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衍终于还是倒下了。
程司帆和众人都在着力发掘着六座墓室内的文物的时候,他就那样轻轻的站起身,回头看了不远处被保镖环绕的高大男子,缓缓的倒了下去。
发掘现场乱作一团,他被人抬到临时搭建的指挥所里,苍白的面孔沾了少许的泥土,憔悴的有些骇人。
"叫救护车!"程司帆将他抱在怀里对外面的工作人员吼道。
话音未落,怀中的人便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揽了过去,"我送他去!"
"你!?"程司帆抬起头,眼中燃着火焰,"放开他!"
众人对他们这样波涛汹涌的气氛当然不明所以,所以站在一边不知道该听那边的好。
"滚开!"司马凛冷冷的将项衍小心翼翼的抱起,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间。
"可恶!"被一大帮保镖架到一边,无法追上前去的程司帆气恼的狠狠一拳砸到墙壁上,震落一地灰尘。
"咳咳,"萧群捂着鼻子走上前来,"司帆,这个指挥室单薄的很,你再用点劲我估计我们都要被坑杀了!"
"闭嘴!"程司帆给了萧群一记杀人眼光,抓了衣服走出门。
"啧,"耸耸肩,转身看着脸红的半天没出声的孙丽,"小妹,人都走了你还脸红个什么劲啊。"
"讨厌!"
"嘿嘿,开个玩笑。对了小妹你脸红不是为了司马款爷吧?我怎么记得你是对小太子情有独钟呢?"
"萧群你这个人渣,说什么话啊。"
"算了算了,小妹这两天萧哥手头有点紧,不如你请我……"
"做梦吧你!"
孙丽抓起资料转头走出门外,转头还看见那个高大的男人将项衍的头轻轻的揽在自己怀里,关上车门。眼眸里的温柔,任谁看了都会心动。
"小项和司马先生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
微微的睁开眼环顾四周,斜照的夕阳将站在落地窗口边的身影胧了一身光晕,高大的背影熟悉得让他几乎脱口就可以唤出那个名,不是邸阳君,不是厉,而是一个非常非常熟悉的名……
"醒了?"
低沉而熟悉的声音让项衍心头微微一疼。"呃,这里是哪里?"
"玉泉山,我的别墅。"
"我,怎么……"玉泉山离工地现场有八十几公里,自己怎么会到这里来。
"你昏倒在工地,神经性胃炎。"掏出一根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依然靠在玻璃窗上转头看着血色夕阳。
"哦,是你带我来这里。我想我还是先告辞……"
"请便。"
司马凛没有阻拦甚至连头也没回淡淡的开口。
项衍站起身穿了外套,回头看了他一眼,"谢谢你。"
门关上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司马凛这才回了头,狠狠地掐灭烟头,"可恶!"
其实我真的不想伸出手,甚至真的想闭上眼睛。
可是,你那苍白憔悴的面容,就那样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等我发现,我已经站在你的身边。如同不受控制般的伸手将你从梵忝的怀里抢了过来。
我真的只是想看见你的忏悔,所以才一直留在这里么?
我,真的不知道……
"凛!"。推开门的司马晟进门就看见眼前发呆的人,挑眉晒然一笑,"在想什么?"
"你怎么会突然过来?"
"不欢迎?"司马晟走至司马凛旁边,"呵呵,老爷子那边传话过来了,工期不能再耽误,否则你就等着天宇倒闭回去接掌司马家产业。"
"威胁?"
"差不多。还有你和岳家什么时候订婚,你的未来岳父可是去老爷子那里催了好几回了。"
"啪!"司马凛冷冷的一拳砸到玻璃上,"告诉那个老头,他的家业我不希罕,想送谁就送谁,至于岳琼馨……"
"你不是打算把她始乱终弃吧,那样岳家可不会善罢甘休。"
"识相的话,他们就会乖乖的闭嘴!岳琼馨那边我会摆平。"
"哼,我可是很期待哦。"司马晟将胳膊搭在司马凛肩上,转头看着窗外暮色渐浓,"刚才在路上我看到你的焱走路下山。除了山腰有个玉泉寺以外,他在外面很难找到住宿的地方哦。"
"杰韫没有安排车送他么?"
