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半岛川刚,27岁,死亡时间是9月17日晚上6点23分。”一名警员向樱田报告道。
压在半岛身上的吊灯足有一吨重,想要马上移开是不可能的事,舞台上满是玻璃碎片和斑斑点点的血迹。巨大的吊灯下还露出了死者的一只手臂和一条腿。
“橘小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啊,这样的血腥你怎么受得……”
“你怎么那么罗嗦呀!”我打断樱田,“别忘记,我马上就是警部补了!”
樱田讪讪地转向站在我身边的少年:“喂,小鬼,你怎么还跟橘小姐在一起?”
白痴,有时间管这些倒不如快点去查案!我在心里骂道。
御景没有理他,兀自抬了抬帽檐,仰起头四处看着。
“横沟的座位在哪里?”他拉住一个警员问。
“第一排左数的第七个位置。”
“小鬼,你就那么喜欢玩侦探游戏么?”樱田走过来,挑着眉毛讽刺道。
御景稍稍转过身来,看着樱田咧嘴一笑:“我看起来就那么像是以召唤案件为己任的高中生名侦探么?还是你们警方现在非常期望有个侦探来充当救世主?”
看得出来樱田正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为的就是在我面前维持他的绅士矜持——只不过可惜的是我不会领他的情罢了。
之后的调查过程中御景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似乎在想着什么,而那停滞于某处的目光又的确在动摇着我的想法——或许这个人只是单纯地在发呆吧?
“意外意外,肯定是意外!”调查暂时结束后,樱田坐在我的对面喝了一口美国咖啡嚷着,“不然常人怎么可能做得到!”
我没有说话,但心里还是有些赞同他的说法,警方并没有发现连接吊灯的绳子上有人为锯断的痕迹,事实上也的确不太可能是人为造成的。因为吊灯是挂在十米多高的天花板上的,想要预先做好机关再算准时间,还要等半岛恰好走到吊灯下,这实在是太难了。
“横沟和死者见过面么?”这时坐在我旁边的御景突然开口问。
“喂,你怎么也坐在这里!?”
“是我叫他陪我来的。”我不耐烦地解释道,“他是我的朋友。”
樱田看了我一眼,悻悻着回答道:“他在看戏之前的确和死者见过面,之后就一直安静地呆在观众席没有离开。”
御景用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摆弄着红茶杯:“横沟离半岛的距离大约有十米左右远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樱田见御景有一阵子没说话于是又讽刺道,“说到底,侦探游戏不是你这种智商能玩得懂的,快回家吧臭小子。”
“我没有玩侦探游戏的证明就是,即使我现在知道的比你多,我也不会告诉你。”说完他放下红茶杯站起身走了。
再见到他时还是在甲板上,当时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名也穿着黑色风衣的高个儿男子,金黄色的寸发,戴着与脸型配合得相得益彰的黑框眼镜,完全是与御景截然不同的英俊类型。他们好像说了什么,之后那个金发男子笑了笑,转身走了。只剩下御景风一个人靠在护栏边往远处看,呆了不一会儿他从衣兜里摸出烟盒与打火机,微弱的火光陡然熄灭后他咬着烟头也不回地说:“橘小姐,你找我有事?”
我大大方方地走到他身边:“没事就不能找你么?”
他掐灭烟淡笑着扭过头去:“……我可不想叫读者认为我是少女漫画的男主人公啊。”
“那你是什么类型作品的主人公?”我借机调侃他说。
“不要在剧情还没进行到1/3时就问这种问题。”说着他掏出一只怀表看了看,“时间还早,我们要不要去哪里喝点什么?”
那是一只造型极为精致的怀表,以我的直觉,这绝对不会是外表看起来如此随便的他自己买的。
“橘小姐也是独自旅行?”他点了一杯红茶后问。
“对,我是想到马兰西亚看看的,御景君呢?”
“和你一样。不过橘小姐,你应该还在读大学吧?”
“嗯,马上就要毕业了。”我回答道,“所以现在有许多时间可供浪费。倒是你,高中生现在不是正应该好好地在学校社团里燃烧青春么?”
