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头看天,天空一片蔚蓝。原来没有下雨,那脸上的温热,是我泪水。
师父在我印象里,永远都是那样冷冷清清,波澜不惊的样子。这样失态的他,何曾有过?
予兮抚着他的胸口,一脸无奈道:“九重,你怎么喝个水都能呛到!太不小心了,跟小孩子似的。”予兮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师父似乎有些哭笑不得。
师父沉着脸对予兮道:“予兮,不要听孑培的话,他都是骗人的,不要理他。”
予兮偏着头似乎在深思,半晌道:“可是,孑培从来都不骗我的!九重,孑培说的媳妇是什么意思呀?媳妇是什么东西?”
师父咳了咳,揉揉额头道:“媳妇不是什么东西……不对,反正,以后孑培再跟你说这些,你不要理他。听到了吗?”予兮一脸疑惑,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半晌后她道:“可是我觉得,这媳妇一定是个好东西。我问了芊蕊,她就笑,我问洛笙,他也笑。所以,我想,这媳妇一定是好东西,不然为什么他们一听就笑呢?”
师父扶额凌乱了,可予兮却不依不饶,拉着他又说道:“我拉着孑培问了好久,他老是自顾自笑得花枝乱颤,就是不告诉我。九重,你就告诉我吧!”
师父沉着脸道:“别问了,以后少去孑培那。”
予兮憋着嘴,一脸委屈。捡起枕头,跑了出去。师父望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化作一声无奈地叹息。
我很想知道,这叹息,是师父不知如何解释给她听,还是不愿解释给她听呢?这里面的区别很大,不知,便心中有情。若是不愿,那便是心中无情。
可惜,他没有说。他揉揉额头,继续提笔疾书。
我曾躲在窗外偷偷看他提笔疾书,也曾坐在他旁边偷偷看他,这张侧脸,总是忽近忽远。
我知道他看不见我,我也触摸不到他,可他此刻就在我面前。我伸出有些微颤的手,在那没有存在感的脸颊上轻轻拂过,他忽然侧过脸望了过来,我心头一惊。
我一惊收回手,可他皱了皱眉头,转过头继续提笔疾书。
我松了口气,不禁自嘲一声,为何会有种做贼的感觉呢?
一阵飞奔地脚步声,又朝这边狂奔而来。娇小的身影边跑边叫道:“九重,九重。”师父放下笔,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予兮又扑到他怀里,额头上满满是汗,脸颊也红彤彤的。她喘着气道:“我问了孑培,他说他从来都不骗我!”
师父短短蹙了一下眉,瞬间便散去:“然后呢?”
予兮揉揉眼睛道:“孑培说,九重的媳妇就是可以跟九重一起睡的人!”予兮是一副天真无邪,可师父的脸色是红了又青,青了又白。可以想象,那心情,是多么的复杂。
当年的我,何尝不是对他说出一样的话。只是可惜,我却没有来得及看看他那从容不迫的脸,是否也能给出这样的变化。
予兮伸过双手捂着师父的脸,疑惑地问道:“九重,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呢?你是不是也跟司命星君一样,生病了?没关系,我去跟药王拿药,司命说了,药王的药厉害得很!”
师父摆摆手,面色十分严肃地望着予兮:“予兮你听着,以后都不要去孑培哪里!他的话,也不要放在心里,那都是骗小孩的。”
予兮不以为然:“可是,神界这么无趣,洛笙又老跑去归墟。你又整天都不理我,我只有去找孑培玩了。再说了,孑培从来不骗人,我也不是小孩子!我觉得孑培说的话,都好有道理。”
师父不屑道:“他都是些歪理,你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予兮眼珠子转了几圈,晃了晃脑袋望着师父道:“按理说,应该你听的多些。但是,反正这次我相信孑培说的!九重,那我是不是以后都可以跟你一块睡了?太好了,这样我就不怕做噩梦了!”
师父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面色,又青了下去:“不要胡说!”
予兮脸色也沉了下去:“我才没有胡说呢!反正我不管,九重的媳妇只可以有一个人,那就是我!我不喜欢别人跟你睡!不喜欢!”
师父终于有些焦头烂额了,半晌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一声鹤唳响彻云霄,我回头,只见一道肥硕白色影子闪过。接着就听到嘭的一声响,那是重重地撞击声。原来是一只肥胖地仙鹤,华丽丽地扑到大门上。
估计是由于体重失控,导致连飞行速度也无法掌控。瞧这仙鹤脑门已经被撞得昏呼呼的,趴在地上,半天也没起来。
予兮从师父身上跳下,撬开仙鹤的嘴,掏出了仙鹤嘴里的信件。走时还不忘回头拍拍仙鹤的脑袋:“胖阿大,你再胖下去,估计我就得把你烤来吃了!”
