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的雪一直安静地下着，屋顶琉璃瓦上覆盖了厚厚一层积雪。院子里的梅花是越冷越香，一切都是一派祥和。
我醒来时，他就在坐在我旁边。那眼神似笑非笑，让我十分尴尬，只好往被子里面钻。他扯开被子钻了进来，带着冰雪有一丝凉意：“别钻了，都看过了。你再不出去见见你那二哥，你可就要跟我拼命了。”
我一愣，冒出头：“二哥？二哥也来归墟了？他……他来多久了？”
他挑眉道：“洛笙说，他们已经喝了二十壶茶，下了三十盘棋。”
我一脸死灰望着青纱帐：“完了，糗大了……”
他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说：“你二哥说，我要是吃了你，他就跟我玩命。你说，我吃了你没？”
他一脸笑意，却笑得很无辜。我瞪了他一眼，咬牙道：“你说呢？”
他样子十分认真的思考着，半晌后才十分坚定地点头道：“嗯，我吃了。那你二哥要跟我玩命，你帮谁？”
我冷哼一声：“有娘家的感觉真好，再也不怕被你欺负了。我现在可有三个哥哥，得罪我，你以后可得悠着点！”
他一脸无辜道：“予兮，你是不是该回头想想，在神界都是谁欺负谁多一些？是谁整天耍无赖？是谁整天捏我的脸？又是谁的暴脾气，把九重宫弄得鸡飞狗跳？”
我想了一下，坚决不承认。如今的我大不同，我有娘家我怕谁！挺起胸膛大声道：“不是我！”
他一头倒下，十分了然道：“我就知道，月神最擅长耍无赖。”
大殿之上，两个白衣人。一个悠哉悠哉地喝着茶，那是洛笙。另一个满脸怒容，几欲暴走的是二哥。
见我出来，二哥一个箭步向前，拉着我左看右看。确认无误后兴奋道：“楹儿，你……你真回来了！”
魂飞魄散的碧楹，又完整无缺的回来了。在二哥眼里，这确实是很难相信。
我笑道：“二哥，我真的没事了。爹爹和娘亲都还好吗？几位哥哥呢？”
他点头，又摇头：“我们都挺好，就是娘亲她……当年你的死，让她忆女成疾，整日恍恍惚惚地消沉下去。后来，我们在你院子里的池塘见到一株孕灵的芙蕖。你三哥每日以血灌溉，终修得人形。她那身形模样与你有七分相似，娘亲便把她当成了你。刚开始还好，娘亲的病情是好转了些。可是，渐渐地，她似乎明白那不是你。她又开始每日去你院子的晓风亭里坐着发呆，我们去叫她，她却总是问我们，你是时候回来。而我们，无言以对……”
我顿时鼻子发酸，眼睛发烫，眼泪落了下来。
天下父母心便是这般，娘亲是如此，那人间的母妃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二哥抱过我拍拍我的后背道：“丫头别哭了，这一切都过去了。你现在回来了，她不知道会多高兴！走，我们回东极宫！”
我点点头，二哥拉着我走。我们却忘了身后还有一个被无视了的神尊大人。他拉住我的另一边手道：“我也要去！”
二哥直接回答道：“我们一家团聚，你跟这去干嘛？”我有些忍不住笑，谁能想到六界至尊的神尊大人，也会有如此被嫌弃的一天。对于这个事实，显然忍俊不禁的人，不止我一个。瞧一旁喝茶的洛笙，一口茶十分不优雅地喷了出来。
我总算明白为何二哥与黒璩这年纪相差极大的两人，却成为莫逆之交。原因很简单，这两人都是不怕事的主。看得顺眼的就给个笑脸，看不顺眼的就甩脸，潇洒不羁，谁的帐也不买。
是以二哥把一句话常常挂在嘴边形容自己：“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威武不屈，所谓大丈夫也！”当时觉得很臭屁，现在觉得很有理。
尊贵的身份无用，于是某神只好厚颜地搂住我道：“作为东极宫的女婿，我若不去，又怎能叫做一家团聚呢？你说是不是呢？夫人……”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眼神有些傲娇地望着二哥。
二哥翻了个白眼道：“别以为你是神尊就可以强抢民女，我妹妹什么时候嫁给你了？我们怎么不知道啊？”
某神把我拉到身后，迎着二哥道：“我们已经拜堂成亲了，这还不算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我望向洛笙求助，结果他只知道递给我一杯茶。我叹气道：“他们还回不回东极宫了，有完没完了！”
洛笙一副置身事外的悠然：“吵累了，也就没事了。我们只管喝茶，看他们能争到什么时候。”
我突发奇想到：“不如我们一起去东极宫吧！”
洛笙一愣，笑道：“我？我既不是东极宫的儿子，也不是东极宫的女婿，我怎么去？”
我嗔道：“你是东极宫的客人不行吗？我跟你说认真的，我想，七日之约已经近在眼前了，在这之前我们是不是该好好聚一聚？”
洛笙笑道：“你这丫头，这是怕我们会输吗？放心吧，我们不会输的。只要封印了邪灵眼，一切都归于平静了。”
我也说出个所以然，也许是一半一半吧。也会担心这场战争会不会出意外，也想纪念我们从头活过。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想跟所有我挂念的人一起忘记纷纷扰扰，好好笑一场。至少，在这大战前夕，我们可以将它忘记。
我拉过洛笙道：“去吧，求你了。再叫上红袖、小白、黒璩、大师兄、八师兄、小真言……”