"忘了和你说,霆出了事情,杰韫返回纽约了。"
"你怎么不早说!"
司马晟耸耸肩看着他冲出门外的背影开口,"我以为你是有意让他一个人离开的。"
玉泉山不是一座高海拔的山,上山的路只有一条机动车道,却是盘山而建曲曲折折的绕了好几个弯。
眼看天色转暗,自己绕了半天却才走了没有多少路程,抬头还可以看见不远处依山而建的白色建筑,灯光透过厚实的窗帘照了出来,很柔和也很温暖。
"啧,"搓了搓冻得有些麻木的手,放在口边呵呵气,"早知道就在他那里借宿,呃,他应该会同意吧……"
当,当,当……
山腰古刹传来悠远的钟声,惊起一片宿鸟飞舞在天际。
"太好了。"项衍轻轻一笑,脚步也轻快了起来。"可以到寺庙里先借宿一晚,明天再下山好了。"
约摸走了半个小时,才看见前往寺庙的石阶,拾级而上发现石阶旁栽种的树木与刚才见到的不同,细细密密的竹林缭绕着淡淡的雾气,庄严中带着禅的味道。
青灰的石板路曲曲折折延伸到竹林深处,走了很长时间,就在他几乎打算放弃的时候,终于在竹林的尽头出现了清浅的烛光……
"GOD,终于到了。"
精疲力竭地走到古刹门前,连寺名都没有力气再看,抬手扣了叩门环,"有人么?"
吱嘎,门开了。
"阿弥陀佛,施主是借宿么?"
"是的是的。"项衍忙不迭的赶紧点头。
"请跟我来。"
关了寺门,绕了两条回廊才到了后院的客房。很传统的中国建筑风格,虽然雕花的窗阁上镶了玻璃,可是房内的家具却带着浓郁的古典风格,红漆圆木几,青花瓷器……
"这个是,古董!!"项衍突然扑向桌边一个青瓷茶碗,拿来细细打量了半天终于抬起头来,"先生,大师,呃,该叫您什么呢?"
沙弥将烛火挑近放在桌上,"小僧了空。"
了空?项衍突然抬头,借着烛光细细的打量面前的僧人,然后两人皆是一愣!似曾相识的眉眼,好熟悉!
"了空师傅,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了空低叹一声,摇摇头转身离去,"阿弥陀佛……"
"了空,我是焱!你知道么?你是谁?"项衍突然一把捉住他的僧袍,直觉的面前这个僧人一定与焱有关,也许他知道被自己遗忘的过去!也许他知道,司马凛一直介意的,程司帆一直在掩饰的,关于自己前世的秘密!
"天色很晚了,施主用过斋饭后早点休息吧!"
"噢。谢谢了空大师。"
项衍皱了眉,看着青白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难道是我神经过敏?!"
僧人转过长廊,终于回头看了透着烛光的禅房,"阿弥陀佛,王兄别来无恙吗?"
刚睡下没多久,朦胧中觉得有人推开了禅房的门,"了空师傅?"
"哼!"
"司马凛!?"一个起身,项衍呆呆得看着只穿着毛衫,连外套都没有穿的男人,"你怎么会来这里?难道这里也是你家的别墅?"
司马凛一句话也没说,满是怒意的眼睛冷冷得瞪着项衍,"谁让你来这里!"
"不来这里难道让我在路上等死啊!"
"你不会找车么!"
"这里是山路好不好,路上除了几个农家就是你家别墅,我到哪里找车啊!"项衍有些火大的吼出声,却被他凌厉的视线讲话吞了回去,"呃,你怎么会来这里?"
司马凛没有说什么,转身朝门外走去,"你是来找我的吧!"
