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了,刘奭从满案奏折中抬起头来,疲惫神态尽现,赵允福走进来,“陛下,您也该歇歇了,这碗安神汤,是安婕妤特地命人送来的,现下还温着,陛下趁热喝了吧。”
“安儿?”刘奭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今天召安儿来,但是他却被那些大臣们给烦得忘了这件事情。
“她现在在哪里?”
“您上早朝的时候安婕妤来过了,后来因为身体不适,便先回去歇着了!”
“你怎么不早说?”
“这,陛下今天一天都在发脾气,老奴也不敢上前怕惹陛下不高兴!”
“走,去安儿那里!”
“这么晚了,怕是安婕妤早就歇下了,不如明儿再去?”
“无妨,朕就去看一看她!”
刘奭坐了车辇便往雀翎殿的方向过来,门口守夜的太监一见,连忙要进去通传,被刘奭给制止了,他让车辇从偏门进去,直接绕过傅瑶的寝殿,来到安儿的寝殿。
蓝凌玉正在安儿寝殿外的耳房看书,听到外面有声音,便打开门来问门口守夜的太监,“这么晚了?谁还在外面扰嚷……”抬眼却正看见着一身龙袍的刘奭,赶快跪地,“不知陛下驾到,冲撞圣驾,奴婢该死!”
“与你无关,你快起来吧!”
“诺,奴婢这就叫安婕妤!”
“不用了,朕悄悄地进去看她一眼便好了!”
刘奭进来后,看见正躺在床榻上睡得安稳的安儿,一张粉脸在睡着的时候也抹不去淡淡的忧愁,刘奭看了心里一紧,轻轻叹口气,睡梦中的安儿听见有人在叹气,不由得发出一阵呢喃声:“父亲,您又在为海大人的事情叹息了?”
刘奭听了以后,眉头微微一皱,心里更加有刺痛之感。他轻握住安儿的手,安儿却在这时警觉地睁开眼,正看见刘奭的一脸愁容,她心里一惊,赶快起身。
刘奭忙说:“安儿,你好生躺着!”
“陛下,您怎么来了?安儿现在丑得很!”安儿赶快将盖在身上的锦被拉起来。
“不,你睡着的时候也很美!朕喜欢得很!”
安儿的脸有些红,“陛下真会打趣妾身!陛下,您看您,脸色那么憔悴,是不是晚饭又没有好好用,安儿这里还有特意为陛下留的碧玉羹,您用些?”
“好!”
安儿披衣起身,蓝凌玉早就让人去小厨房备下粥羹。不多会,便有宫人将羹端来,蓝凌玉接过来,递到刘奭眼前,刘奭一看,顿时食欲便上来几分。
这粥羹是蓝凌玉根据现代的皮蛋瘦肉粥改制而来,那时代没有皮蛋,她便在粥里加上鸽蛋与瘦肉,再散上一些碧绿的蔬菜和胡萝卜,粥里的颜色一多,便显得格外让人赏心悦目,刘奭一饿,连喝了两碗才算打住。
“陛下,时候不早了,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不忙,听赵允福说你的身体不舒服,怎么样?看过太医了吗?”
“只是有些疲倦,不能久坐久立,这是怀孕时必然有的现象,就不用劳烦太医一趟一趟往这边跑了,这里与各宫都离得近,若太医总是来,倒好像是妾身恃宠而骄,非要在众嫔妃面前出出风头一样,妾身不是那样的人!”
“朕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但你以后千万要注意身体!朕会常来看你的!”
“陛下若是常来,傅昭仪心里会不舒服,她虽然嘴上不多,待妾身也十分周到,但女人的心思妾身最是明白,看着自己的丈夫总是往别的女人的房中跑,那个中滋味,若不是亲身经历过,真是不知道有凄苦!”
“你呀,瑶儿是什么个性朕还不知道?想必她也给了你不少的委屈吧,朕也真是拿她没有办法!”
“她心里只有陛下,所以才会因爱生妒,妾身都明白。”
“安儿你明白就好!”刘奭还想要问什么,见安儿的眼皮又粘在了一起,头也像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便起身说道:“爱妃安歇吧,朕去看看瑶儿。你就不要起身了,朕这就走了!”
“恭送陛下!”
刘奭走后,蓝凌玉走上前来,“夫人,您脸色有些苍白!”
安儿摇了摇头,刚才好险,若不是自己装困,还不知要怎么应付刘奭丢出来的问题。安儿脸上的神色渐渐凝重,她不愿意骗刘奭,又不能告诉刘奭一切。
她现在发现自己已经深深陷入到刘奭的温柔之中不能自拔了。蓝凌玉来给她盖被子,安儿抓住她的手问道:“玉儿,你说若是既爱一个人又恨一个人该怎么办?”
“夫人,您是什么意思?什么又爱又恨的?”
“哦,只是看古书上一些女子背负国仇家恨,但却爱上了仇人,最后十分痛苦,所以一直好奇而已!”
