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碎叶声停止了,他也停下了脚步。此刻只有风声在吹着树叶在婆娑。
我晃着脚在树上偷笑,他蒙着眼睛勾起嘴角一抹不明的笑意。
我正想着他这笑容是何意,枝干承受不住我的重量,咔嚓一声断了。我一声尖叫,惊起栖息山林里的飞鸟,一时间煽动落叶,纷纷落抖落成一场红叶雨。
他接过我,却不堪重量,被我扑倒在地。
我趴在他身上,干脆不起身,侧脸刚好贴着他的胸口。那从来都平静如水的心跳,终于为我跳动了。
风佛过,落红成阵。红叶覆在我们身上,这瞬间,有种天为被地为床的感觉。
鸟鸣与山涧的流水声,在这静谧地山腰上,在这一刻,心静如水中我都听得到了。眼前飞来一只花蝴蝶,我忍不住伸过手去扑。在他身上扭了扭,愣是抓不到。
眼看着蝴蝶飞走,我忍不住转过脸求助他。
可是,他此刻的脸色却不太好。
“师父……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脸色这么难看?”只见他脸色甚是隐忍,有着阴沉,我不由伸过头去摸他的额头。
他抓过我的手腕,轻叹一声:“丫头,红袖没有告诉过你,不能躺在男人身上吗?”
我吐吐舌头,以为他是被我压着不舒服所以生气了。我刚想撑起身,他握住我手腕的手忽然用力一搬,我们翻转了过来。
我有些不知所措,结结巴巴问道:“师父,不能躺在男人身上,难道……就可以躺在身下吗?”
师父看我穷迫,反而勾起嘴角。而他自己,胸口起伏,气息见浓重。他几乎贴在我脸上,呵着气声音低低道:“谁让你在男人身上扭来扭去,这是大忌!”
大……大忌?我心下一惊,望着他的眼睛,那里,染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如烟如尘,入眼渐迷离。他这是……
此刻的思绪,忽然回到我被指给百里煜后昏迷三个月醒来之后的一天。
那天,母妃带着两个宫中教管秀女的女官来到赏棠院。然后,交了一大堆宫中的各种规矩。
再然后,在学会这些规矩之后,两个女官拿出一本书摆到我面前,再再然后……大致就是洞房花烛夜夫妻该做的事。
她们在我面前描绘得有声有色,那神情就像师父现在的神情,用她们的话说,这种神情叫……意乱情迷!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可是,脑子里却又不由想起九重宫前的白梅下,师父跟予兮那衣裳摩挲的声音……
刷的一下脸颊滚烫,可是我却来不及去觉得丢脸了。因为此刻比脸颊更滚烫的,是我的唇。
他吻着,手掌却忽然在我肩上的衣裳用力一撕,露出大片肩膀。我在才发觉,刚才从枝干上落下来时,肩膀的衣裳被树枝勾破了一长条缝直到胸口。
可是,我竟然完全没反应过来!原来惹得他这般意乱情迷,结果我自己就是罪魁祸首!
罢了罢了,撩拨他的人是我,每次主动吻他的人也是我。难道在我心底,便是渴望他如此?我不禁被自己这个想法,想咬了舌头。
红叶铺天盖地,风止间,偶有一两片落下。
我望着那落叶渐迷离,他的吻轻轻浅浅,却缠绵婉转。我难言心中的感受,有喜有忧,可他的话还在耳边,相信他,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踩碎落叶的沙沙声,让他止住了一切。似乎有僧侣下山而来,声音渐渐近了。
几乎一气呵成,他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我身上,带着我消失在这片红叶海里。
在佛祖眼皮底下,真真是影响不好。虽然也不曾做出什么特别出格的事,但我还是想找条地缝把自己埋起来。
我回头望去,青山依旧,只是渐渐远了。
我们在山野的小道上停了下来,我不敢抬头看他,只好低着头。
他松开手,轻笑道:“这是要把脸贴到地上去吗?”
我依旧低着头,讪讪道:“佛祖都看到了吗?他会生气吗?”
他拿下披在我身上的衣服,牵起我的手,慢步道:“佛曰,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佛眼里,一切皆是空。所以他不会生气的。我们回家吧!”
我低头一看,原来我那被撕破的衣裳,已经完好无缺了。我松了口气,大步跟上他的脚步。
他有多久没有这样牵着我的手走呢,似乎十几岁后,他便会有了。长大后,我总是跟在他身后一步,不多不少,落后一步。
在那风雪漫天的昆仑虚,那一世的我,也总是这样落后他一步,默默地望着他。
与他平行的这一步,我到底是用了多少时间才促成?
