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停了,刺眼的光也消散了。感觉身体一轻,没有漩涡的吸力了。
“可以睁开眼了。”是景风的声音!我难以置信地睁开眼。他确实是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连一丝血迹都没有。我一喜,直接抱住他。而他,显示愣了一下。
可瞬间后,我却惊觉他……为何没有气息?而他身上的灵气几乎弱到感知不出。挣脱开他的瞬间,却瞥见旁边那焦黑模糊的躯体,我震惊道:“这是……”
景风广袖一挥道:“无妨,不过是凡胎肉体罢了。”那焦黑的躯体立刻和汤圆一样,在这茫茫大海化作乌有。
“那你现在是……难道刚才那雷是升仙渡天劫?”在肉体死亡后升仙,景风是第一个吧!
景风点点头道:“没有肉体的仙灵。”也就是说,他还算不得真正的仙。
我听三哥说过,没有仙身的仙灵,在升仙的七七四十九天后,就会魂飞魄散。除非,他重入轮回修仙身。
“小心!”黑色气旋又击了过来。刚才的天劫动静太大,让这黑衣人又折了回来。因天劫消停了一会的战争,随即又开始了。
化蛇只剩下一尾,腹中还插在九幽之剑,但已经活不久了。黒璩还漂浮在海面上,重伤已经昏迷过去。
黑衣人高高在上,冷哼一声,饶有兴趣道:“没有仙身的仙灵?咦?灵体竟然还有一道不散的封印?有意思!能下这种封印的也只有禛华了。呵,既然迟早都要魂飞魄散,那本尊就送你一程吧!”
一股黑色气旋击了过来,景风生生接下,他灵体开始变淡。我向前扶过他:“你不要再接了,再接下去一定会魂飞魄散的!”
我身后半空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音:“修狱,不要玩了!禛华很快就到了,速战速决!”
黑衣人低声应道:“知道了,三千血煞之阵也够禛华玩一阵子。孤刹,你也不用太紧张了。动手吧!”
二者的修为都是极高的,我们两个都不够他们打的。除非有奇迹发生,师父能赶到。
我不禁又开始自暴自弃了,景风拉过我低声道:“不要放弃,都等了这么就了,那就再多等一会。”
这一次我真的没法点下头,只是一个黑衣人我们已经是无力招架,更何况现在是两个。一打起来,哪里顾得上两头。
前后两人一同攻击,景风只顾把我搂在怀里,躲开攻击。黑衣人笑道:“哼,还要顽死抵抗吗?那不如本尊替你解开封印看看,你是藏着什么秘密!”
黑衣人冷笑一声,攻击如雨,我接连听到景风的闷哼,他的身形越来越虚了。忽然他抱头低吼,像是被什么刺激到。我拉着他避开黑衣人的攻击,却忘了自己身后还有一个白衣人。
又是一击掌风,跟前面发出的是同一个人,只是这一次的力道要比上次还要狠戾。看来他是下定决心,一招就要了我们的命。
我狼狈地拖着景风,三千发丝被水淋湿贴在脸上,跟冥界的女水鬼比起来也不逞多让。
当掌风造成了冷风让我背脊一凉反应过来,我回过身看,疾风刮开我的头发,露出我那苍白的脸。
高高在上的白衣人却是一愣,蹙眉脱口两字:“碧楹!”
他张开双手想吸回掌风,可惜,它已经离我太近了。他的吸力,只能将它的速度放慢,却不能完全吸回。
于是这一掌,不偏不倚正好打在我胸口,我如断线的风筝,飘向更远的深海。
在失去意识之前,我看见景风想抓住我衣袖却扑了空,他失声大叫:“云棠!”
不是碧楹,是云棠。
东海岸上,绝尘白袍飞舞,他跟我一样像断线的风筝往后飞。我看到他和我一样,口吐鲜血,他嘶声力竭,近似咆哮道:“予兮!”
不是碧楹,是予兮。
这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云棠是谁?我梦中的百年。予兮是谁?我梦中人的梦中人。我不是云棠,也不是予兮,我是碧楹。
东极宫的碧楹。
可是,为什么你们都不叫我的名字呢?你们挂念的是谁?我若不是碧楹那又我是谁?我是谁?她们又是谁?