“那只是古书上写的故事罢了,现实生活当中的人哪里有机会去经历这样惊心动魄可歌可泣的爱情呢?夫人不要胡思乱想了!若真有那样的事情,就要看女子心里倚重哪一头了,若是非报仇不可,便该杀杀该剐剐,天下那么多的男人死了这一个再找一个就好了,但若爱得死心塌地,就只好将仇恨放下,把一切秘密都埋葬起来,然后好好跟爱人过日子呗!也不知道古人是怎么想的,总弄出这些让人纠结的问题!夫人,奴婢多言了,您快歇吧!”
安儿似有顿悟,但还是有些犹疑的表情,蓝凌玉看在了眼里,这哪里是古书上的事情,分明就是她自己的身世,但蓝凌玉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安置好安儿。
月朗星稀,安儿在梦里又回到小时候,她看到那个美丽的妇人向自己招手,“安儿,快来,本宫教你唱歌!”
她刚要跑过去,又看到一边的刘奭笑着说:“安儿,朕这么疼爱你,你怎么还不在朕的身边好好的呆着,快来朕的身边!”
安儿不知该向哪里走,正迟疑地向前迈了一小步,便掉下了万丈深渊,两个人的面孔都模糊了起来。
夜色浓郁,宫中为防刺客出没,没有大面积的树林,几棵数得出来的古树上,立着寒鸦,它们被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惊扰,呱噪几声后飞离枝头。
傅瑶早在刘奭进到雀翎殿的时间便起身了,此刻已经穿戴好了端坐在寝宫之上。刘奭进来倒是一愣,“这个时间爱妃怎么还没有睡?”
“臣妾一直在等陛下!”
“你怎么知道朕会来?”
“臣妾不知道,自从上次臣妾闹了椒房殿之后,陛下便没有再来过了,臣妾每天都盛装坐在这里,等着陛下!”
“陛下不知道,夫人常常一坐就是一夜,直到天色发亮才会小睡一下!”秋雨上前说道。
“秋雨不要乱说话!”
“爱妃这又是何苦呢?”
“臣妾知道臣妾没有规矩让陛下生气了,但臣妾本来就是出身于小门小户人家,不像皇后姐姐和冯媛妹妹那样的大家闺秀,她们有容人之量,即便陛下再久不去她们也能守得住寂寞,臣妾不行,臣妾一想到自己的丈夫不知在哪里,与什么人在一起,一想到这些,就心如刀割般。”
刘奭一把拥住傅瑶,“爱妃,你心里真正有朕,朕怎么会不知道?朕并没有生你的气,只是最近朝常上的公务实在是太多了朕抽不出身来,爱妃也不必如此折磨自己?”
“有陛下这句话,臣妾便满足了!”
“时候不早了,爱妃快安歇吧!”刘奭拥着傅瑶走到床榻上,两边的宫女放下帷帐,傅瑶很快便进入梦乡,但刘奭的一双眼睛却在黑夜里放出荧荧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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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很快就过去了,这个秋天是个无为的秋天,却为所有将要发生的事情都埋下了深深的伏笔。
王政君在秋冬交接的季节时恶梦连连,梦里全都是傅瑶那充满歹意的肆无忌惮的笑,她在梦里毛骨悚然,清醒时却依旧要面对那张面如桃花却暗藏杀意的脸。太医连为她开了十几付安神的方子,都没能医好,其实这根本不是身体上的疾病,而是她心里的病。
这些梦境深深反应了王政君对傅瑶的恐惧,也足以看出傅瑶现在只手便能遮天的势力。虽然有冯媛与她同为昭仪,但却丝毫没有动摇她在刘奭心里的地位,再加上傅瑶最近一连串的苦肉计,更是让刘奭对她死心踏地。
冯逡也给他妹妹的失宠之路铺砖添瓦,时不时在朝堂之上大书特书朝堂之上几个老臣为老不尊的罪行,那些老臣十分生气,更是联起手来打击冯家,刘奭听了石显的谗言,因而冷落了冯媛,令冯媛不仅没有沾到这昭仪之位的任何光。
这天,王太后的宫中突然奔来了几个小太监,“恭喜皇后,贺喜皇后,皇后的冤情得以昭雪!”
王皇后奔了出来:“真的吗?”
“是真的,陛下让老奴请皇后回椒房殿,重掌凤印!”
“太好了!本宫这就回去!”
王皇后来到太后那里,强忍住自己心里的激动情绪,“母后,臣媳的冤情得以昭雪了,陛下让臣媳重掌凤印管理后*宫事务了!”
“那是好事!你回去吧!”
“诺,臣媳以后会常来看望母后!”
王太后点了点头,王皇后转身走出了长乐宫,上了步辇,她已经很久没有出长乐宫了,呼吸着外面带着深深凉意的空气,都觉得里面满是自由的味道。她问身边的小太监:“这是怎么回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