"……"
"你要离开么?外面那么黑,你明天早上再回去吧。"
"我只是关门。"
"你要睡这里?"
"不然呢?"
"了空师傅可以帮你找一间禅房。"
"他的禅房都让给你了,在大殿诵经,你还指望佛祖显灵么。往那边闪一点!"
"喂!你不要挤上来!你睡地下!"
"想睡自己睡。"
项衍不敢相信这个男人就这样大大咧咧的躺在自己身边合上眼睛,好像很疲累却很安心。敛去了冷漠的脸部表情,在烛火的照耀下温柔的有些不可思议。
"看什么看!不想睡觉就滚出去看门!"
一把将他的头扯下拥在怀里,拉上被子,让项衍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靠在一个男人的怀中,但这种感觉却真的好熟悉,甜蜜的让他心又是一阵疼……
微微一笑依言和上了眼,却没看见那男子深邃的眸子缓缓睁开,在自己的脸上停留了很久……
熟悉的梦境再次出现,但却换了地点。那是一个清幽的庭院,四周满是竹香,水塘中搭建的竹阁虽简陋却雅致异常。
"焱,征战了这么多年,累了么?"
"嗯。"自己将头轻轻的靠在一个人肩上,享受着午后的阳光穿过竹叶细细密密的洒在脸上。
那人轻笑着在自己唇畔落下一吻,"只要你想,我会为你打下万古江山。"
"不要。"我轻轻的摇头,目光幽幽的看着远处群山连壑,"我不希罕锦衣玉食,更不需要万古流芳,帝王之位本非我所愿,你又何苦再多牺牲无辜生命呢……"
那人轻轻的叹气,手却将我拢的更紧了些,"喜欢这里么?我亲手为你所建。如若真的厌倦了官场厮杀,我陪你在此地隐居可好么?"
我只是微微一笑转过脸,"回宫后,我封你为邸阳君,为我镇守边关吧。"
"如你所愿。"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的发细细密密的落在我的后颈上,痒痒的。我站起身脱开他的怀抱,合上眼。
"来人。"
"王上!"外面有人应声回答。
"为本王更衣,摆架回宫!"
"是!"
"焱!"他扯了我的衣,深邃的眸中满是浓浓的情,我浅浅一笑扯回了衣袖在众人簇拥中离去……
依稀记得,那是一个萧瑟的冬季,很冷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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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凛?"睁开眼就发现昨夜睡在自己身边的人消失不见,没由得有些失落。午夜梦回,愕然想起与司马凛认识至今,他似乎从来没有对自己笑过。
自己致意要发掘的墓葬,虽然猜测纷纭,却从来没有想过是不是与司马凛,邸阳君有关!
"难道,那个墓袕里埋葬的,就是梦境中那个男人。难道,那个男人,就是司马凛的前世!"项衍突然跳下床抓了衣服披上冲出禅房,"这么明显的事实,为什么我现在才想到!"
将个小小的寺庙找了半天,才在寺外的竹林深处看到那个穿着黑色毛衫的男子,靠着柏树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从他指尖缭绕而上的烟幕氤氲了俊美的面容,他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微微敛着眉,"司马凛?"
男子抬起头,看着走近的项衍,"醒了?"
"呃,"项衍看他再次恢复了冷漠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找我有话说?"
"你是厉?还是邸阳君?那座墓的主人,是不是就是你!"终于问出口了,项衍抬起头看着司马凛变化不定最终化为讥诮的笑容。"你知道了多少?"
"呃,偶尔会做些奇怪的梦。"
"哼。"司马凛熄掉手中的烟,冷冷得笑了一声从项衍身边走过,"我只是司马凛。"
项衍不假思索的一把捉住他的手,"不是这样的!告诉我,我梦中的一切是不是就是我们的前世,前世的我们,真的只是君臣?"