所有思绪戛然而止,我看到了我的魂魄,她们抽离身体飘向远方。
我死了吗?我想是的。
这场战争,在夜幕降临时结束了。
双方各自损失惨重,想必六界会有一段日子能安定了。只是在饭后茶余,仙君们又多了一件不解之谜可以探讨。
那就是禛华尊者好端端的,竟然与徒弟隔空受一样的伤。在那同时,他还唤出一个与徒弟毫无相干的名字。这其中的玄机,耐人寻味。
是以,仙界各种声音都有。而禛华尊者本人,对此事却避而不提,抱着徒弟的尸体回昆仑虚后便再也没有下过山。
面对各种猜测,昆仑虚不言,东极宫不语,再多的声音,也将淹没在时间里。
妖魔退守各自领域,而海心匙在战争中被毁坏掉了两把。这也就意味着,海中无底之谷归墟,封印永远无法打开,从此归墟二字将永远成为上古传说。
东海龙宫,残垣断壁,要重修回原样,又将是需要几百年的时间。而龙太子熬修,身负重伤,强行应战,如今昏迷不醒。太子妃凤嫣是天天哭夜夜哭,哭得东海水都涨了。
冥界,阎罗殿。
小阎罗黒璩昏迷三年后醒来。他不相信我死去的事,于是他基本把四海八荒踏平。
他坚信我一定躲在某个角落,于是发疯般地寻我,一年又一年。
东脊山,三清门。
后山的陵墓群里,新垒了一个,里面没有尸体,只是一个衣冠冢。
景风也死了,在我死去之后。黑衣人讶异白衣人收手的同时,又向景风击出了一掌,于是,他仙灵散去。
东极宫,墙里墙外百花枯。
大殿里,第一次家里人聚得这么齐。大哥、二哥、三哥都回来了,但这次,却少了我。
仙界没有吊唁一说,挨得过天劫就继续活着,挨不过天劫就魂飞魄散。这也是一早就刻在命盘上的,谁也逃不开。
娘亲捧着我的灵位,终日郁郁寡欢。二哥不再去门乱跑,终日守着娘亲给她说着这些年他不着家去过的地方,见过的新奇事。
三哥也不再去西方,和二哥一样守着娘亲,二哥说累了,就换三哥给娘亲诵经讲佛。只有大哥会跟在爹爹跟前,偶尔来往于昆仑虚。
众仙君都知趣,没有谁会想来触霉头。是以,要经过东极宫门前的,都宁愿绕个大弯走远路也不过东极宫门前。
娘亲总是有些恍惚,每日清晨总会抱着我的灵位跑到我房间,说是该叫我起床了,怕我又一睡百年。
爹爹见此心觉不妙,四人商量之下决定,在仙界寻一个与我相貌有几分相似的仙子回东极宫,至少稳稳娘亲的病情。
于是四人翻遍了整个仙界,却找不出一仙子与我相貌相仿的。正在他们束手无策的时候,三哥却发现整个东极宫只有我房前那方池塘里还仅存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蕖。
三哥大喜,这是芙蕖孕灵的征兆。遂每日以血灌溉,过了三个月,芙蕖终修得人身。那相貌和身形竟与有那么七分相似。
原是这株芙蕖终日见我,于是在孕灵的时候,就将自己的容貌身形仿了我。她在这池塘里见过我一言一语,一颦一笑,是以,扮起我来是得心应手。
娘亲渐渐放下灵位,她开始忘记我已经死了,她相信眼前的‘女儿’就是碧楹。
不管怎样,效果是达到了。渐渐的,东极宫的花草重新长了出来。经过门前的仙君也不再脚步匆忙,更不需绕道,东极宫渐渐在恢复往昔。
只是所有仙君都知道,这都是假象。碧楹帝姬死了,永远的死了。只是,大家都很默契地不再提起。
昆仑虚,疏影峰。
梅花仙子已经在白梅这边的桥头等了三日,她始终都没有跨过去,只是静静地坐在桥头上等。空旷的夜幕下,疏影峰静悄悄的,忽然吱呀一声,打破这份宁静。
师父背过手,徐步而行。长袍拖地,在冷月下,洒下一地清冷的霜。转弯忽见桥头坐着一人,他轻笑道:“楹儿。”
可瞬间便回过神来,他的楹儿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很多年了。而且他的楹儿从来都喜欢坐在桥中央,而不是桥头。
“禛华,是我,冷香。”她起身,却依旧不曾走过桥。
“这么晚了,你快些回去吧!”语气淡淡,月下疏离。
“我有些话想对你说,让我说完好吗?”语气接近哀求。师父点点头走上桥去,在桥中央的位置停下,然后在梅花仙子讶异地表情下坐到地上。
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跨过这一步走到桥中央,坐到他身边。
这夜的绝尘水上没有结界,坐在桥上,那河面上升起的雾气沾湿了裙摆。梅花仙子淡淡叹了口气道:“看来,在她在的那些日子,疏影峰和你都不一样了。”师父没有回答,她苦笑,“你……打算去寻她吗?”
师父侧过脸看她,似乎有些意外,最后点点头。
梅花仙子垂下头道:“从你收她为徒开始,我就知道你们之间必定有着千丝万缕。否则,没有哪个女子能走在你身边。在东海岸时,我看到你和她一起受的伤,心里所有的疑问都似乎有了答案。”
师父终于有了反应,侧目看她。她接着道:“她身上有你下的封印,那力量太强大,就算是现在的你,我觉得也无法解开。当初我带你上昆仑虚时,就感觉到你灵魂缺少了点什么,现在我终于懂了,原来你用一魂封印她对吗?”
师父仰头望月,长叹一声,沉默间已是默认。
梅花仙子自嘲地笑了笑,眼泪在眼眶里流转。她垂下头自言自语般道:“我从来没有问过你的你真实身份,你也从来不会对我说起你过去的事情。别人都唤你尊者,而我,还能唤你禛华,我已经很满足了。在六界之中,只有我,偶尔离你最近。我想着,哪怕一直都这样,我也心满意足了。至少,没有人能比我离你更近。至少,在她之前。”
眼泪掉进绝尘水里,滴答几声,师父递过一方手绢。她满脸泪痕地看着他,半晌才接过手绢。
师父收回手,淡淡道:“冷香,你既知我心,又何苦如此。放下心中执念,方是解脱之道。”
梅花仙子摇摇头道:“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是念是劫,不予计较,哪怕最后心念成心魔我亦不后悔!”
师父怒道:“胡闹!心魔即是魔,岂可妄言!从今往后你不要再来疏影峰,我也不会再去寒梅宫。断了执念,你我再相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