仙鹤似乎听到她的话,瞬间满血复活,像是回光返照般地摇曳着自己那肥硕的身躯,使劲扇着两边翅膀扑腾开来。
予兮笑呵呵地把信递给师父,师父微微一笑,弓起食指在她额间敲了敲。
他颇为严肃道:“不要老是吓唬阿大,上回你把它扔进锅子里,已经在它心里留下一道不可磨灭地伤疤。你可知,它那段时间它都吓得神志不清了。生生跑到天鸡群里学起打鸣来,要不是鹤唳太过不同,才引起看守天鸡的小吏的注意。否者,现在阿大都该会打鸣了。”
予兮讪讪笑道:“谁让阿大那么胖,我也是为了激励它!”
师父摊开书信,轻轻一笑:“洛笙回来了,你去找他玩吧!”
予兮兴奋道:“真的吗?太好了!我这就去,你不用等我回来了。我跟洛笙约定好的,他这次回来会给我带好多好玩的东西,我今晚不回来了!”
予兮兴冲冲地往外跑,师父眉头一皱身形一闪,须臾,挡在了予兮面前。
予兮不解地仰头看他,他蹲下道:“哪有女孩子留在一个男人那不回家的!天黑了就回早点回来,若是晚了,我去接你。”
予兮耷拉下一张脸:“为什么不能留在洛笙哪里呢?可是,我就一直住在九重宫呀,难道……九重不算男人吗?”
我看到师父那张无比挫败的脸,他轻叹一声:“我不同……别问了,快点去吧,早些回来。”
予兮笑着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知道了,孑培说,我是九重的媳妇,九重是我的夫君。所以,九重不同,对不对?啊……孑培他的知识真的好渊博哟!”
师父皮笑肉不笑道:“是啊,他可真是渊博……”
予兮一脸赞同,可是又有些遗憾道:“可惜我不是洛笙的媳妇,否则我也可以住在洛水宫了!嗯……还有孑培的神武殿!”
师父背过手厉声道:“不许胡言乱语!”
予兮不解他为何生气,一脸小媳妇的模样扯扯他的衣袖:“九重你生气了吗?我不做洛笙的媳妇还不行吗?我发誓,我只做九重的媳妇!”
师父摇摇头,望着她顿了顿:“予兮,你知道什么是媳妇吗?”
予兮点头道:“孑培说,媳妇跟夫君是一起的,所以媳妇就是可以跟夫君一起睡的人!九重你说对不对?”
师父欲言又止,半天就憋出一句:“罢了,罢了,你还小,这事不懂,以后再说吧!但你记住了,以后不准随便说做谁的媳妇,知道吗?”
予兮虽然还是一脸懵懂,但还是点点头。师父望着她消失的背影,久久不见回神。
纷扬的大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一阵风拂过他的衣袖,灌满了两袖清风。他回神,背过手轻叹一声,缓缓走出宫殿。
即使雪停了,可地上的积雪早就已经是厚厚一层了。踩在上面,沙沙作响。他孤身立于竹桥中央,那一身绝尘的白袍,与霜雪无异。
不知是他染了霜雪,还是霜雪染了他?冷冷清清,飘渺孤傲,苍穹可曾在他眼底?
我走到他身边,忍不住伸出手,我太想触摸到他那冰冷的脸。我很想知道,可曾有人,温暖过他那冰冷的脸?我很矛盾,我希望有,又希望没有。
就在我指尖快要触摸到他脸庞的时候,他突然转身走下了竹桥。空荡荡的庭院里,只听潺潺流动的池水,他自言自语喃喃道:“我是不是该放手,让她独立面对自己的人生了?”
他又沉默了良久,只是背着手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半晌后,广袖一挥间,庭院里一片盛开如雪的白梅。
我终于明白初见这庭院时,我就感觉似曾相识,原来这里竟和昆仑虚疏影峰上的景致很是相似。
上古神界的神尊九重,昆仑虚的禛华尊者,王府的先生凌虚,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空中涌来一阵疾风,隐约里,闪出一个黑色身影。
师父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容,只见他一挥手,那抹黑色的影子便被甩到墙上。而那落到墙角的黑色身影,也终于完全暴露在空气里。
“还是不是朋友了,要不要下手那么狠了!你这是无耻地突袭!我鄙视你!”来人正是那惹得师父正在气头上的孑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