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陶莫傲坐下后,冲她笑了一下。
“真是个呆子,若不是看在你讲故事好听的份上,我早就不跟你这种人玩了。”须卜娜珠转身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说:“过一会我会让人送两只上好的檀木箱子来,车仁那个懒骨头不知道为了省钱会买什么次货来。”
雕陶莫傲想起上次车仁因为贪小便宜买的汉人穿的鞋子,硬是让他的脚生生起了冻疮,被须卜娜珠知道了,狠狠抽了车仁一顿。
这个妹妹,从小就粘在他的身后,说他知道的故事多,开始雕陶莫傲给她讲的都是从母亲那里听来的,后来他长大了,宁新公主便教他识字写字,他读了更多的书,便将书里看来的故事讲给须卜娜珠听。
须卜娜珠虽然行为举止像个男孩子,但是对于知识却有着惊人的吸收力,她不爱学习,也不爱识字写字,可是雕陶莫傲教给她的东西她一听就能记住。
在雕陶度过的那些黯淡的日子里,是须卜娜珠为他照亮一片天空,呼韩邪单于虽然尊敬宁新公主,但对于这个提不起来的儿子实在没有好感,经常恶性征罚一样地训练他,让他在荒漠里一呆就是几天,是须卜娜珠骑着马给他带食物清水还有厚实的衣物,须卜娜珠虽然表面上是一个被宠坏的匈奴公主,但是却有着一颗比金子还珍贵的心。
“雕陶,你说那个大汉的翁主,还真挺奇怪的哈!”
“怎么了?”
“本来她有机会回到大汉的,可是她偏偏不回去,要跟着和硕公主一起去塞北,她明明就长得很弱,居然能从郅支人的手底下活下来!”
雕陶莫傲笑了一下:“他们汉人的女子看似挺柔弱的,但内心却十分强大!”
须卜娜珠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你好像很了解她似的。”
“我与她素昧平生,怎么会了解她,只不过是听母亲说过罢了!”
须卜娜珠也没有多想,但是看到雕陶莫傲又发愣,知道他在想母亲了,一拍他的肩膀,“喂,说好了今天中午陪我一块吃饭,不许骗人啊!”
雕陶莫傲看了她一眼:“明天就要出发了,我这里还是乱糟糟一片,不收拾好就来不及跟上了。”
“你呀,真是个呆子,去长安的时候,你因为贪晚看书,被我们落在后面,等我发现的时候,我们都进了长安城,害得我四处去打探你的消息,总是那么让人操心!”
雕陶莫傲笑了一下,没有说话,须卜娜珠又说道:“哎呀,算了,每次跟你说些什么事情你都这么闷不吭声,急死人,你当我的下人们都是木头啊,中午你好好吃顿饭,下午我让她们来帮你收拾。”
“也好,”雕陶莫傲放下手里的东西,然后站起身来,“我正好也饿了,早上忘了吃饭了!”
想到那个猫一样神秘又像只小猎豹一样凌利的小女孩,雕陶莫傲眼里有一道光芒快速闪过。
冷灯之下,一个瘦小的身影坐在榻前,长发如瀑布般泄下,灯下闪烁着明媚的光芒,蓝凌玉坐在榻上,身着如雪中衣,手上拿着一方绢帛,上面是她日夜盼着的字迹,绢帛的右下方,一个小小的金丝线绣成的“恭”字随着绢帛的抖动划过闪耀光环。
看了这信后,蓝凌玉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刘康终于有了消息,难过的是守陵之处地方偏僻,而刘康则还要再呆上一年的时间。她一时间喜忧参半,但仍旧将那方薄薄的绢帛仔细的收好了,上面虽然只有只言片语的问候,但在她这里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昭君在灯下读着古籍,听见蓝凌玉一会轻笑一会叹息,抬起头来:“玉儿,收到恭王的信怎么让你反而变得患得患失的了!”
蓝凌玉又叹口气,也不知道是古代人写信都这么含蓄还是单单这个刘康写信才会这样。夜色已深,寒气从门窗缝隙里钻了进来,蓝凌玉钻进被窝里,看着昭君坐拥被衾坐在灯下读书的样子,十分迷人。
过了一会,昭君发现蓝凌玉在看着她,又笑着说:“你在看什么呐?明天就要出发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我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几套换洗的衣物,还有在宫里时得到的赏赐,荷香全都帮我收拾好了。就等着明天出发了。”
蓝凌玉刚一说到出发,昭君放下手中的书简,深深地叹了口气。
“昭君姐姐,你不要难过,大单于他一定会对你好的,你看,这么多天了,他都没有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情,可见他是多么的在乎你和珍惜你。”
“对于远嫁匈奴我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一个女人一生中若嫁得一个对她好的男子,不管他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只要他心里有我,那我也就足够了。”
“那你还叹什么气?”
