么啊，猜也猜得到吧，不然你们那个博士干嘛要费这功夫！”赵宇吐槽两句，看加布里埃尔依然是“你随便猜，我反正不说”的表情，叹了口气，“我还有个问题，你为什么单找我出来说这些？”

　　“因为我们很相似。”加布里埃尔估计是看赵宇的脸色有点变，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虽然本质并不一样。”

　　但赵宇还是被吓出汗来了：“为什么会相似啊？！”

　　“你是被巴特明斯人的技术复苏的，你体内超过百分之八十的细胞和神经都经过了他们的重建，和我一样，虽然从特征上来说可以算地球人，但你和普通的地球人已经不同了——当然，比起我来，你依然可以算纯正的地球人。”

　　“……所以呢？你是想找个世界观跟你合得来的同病相怜的病友吗？”

　　“不，我刚才说过了，我的任务是获取某件物品，这件物品只有我才能将其发挥出作用，而你……则是除我之外，最可能令其发挥用途的人选。你是我的替补。”加布里埃尔一字一句地说，“其他人都不行，这一路上我们遇到的所有人都不行，除了你。”

　　“就因为我是被巴特明斯人复活的？”

　　“可以这么说。当然，你是旧时代人这一点也很关键，根据统计，90%以上的旧时代人对外星技术没有偏见。”

　　“敢情你担心受歧视……好吧，那你到底要找的是什么东西？”

　　“目前是保密事项，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果到了你使用它的时候，你会知道的。”

　　赵宇摊开双手，做出一副仰面向天无可奈何的样子。没法交流了！说好的信任呢？

　　“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有心理准备，因为现在有越来越多的人盯上了我，你代替我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大。”加布里埃尔指指耳麦，“这些话希望你保密……你可以戴回去了。”

　　“老头子！刚才到底什么情况？”通讯刚刚恢复，博格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刚才有个干扰源是怎么回事？你还活着吧？加布里埃尔呢？”

　　“我们都还好。”赵宇想了想，决定还是先瞒下加布里埃尔刚才说的话，博格和亨特都是不折不扣的反外星分子，让他们知道了不一定是好事，“这里的敌人比较麻烦，我们现在还没找到生还者。”

　　“意料之中，听着老头子，感觉不对就藏到一边，让我们的天使长来解决敌人。”

　　赵宇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加布里埃尔”和“加百列”的拼写是一样的。

　　加布里埃尔依然手握步枪，稳步前进，不过跟在后面的赵宇心态已经产生了变化，之前是觉得自己可能跟在一个漫威或dc的超级英雄后面，现在觉得自己可能跟在一个终结者后面，反正代号都是t开头的。

　　丛林里依旧鬼影幢幢。一路上赵宇大开眼界，这简直就是一个怪奇动物园，拖到自己的时代可以直接开恐怖主题公园，各种各样的仿生机械人层出不穷，从蜘蛛、螳螂到猩猩、猎豹——当然都只是相近而已，这些东西从各种各样的地方亮出利刃，喷出子弹，甚至释放毒气和神经伤害武器，赵宇不得不滞留在加布里埃尔身后起码五十米的地方，目视他一路过关斩将，打得那些仿生体支离破碎。

　　不过博格已经对他大加赞赏了：“我靠，那是加姆林神经震颤弹……老头子，你居然离它那么近都没事！”

　　“你从哪里看出我没事……”赵宇这时候只觉得头昏眼花，天旋地转，拼命压抑自己呕吐的冲动，“车长，你看得到我现在的身体指征吧，你管这个叫没事吗？”

　　“大部分的人在这个距离已经开始失去意识，直接抽搐了，穿动力装甲都没用。”博格说。

　　“谢谢你的夸奖……不过你不夸奖一下加布里埃尔？他更是一点事都没有啊……”

　　“我早就当他是外星人了，而你还是地球人。”

　　“车长……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有一句话忍住没说，车长你的直觉真是敏锐啊。

　　赵宇虽然觉得头昏，但基本的思考能力并未丧失，而且现在变得压力更大了。

　　按照加布里埃尔刚才透露的信息，联盟军那边偷偷联络了另一伙外星人想补考，但巴特明斯人认为他们考不过，而且不及格的后果很严重。而加布里埃尔就是因此被秘密研究出来，帮助地球人作弊的工具……但到底是什么样的考核，需要加布里埃尔这样远超普通人类的战斗专家？而自己到底又有哪点够资格当加布里埃尔的替补了？！

　　加布里埃尔从树林里转身走回来，他的步枪完全被打坏了，黑色紧身衣也已经碎了好几处，弹夹袋只有一个还挂在身上，连脸上也有一条非常明显的划痕，但是……理所当然的没有流血。

　　他突然扭头，看向某处草丛。

　　赵宇连忙举起枪来指向那边，不过什么都没发现。

　　“啊，发现了。”加布里埃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