我还在数着人数，九重过来扯开我拉着洛笙的手道：“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我翻了个白眼，洛笙只是淡淡地笑了一声，对我道：“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我们继续无视神尊，我对二哥道：“二哥，你说呢？把他们都请到东极宫好不好？我们今晚一醉方休！”
二哥点点头：“既然你想，那就这么办吧！走吧，回东极宫了。家里人都该着急了。”
我点点头，拉过那沉着脸的神尊，这厮终脸色终于缓了缓。见洛笙一动不动，我回头问道：“洛笙，走吧！”
洛笙放下茶盏，起身道：“你们先走，我先跟四海龙王对海域做一番部署。我随后就到，你们先走吧！”
我没有勉强，我也明白这说到底也是一番托词，何必在他伤口上在多撒一把盐。
东极宫，那久违的双亲老泪纵横。我似乎又看见当年站在这里叹着，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情景，没想到已经是事过多年。大哥和三哥也凑过来抱成一团，只有二哥一个劲地喝着水，估计是刚才和九重争得太费口舌。
心病只需心药医，于是见了我平安回来，娘亲这心病也药到病除。他们到底不是二哥，没有那份桀骜，见了九重还是垂首行礼道：“见过神尊。”
他扶过二老，轻声笑道：“七万年前，我与予兮有婚约。今日，我便再向两位提亲。希望帝君能将女儿嫁给我！”
所有人都望向我，我只好点点头。如今整个仙界都知道我们的身份，天地间还有三尊神，于是仙界又多了一件饭后茶余。六界终于又是完整了六界了，神没有全数陨落，依旧是六界之首。只是那倾塌的神界，我们都没有提起。
爹爹向前道：“神尊打算何时来迎娶？”
他望着我道：“明日。”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我。
我以为他会说等到这场风浪平息以后，可是他却说明日。
我望着他不解道：“九重……”
他握过我的双手道：“予兮，我再也不想等了。不管这一战如何，我都不管。洪荒之劫，阻隔了我们七万年。我很后悔，为什么没在洪荒暴发之前便兑现我的誓言。所以这一次，我不会再让自己后悔。答应我，好吗？”
我有些动容，当年的我，何曾不想这样要求他。可我没有开口，我怕那样只会给他徒增烦恼，也怕让他为我分心。所以，一念之差，我们生死两茫茫。
如今这场风波虽比不上洪荒，但是，我也不想等了。他的誓言，我等了几万年，真的够了。
总有一天我会身骑白马走在诸神中央，把着一身嫁衣的你，从玉台宫拐到我九重宫。不管是多久，这个承诺永远算数！
这誓言，随我走进了多少个轮回，我记得，一直记得。是时候兑现了……
大殿上所有人都在等着我的答案，一时间安静无声。他望着我，目光里尽是期待。我梨涡浅笑，等太久的何止是我一个。
我点点头：“好！”一锤定音，从此十指扣，朝潮暮暮。
东极宫的庭院里，烧起一堆篝火。
在这一弯新月下，一群人玩得十分忘我。我靠着九重的后背望着天，有一小童忽然跑来告诉我，说梅花仙子来拜访。
我确定我没有邀请她，那么她便是不请自来。何以能另她不请自来，还必定是这个与我背对背的男人。
于是，我没忍住，狠狠在他后背上掐了一把。他十分无辜道：“冤枉啊夫人！我也没叫她来呀，我发誓！”
梅花仙子依旧是当年我在寒梅宫初见她的模样，素净中总带着一股弱风扶柳，真叫人好生怜惜。
她对我们行了一礼向前笑道：“如今都不知该如何称呼，是帝姬，还是月神。”
我淡淡道：“叫我碧楹就行了。”
她点点头，望向九重。那目光很复杂，也许她在初见他那一刻便知道他的身份不一般。可明知如此，却依旧选择飞蛾扑火。
我真的很努力克制，但是还是没忍住。于是我打断她那含情脉脉又若即若离的眼神，挽着九重的胳膊道：“夫君，刚才二哥好像有事找你，你过去看看吧！”
他侧目望我，眼神里竟是不明意味的笑容。于是我气不过便在他腰间掐了一把，接着他便迅速消失。支开他，不过是为了女人之间的话题。
女人的天性便是敏感，她完全明白我的用意。苦笑一声：“当初我在西荒遇见他，他一身是血倒在血泊中，连面容都看不清。但伤得那么重却还能活着的，我实在想不出仙界能有谁能做到。我把他背回寒梅宫，可他的伤没有任何好转。思来想去，我才决定背他上昆仑虚。你知道吗，无论是在西荒还是在寒梅宫，他似乎只会说两个字，予兮。那时候我就想，那是个女子吗？又会是个怎样的女子才会让他这般。”
我微微一笑：“所以呢？你现在见到了，有何感想？”
她轻轻一笑：“沧海桑田，不比你一个眼神。输给你，我不丢人。相信你们都会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相守，我祝福你们，真心的。我，我也要离开一段时间了。听说你们要成婚了，可惜我不能参加你们的婚礼。”
我不解道：“你……”
她笑道：“我要下界轮回一遭，也许等我看透了，也就能放下了。”她轻轻一笑，塞给我一个锦盒。没有说话转身离去，绯红的衣裙在晚风中摇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