“我只是放心不下我的姑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宫里过得好不好?”
“恭王的信里倒是写了傅昭仪那里一切都安好,想必应该是没什么事吧?”
“但愿如此。”
昭君强压下心头的不祥预感,外面北风的呼号声渐小,塞北的春天,也一点点开始露出端倪。
第二天一早,几个丫头先起身来侍侯蓝凌玉和昭君起来洗漱更衣,收拾妥当后,两个匈奴大汉走到偏房,将她们的行李抬到外面的马车之上。走出单于府的时候,蓝凌玉见雕陶莫傲从另一侧出来,看见了她,脸上又露出腼腆的笑容来。
蓝凌玉也回了他一个微笑,然后与昭君一同往马车的方向走过去,冷不防看见雕陶莫傲后面抢出一个高个少女,大声叫着:“雕陶,你傻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来清点清点你的东西。”
雕陶莫傲这才想到自己的宝贝还落在屋子里没有拿,便跟车仁将那一箱子的书籍抬了出来,他本就瘦弱,此时更是不堪重负,脸上豆大的汗珠淌了下来,须卜娜珠看了,心里一急,冲着自己身边的一个匈奴兵便踹了一脚,“你是死人呐,没看见世子正抬着箱子吗?”
那些人平时看见了也当做没有看见,这时须卜娜珠发了话,谁还敢袖手旁观,都忙着抢过箱子来抬。雕陶莫傲这才抽出手来掏出帕子擦擦额头上的汗。
“娜珠,你也太凶了,当心以后嫁不出去!”他以宠溺的口气说道。
“嫁不出去就不嫁,这些男人们一个没有我看上眼的,个个都是势利眼,趋炎附势的小人。谁稀罕嫁给他们,最好让他们打一辈子光榻才好呢!”
雕陶莫傲摇了摇头,一抬头,见已经上了马车的蓝凌玉正以好奇的目光看着这对异母兄妹,他又脸红了,须卜娜珠见雕陶莫傲的表情怪异,也转过头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对上蓝凌玉的目光,她高傲地笑了一下,然后大步冲着蓝凌玉走来,一步就跨上了她们坐着的马车。
“大汉翁主,我与我同车你不会介意吧?”
蓝凌玉有些措手不及,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昭君,她正在盯着天空看,一副根本不在意的样子。
“这话要问也得问和硕公主,我是没有所谓的。”
“你没所谓就得了,现在和硕公主虽然没有与父王行礼,但名义上已经是我匈奴的阙于了,而你,仍旧是大汉的翁主,是客人。”
蓝凌玉愕然,但还是笑着说:“若是须卜公主不嫌充我们的马车人多逼仄,就请自便吧。”
“我最喜欢热闹了!”说完她又对车夫说道:“喂,你等一下再走。”说完又下了车,蓝凌玉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却看见她跑向站在一边还在数着古籍的雕陶莫傲,然后一把把他拉了过来,一面回头对那些搬东西的人说:“少了一样,把你们的皮扒下来。”
那些人听了,更不敢大意了。须卜娜珠拉得雕陶莫傲差点没摔倒在地,到了蓝凌玉的马车前:“雕陶,你那辆破马车拉货还成,根本坐不了人,你就跟着我上这辆吧,刚才我已经跟这位大汉翁主打过招呼了。”
蓝凌玉眉头高高扬起,但还没等她说话呢,雕陶莫傲便开始絮叨上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大道理全出来了。须卜娜珠倒吸了一口气,然后一把捂住他的嘴,把他拖上了车。
“娜珠,你若是觉得我的马车破,我们坐你的马车好不好?”雕陶莫傲被拖上去之后尴尬得手都不知道放到哪里好了。
“我的车上全都是我在大汉购置的衣服鞋子还有手饰,除了两个看东西的家奴,根本坐不上人,你要是再废话,我就把你绑掉车上面去!”
听了她连威胁带恐吓的话后,雕陶莫傲这才把话给咽了下去,然后冲蓝凌玉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的妹妹她就是无礼惯了,还请公主和翁主不要见怪。”
昭君摇了摇头,蓝凌玉也一笑带过。长长的队伍沿着九门郡里的甬道向城外开始移动。昭君掀开马车里面的窗帘,见外面负责护送他们队伍的统领呼衍挪,正忽远忽近地骑马跟在他们的马车前后。昭君向他递过一个微笑,呼衍挪也回以微笑。
马车里的这番扰攘,昭君根本就没放在心上。黄月和素柳虽然心里对这位匈奴公主的霸道蛮横不满,但自己的主子都没有说话,她们更不敢惹是生非了。只坐在靠末首的角落里,一面抱着食盒,一面悄悄对须卜娜珠翻着白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