我有些心酸,眼眶不禁泛红。他忽然侧过脸看我,皱起眉头道:“怎么哭了?”
我摇摇头,挽过他的手臂,靠着他的肩膀。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柔声道:“若是累了,我背你回去。”
我好不容易,才与你平行,又怎么会累呢?我只是希望这条树荫下的羊肠小道永远没有尽头。我想,就这样一直与你走下去……
希望总归只是希望,我不会开口对他奢求。所以,我只能微笑着应了一声:“好。”
阳光斑驳地穿透树叶间,洒在地上一地零碎。小道上不断有落叶飘下,两边的杂草已经枯黄。我忽然想起了水边的芦苇,不知它们是否也枯萎了。
我正想着,他忽然停下了脚步。我疑惑地抬起头看他:“怎么了?”
他笑道:“等我一会。”说完,他走进了树林间。过了好半天,他背着手,笑吟吟地走到我面前。
他从身后抽出个花环,笑道:“以前在九重宫,你最喜欢编花环。后来,还逼着我和洛笙、孑培几个一起学。你说,我们几个大男人学做这个是不是很不男人?”
原来予兮还逼他们干过这等事,我不禁掩面而笑:“我猜,洛笙一定是做得最好的那个!而孑培一定是做得最差的那个,师父你呢,不好不坏。我说的对不对?”
他轻笑一声点点头,我向前一步,望着他严肃道:“但是,你做这个,一定是最男人的!”
他得意一笑,将花环戴到我头上,问道:“为什么呢?”
我哼了一声,有点得了便宜还卖的意味:“因为你做这个是为了送给我,所以很男人!所有亲自编花环送给心爱女子的男人,都特别男人!”
他一愣,哈哈大笑。喃喃自语:“看来编了花环不送人,是一种罪过。”
我笑道:“孺子可教也!”
他挑起眉毛,轻轻点头:“嗯,受教了。”
我笑弯眉眼,继续挽着他的胳膊,走在这阳光与金色落叶铺洒的羊肠小道上。
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了,本来清清静静的小道上,变了热闹了起来。行色匆匆的过路人,在经过我们身边时,都忍不住打量我们。
我想,他们大概都是在赞叹师父那世间无二的容颜吧!
在我热切的期盼中,终于有一个担着菜的阿婆赞叹道:“这郎才配女貌,多登对的小两口呀!老婆子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俊的公子。”
好吧,由于上半句我很高兴,所以我决定忽略下半句。
只是,她那一句男才配女貌一出,我脑子却十分工整地对出一句:财狼配虎豹!
我为何会在这么温馨又浪漫的时刻,冒出如此大煞风景的话呢?
我仰头看他,他只是淡淡地笑着。感觉到我的目光,他望过来笑道:“怎么了?”
我冷哼一声:“长得没你好看,所以有点妒忌,有点生气!”
他无奈地摇摇头,笑道:“皮囊而已,重要的是皮囊里的心和灵魂。”
我还是哼哼,我觉得,只有长得好看的人,才会说这些对皮囊不屑一顾的话!
他勾起我落在唇边的落发,轻轻拨到耳背后。他指着前面的路口道:“前面就该走上大道了,要是累了,我们就在前面的茶棚休息一下吧!”
十里长亭,五里短亭,而这茶棚总喜欢设在这分叉的路口。
南来北往,过客匆匆。这远在荒郊的茶棚,倒是能聚集了天南水北的人。所以,茶棚的老板,总是见多识广的。
不过,任他再见多识广,也一定没有见过容颜能比师父更好的人。是以,连老板都愣了一下:“两位一定是去了揽月山登山赏红叶吧!”
我点点头,反问道:“老板怎么知道我们是去揽月山赏红叶呢?”
老板笑得:“嘿嘿,原因有三。第一,一看二位衣着就是来自富贵人家,自然不会是我们这等为了生计行色匆匆奔走的穷苦人,那只能是出来游山玩水的。第二,既是富贵人却没有做马车或者坐轿子,那便是步行至此。步行至此,一定是来游山玩水的。而这个季节,最可看的自然是红叶。第三,以富贵人家来说,能步行至此已属不易。而这离城里最近的,便是这揽月山了。”
我点点头,师父却不以为然。我们进来后,陆陆续续又来了一帮人,老板又忙着去招呼其他人去了。
“师父难道不觉得这老板很厉害吗?”
“看惯了南来北往的过客,若是连这点观察的眼力都没有,那他才真的白混了。”
好吧,没什么见识的人是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