"君臣?!"司马凛幽深的眸中闪过一丝寂寞和悲愤,扼住项衍的脖子将他推撞到粗壮的树干,双手撑在他的颈项两边俯身静静的凝视了他很久。
"司马凛?"项衍知道自己应该逃走,因为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危险得让他的脚都有些颤抖,但是不知为什么,眼前突然出现了昨夜的梦境,相同的眉眼,却冰冷的让他眼睛涩的有些疼……
司马凛挑起他的下颚,在项衍还没有回过神时突然吻了下去。
"呃……"项衍倏然睁大了眼睛,却没有将他推开,突然唇上传来钻心的疼。
司马凛抬起头,修长的手擦去唇畔残余的殷红,如同野兽一般狂佞的注视着一脸茫然的项衍,轻佻而邪魅的冷笑,"我们的关系,只是这样而已。"
茫茫然抬眼看他离去的背影,脑中却是一片空白,什么东西划下下颚,被风吹得有些冰冷,伸手擦去才发现,唇被他咬破了渗出血痕,红艳的颜色在阳光照耀下有些刺目惊心。[qiuzhiu?茶茶合集]
回到禅房的时候,清淡的早膳已经放在圆木几上,司马凛坐在那里看着返回的项衍,"吃饭,下山。"
"我不饿!"刚才的那一吻,项衍不知道用什么心境去面对这个可以扰乱自己的男子,索性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搪塞。
"啪!"发怒的拍了桌子,"过来坐下!"
项衍抬起头,对上那双冷峻的眼,胸中又是一阵剧烈的翻腾。
"你打算再次胃病发作麻烦别人么!"
"啊?"
"吃饭!"
项衍依言坐在他对面。司马凛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的覆上唇上的血痕。"疼不疼?"
"不疼。"项衍偏过头躲过让他心跳不已的手,"没什么感觉的。"
司马凛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拿起碗盛了清粥放在项衍面前,"吃饭。"
"你以前也是这样对待焱么?"
司马凛怔了一下,簇进了眉头,突然起身放下手中的青瓷碗一语不发的离去。
项衍没有抬头的静静吃着碗里的清粥,就着腌制过的竹笋和素菜,心里却闷得有些难受。自己是怎么了?
饭后来到大殿和了空告辞时,看见司马凛一个人静静地站在佛像前,缭绕在佛堂里的线香和着静谧而庄严的气氛将他俊美的脸衬托得有些缥缈。他转过身来看着走近的项衍,眼中一闪而过的是淡淡的伤。
项衍不是礼佛之人,却依然拈了香恭恭谨谨的拜了三拜,插进香炉这才回过头淡淡一笑。
有一些地方,去过之后,留下的是记忆中满目的绚烂,而有一些地方,去过之后,留下的却是淡淡的烟香和一种灵魂的皈依。身边传来的是梵唱大悲咒的靡靡之音,没有清灯,没有孤枕,却有足够回味的心境。
"走吧,我送你。"
项衍点点头随他走出殿外,与自己擦身而过的了空低低的叹了口气却没有回头,"阿弥陀佛……"
司马凛冷冷的笑了一下看向进入佛堂的青灰色身影,"原来他也在,不过比梵忝聪明很多!"
"他是谁?"
"燊,你的王弟,处心积虑真正要谋取王位的人。"
燊?项衍回了头,烟香缭绕的佛堂里,了空静静地站在那里,青灰色的身影虔诚的跪在佛前喃喃的诵祷着大悲咒。缘起缘灭,只有心有不甘的人沉浮在红尘中。佛曰:人在世间直微尘耳,何必拘于爱憎而苦此心。
在命运多舛的时光长河里,一切都会如落花流水般默默的凋落成泥,离的无迹可循。走过一路落寞的孤程,驻足时才发觉往事的脉络依然历历在目,甚至没有些微的暗淡。此刻,别样的心情早已将流年抒写成了另一种情节。楼台依旧,落花犹存,故人却已不再……我们都只能在彼此的故事里扮演着过客的角色,擦肩而过,匆匆太匆匆。
淡淡一笑,转了头。燊,去了千年,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