他一副想笑的表情:“其实我也很想做一次棒球少年,之后把‘目标!甲子园!”的签名板挂在自己的卧室里,只是……”
“只是?”
“我几乎没怎么上过学。”他终于笑了出来。
“不要告诉我你从小体弱多病呀,虽然小说里倒是常有病弱美少年的相关设定……”
“你这方面的无聊小说看得实在太多了。”他皱着眉毛,用很苦恼的口气说,“我的身体向来很好。”
“可你现在看起来并不像非常健康的样子。”我说的是实话,相比较一般人,他有些时候脸色总是很苍白,并且看上去好像很容易疲惫。
“我还以为自己恢复得足够好了呢。”他耸耸肩膀,“我之前受了点伤,不过已经没关系了。”
“那么你是混血儿么?”我把从见到他时就产生了的一个疑问提了出来,“因为你的眼睛是墨绿色的……”
他似乎有些不耐烦,大概是除我以外也有不少人问过他这个问题:“我有1/4的德国血统,12岁之前旅居欧洲,14岁才回到日本,当时一句日语都不会讲,你还想问什么?”
我笑:“你也认为半岛这案子是意外?”
他看了我一眼,之后干脆地回答道:“不认为。”
“嗯,其实我也一样。”
“哦?”他略略抬起头。
“有横沟的地方就发生‘意外’,这概率过于集中了嘛。”
他眯起墨绿的眸子预言般地说道:“他会透支他所剩下的所有好运的。”
“你为什么不觉得是意外?别告诉我是直觉呀。”
“直觉?”他一边喝着红茶一边慢条斯理地回答,“那只不过是为自己的无能找的借口而已。这个世界上没有偶然和运气可言,一切胜负背后都有必然的规律可寻。”
他一边说着,间或咳嗽几声。
“抱歉,可能我又有点感冒。”
受过伤的人抵抗能力都要比平常人弱一些,看他的样子估计没少为呼吸道感染之类的问题所困扰,于是我看着他:“或许是你的烟抽得太多啦,未成年人。”
“你该不会要把我扭送少年课吧?”
我叹了口气:“虽然我没资格要求你什么,也不想被人说成多管闲事,但是抽烟真的对身体不好,如果不能戒掉的话,至少也少抽一些吧。”
他转过头来,眼神有些惊讶。
“怎么,我说错什么话了么,”我有些不安,“……还是以前也有什么人对你这么说过?”
相处的这几天来我发现他有一个习惯性的小动作,就是每当他想敷衍了事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拉下自己的帽子把眼睛遮住,此刻他就正在边重复这个动作边咕哝着:“……女孩子还真是敏感的生物呢……”
“哦?果然也有女孩子对你这么说过么……”我托住腮,有些好奇地问,“对方是个怎样的人?”
“任性,聪明,很胡来,不自信,时常耍赖与推卸责任,看电影掉眼泪,喜欢冰淇淋与蛋糕,对造型诡异的玩偶有着异于常人的审美观,虽然有个非常日风的名字可对日本的风俗一点都不了解……很普通的人。”
我耸耸肩膀:“我本以为你不会说呢。”
“……再不说的话,我怕连自己都会忘记。”
“为什么要告诉我,是不是你觉得对一个陌生人讲话是件很轻松的事?”
他坦白得有些残忍:“没错。”
我不想再继续和他谈论这话题:“……对于这次的真相你有兴趣么?”
“没有。” 他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又不是以追求真相为兴趣的无聊侦探。”
“我讨厌你的用词。”我也毫不客气地说。
“我的用词向来惹人讨厌,”他显得满不在乎,“而更加惹人讨厌的是我本人并没有因为别人而改变的打算。”
之后我们不欢而散。自然,我也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
那个时候的自己总是很逞强而且嘴硬,所谓“预期的效果”也不过是“或许御景风会把他所知道的东西告诉我”这种自负的心理在作祟,然而从始至终,他的冷淡与漠然,狡黠与落寞,都是表现给一个与他的生命完全没有交集的陌生人看的,一想到这点,我总是忍不住感到遗憾与失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