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一具躯体里竟然藏着两个灵魂。
我忽然冷静了下来,淡淡道:“因为你气息变了,你比修狱……更可怕。”
‘修狱’哈哈大笑:“不愧是神魂转世,既然进不了归墟,也只能收了你的魂了!”
他忽然止住笑声,天边一道极光以奔雷之势,涌了过来。将这黑暗的夜空,劈开两半。剑气所到之处,草木结霜。
那熟悉的身影踏剑而来,他冷冷喝到:“恐怕你没有这个机会!”剑气划过修狱的手背,他手一松,我从半空中跌落。
“楹儿!”是黒璩的声音,在夜色中他那黑色的衣袍已经与天色无异。他每每在紧张时,总会把我唤做楹儿,当真痴儿。
他接住我,松了一口气。黑袍一挥聚成一道无形的屏障,雨水在屏障外,我不经意抬头看到门口那站这一动不动的百里煜。
黒璩抱我到屋里,唤醒被法术弄晕过去的红袖,十分严肃地吩咐我们道:“你们呆在屋里,千万不要出去!”他说着,在屋里布下了结界。
透过木窗,半空中一白一黑在对峙着。师父手中一把通体剔透的白玉剑,那剑发着淡淡的白光,透过白光可以看到那剑上散发出森冷的寒气。
我见过他蹙眉,也见过他神色凝重,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深沉。他周身流动着一股很强大的气息,似乎对面人的是前所未有的强敌。
修狱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到底是谁?为何能让师父如此紧张至此?
若说他有过如此紧张的甚至不安的神情,恐怕是上古洪荒之劫之时吧!
对峙中,‘修狱’先开口了:“神佛超然,本无弱点。奈何神尊也逃不过一个情字,若非感知到你魂魄有损,我还真是不敢贸然来袭。”
师父冷笑一声:“没想到洪荒把你淹没,却没有让你消散天地间。如此看来,修狱抓走这些年轻力壮的男子,便是为了去挖开被淹没在洪荒下的你。如今你又把他们放回来,就是为了引我到此?”
‘修狱’点点头:“不错,你我皆在天地混沌时存在。不过是盘古不公,凭什么我就要随着浊气下沉,而你们却可以随着清气上扬?我被压在凝固的洪荒下几万年,承受和被洪荒侵蚀,神灵大损。若是要应对以前的你,我无疑是以卵击石。可现在不同了,我非常清楚地看到你的魂魄也受损了。如今,我有与你一战的资本!”他说着,有些激动,有些愤恨。
魂魄受损,若非我们这趟山寺之行,恐怕他的一魂还在我身上。到了此刻,我只能懊恼,懊恼我的羸弱,只能拖累他。
师父依旧沉着脸,淡淡道:“引我来此,便是试探实力。邪灵眼,你欲意何为?”
邪灵眼?这是何物?我不禁望向身边的红袖,她读懂我的意思,也是摇摇头。
被称邪灵眼的灵魂冷哼道:“欲意何为?自然是让你们也尝尝终日与浊气洪荒为伴的感觉!这天地,本就该由我来统治!什么天帝仙君,统统给我滚一边去!九重,你若愿意与我为盟,我不介意分你一半天地。毕竟,如今这天地间,唯有我们两才是这天地最早孕育才来的神灵!我们才是这个天地的主宰!”
我终于明白师父那不安的心绪从何而来,这个邪灵眼是这天地间唯一能与师父不相上下的神灵。这……会是一场生死之战吗?这难道会又是一场天地的浩劫吗?
师父沉默了片刻,垂在身侧的剑,又重新提了起来。他对上邪灵眼冷冷道:“这天地,没有谁能主宰。道家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地之道,终归自然。这天地,唯有天地可主宰。而我们,孕育于天地,也终归会毁于天地。一切自有规律,何必要逆天而行?”
邪灵眼甩了甩袖子,冷哼道:“别跟我说这些鬼话。我不信天不信地,只信自己!既然你不愿与我同谋,那就分出个胜负吧!那小丫头的神灵那么弱,若无舍利子恐怕早抽离身体散了。既然这样,那她的神灵还有舍利子,我都要定了!”
隔着大雨,庭院上空的剑泛着冷冷的光。他一如那高高在上的神祗,周身散发出莹莹的白光。他侧目望下来,目光里的戾气,变得柔和。他微微一笑,口型说了三个字:“你等我。”
我用力点点头,才发现脸上眼泪不知何时,已经肆意流淌。
邪灵眼一声叫唤,小村里从四面八荒涌来了一群妖魔。眼前这个场景,在我脑海里与东海之战对上了。看着这密密麻麻涌来的妖魔,我们已经是四面楚歌了。
百里煜还是站在门口,仰头望着半空中的两人。放佛四周涌来的妖魔,与他无关一般。我不由叫着他过来,可他竟然抬头冲我微微一笑。这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就算他是景风,可现在他到底也只是一个凡人!他究竟想干什么?
越是慌乱的时候,越是出岔子。房间里传来微微的咳嗽声,我和红袖同时望去,那大婶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醒来了。
“外面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吵?”我和红袖对望一眼,实在不知如何去对一个如此普通的凡人说出实话。
还没等我们去说,窗户边掠过一个又一个面目狰狞的妖魔。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惊悚的画面,大婶一下就晕了过去。
“红袖,你说他们会不会拿村民的性命来要挟师父呢?”
“不会,主人一定在来之前布了结界,村民在祠堂应该是安全的。”
我稍稍松了口气,再望向天边,他们的身影已经很模糊了,只有两把发着冷光的剑,在空中纵横交错摩擦出森冷的火花。
“红袖,师父是这天地间最强的是吗?他不会有事的是吗?”我背上已经全都湿透了,冷汗涔涔。
“嗯,他不会有事的!”红袖说得很坚定,可我心里依然空得没底。
就在这方寸之间的地方,被妖魔围得水泄不通。一道白影越到围墙上,那身影一如从前。只是那沧桑落寞中却多了一分杀伐之意。这,还是我认识的孤刹吗?一如当年的东海之战,他也是带着这样肃杀的决绝吗?
此刻方深知什么叫势单力薄,什么叫寡不敌众。百里煜跟黒璩被妖魔团团围住,那些守护百里煜的侍卫已经悉数阵亡。
纵然有千手百臂,又怎能防过这腹背受敌。鲜红色的血,与那绿色的妖魔之血在地上交汇成斑斓的色彩。那不是一幅画,那是死亡。
我再也忍受不住,抓着红袖的手臂:“他们只有两个人了,他们一定抵挡不住的!怎么办?我不能躲在这,看这他们为我丧命。前世今生,为我付出性命的人,已经够了。我真的无法偿还……”
红袖摇着我:“你冷静一点!你以为你出去就能改变什么吗?这都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因为你,这本就是天地的一场浩劫!你若被邪灵眼拿走神灵被他吞噬,那他的灵力就会在主人之上,你懂吗?”
我一时哑然,只是痴痴地看着红袖不语。窗外,厮杀依旧继续着。高墙之上背着手的孤刹,却朝窗子这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情绪太多。他的眼睛依旧幽蓝深邃,只是掩不住一股疲倦之意。
我直愣愣地看着他,他终于开口。他也许说得很轻很轻,我没听到,但我看懂了他的唇语:“对不起。”
眼泪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记忆里孤刹的背影。
月光高墙上的他,曾经陪我长大。他像父亲,像哥哥,像朋友,他告诉我很多很多我没见过也没听过的稀奇的东西和事情。
我开心时,他总陪我开心。我难过时,他总安慰我。我永远记得,我人生第一次喝酒是个一个叫孤刹的人。但他深邃的眼睛,清朗的面容,以及那落寞的背影,都将在我记忆里淡去。
我曾经在佛祖面前说,人世最痛苦的是从此山水不相逢。那现在对我来说,最无奈的,便是从此恩断义绝、拔剑相向。
天边那两道身影,胶着着难分胜负。地面上这,却是寡不敌众。就在这万分紧张的时候,一声巨响,像山体震裂了一般。
红袖大叫一声:“不好!结界要被破开了。”
可现在最头痛的莫过于那晕过去的大婶,一旦妖魔入攻我们根本就顾不过来。
“我们根本不可能带着一个昏迷的人去面对这些妖魔,否则大家都没有生路。眼下只能将她先藏于床底,我法力虽然不强,但勉强还可以布下一道结界。瞒不了道行高的,道行低的应该还是勉强可以的!”红袖望着我说到,这已经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
我们将她藏到床底,红袖布下一道结界。我将床单拖到地面,但愿这些妖魔的重点在我们身上,不会发现她才好。
我们刚松下这口气,下一口气还没提上来,便是一声土崩瓦解巨响。刚提起剑,一道黑影急速而来。速度之快,抓到我一边肩膀。
几乎是与此同时,在我看不到的背后,一道白影破窗而入,抓住我另一边肩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