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廊房,过甬道,七绕八拐,最后在一片竹林前停住,转首对萧秋寒道:“大侠请稍候,待在下去通禀一声。”
萧秋寒颔首。游目四顾,借月光依稀可见竹林中有三间房屋,屋内透出朦胧灯光,一条甬道从竹林外直通房屋前。
少顷,房屋处蓦地多了两点灯火,缓缓移向林外。
近了方看清有两个白衣少女各执一盏灯笼在前引路,身后跟着一个云鬓高挽,着雪白衣裙的中年妇人,妇人身后是朱靖,一行人走出甬道来到了萧秋寒面前。
两位执灯笼少女两旁一分,让出了那中年妇人。
中年妇人来到萧秋寒面前,微然一笑,拱手道:“西门玉雪久仰萧大侠侠名,迎接来迟,望勿见怪。”
萧秋寒早年曾见过西门玉雪,那时她还没和左龙堂结婚。
现见她虽减青春风华,但韵度尤佳,举手投足,雍容典雅,笑貌音容,魅力依存。
遂还礼道:“夜半打扰,心中愧然,师姊一向可好?”
西门玉雪和萧秋寒之兄乃是师兄妹,西门玉雪年长于萧秋寒,是以他以师姊相称,以示亲密。
西门玉雪莞尔道:“萧大侠无事不登三宝殿,咱们还是进屋一叙吧。”
说完,两侍女挑灯笼引路在前,萧秋寒和西门玉雪、朱靖随后,穿过甬道至房屋,屋门虚掩,侍女恭立两侧,开门让进了萧秋寒。
萧秋寒举步进屋,但闻屋内阵阵花香扑鼻,令人神清气爽。
三盏明烛,互相辉映,四壁雪白,不染微尘,靠窗下摆放着几盆鲜花,一架古琴依墙而设。
琴旁有一书桌,桌旁有两把檀木椅子。
离书桌不过两尺垂着雪白绸帘,想必是通往里屋之门。
真是花香不在多,室雅何须大。
西门玉雪和朱靖这时也进了雅室。
萧秋寒在书桌旁的一把檀木椅上坐了,西门玉雪便隔桌坐在另一把檀木椅上。
两位白衣少女分别端上一盘果品和两杯清茶,然后悄然退出。
朱靖站在西门玉雪身旁,默然不语。
西门玉雪呷了口茶,对萧秋寒笑道:“这是我栖身之处,一般不在此接客。君不见此处连椅子都不足备么!”
萧秋寒道:“区区来之贸然,委实唐突。只是情急势迫不好耽误。”
西门玉雪道:“大侠此来是……”
萧秋寒道:“我道兄前些天遣人飞马传书予我,说与贵宫发生冲突,让我赶到八仙观议事。
“今日傍晚我到了八仙观,听道兄说了冲突原委,区区想来此劝解,使双方化干戈为玉帛。”
西门玉雪依然很平静地道:“但不知令兄对你说了什么?”
萧秋寒道:“道兄说贵宫杀了他们好几个人,以激起剑派众弟子义愤,要与你们明日决战,以释恩怨。”
西门玉雪淡淡一笑,道:“大侠怎可听他一面之辞,我们杀他的人亦是被逼无奈!”
萧秋寒惑然道:“区区愿闻其详。”
西门玉雪道:“前几日我们无极剑派有两担水弟子在黑风谷口遇上了无量剑派两个弟子在欺辱一个俊尼,颇感不平,出言阻止。
“而无量剑派那两个弟子却将我派弟子痛打一顿,还口出不逊,幸好朱靖遇上教训了那两个弟子一番。
“将那俊尼和本派弟子带回山庄。一问方知那俊尼是在山上遇见无量剑派那两个弟子的,并已遭其奸污,又背下山想带到观中为别人玩乐。
“朱靖及本派弟子深感义愤,便带那俊尼去八仙观评理,以便让无量剑派惩罚那两个邪恶之徒,为这俊尼出气。
“不意无量剑派那两个弟子当夜畏罪自杀,其余弟子嫁祸我派,在八仙观外大动干戈。
“要杀了朱靖处死那俊尼,朱靖万般无奈舍身护那俊尼逃回,厮拼中将无量剑派弟子致伤。
“后来令道兄便以此为由找上我无极宫,派了我们一身不是。最不该他们竟深夜派人要杀死朱靖和那俊尼。
“我们忍无可忍,便将其派来之人抓获处死,送回人头以示警戒,告诉他们无极宫并不是好欺负的。
“事情就是这样,敢问萧大侠,我们出于道义保护一个弱女子何错之有?”
萧秋寒蹙了蹙眉,沉声道:“听说那女尼是销魂妙尼?朱靖还欲同她结百年之好?”
西门玉雪道:“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俊尼即销魂妙尼。朱靖见她失去青春痛不欲生,着实同情,便说若她愿意便娶其为妻,以减少其痛苦。”
萧秋寒又道:“听说你们请了许多高手名宿要将无量剑派除名江湖,这又是怎么回事?”
西门玉雪道:“那是令兄来我处找辩理,我便让朱靖告诉他,我没什么好与他辩的,让他回去好好想一想,而他却提出和我们决战,以势压人。
“朱靖回敬他,无极宫不畏强暴,随时准备接受挑战,便是决战也会有许多高手明宿在我们这一面,那时只怕无量剑派就要在江湖除名。”
萧秋寒呷了口茶,听西门玉雪所言,无极剑派所作所为本无可指责!
而听道兄所言也似在情在理。
两者公道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咎在何方?
也许罪在那个销魂妙尼身上,是她搬弄是非,欲引两派相斗,以乱江湖,作祸武林……
心念及此,对西门玉雪道:“适才听师姊所言,贵宫委实做得不错,于情于理皆可服天下。而区区道兄所言也不无道理,你们两者谁也没错,那么错就必然出在那个销魂妙尼身上。”
西门玉雪闻言微微颔首,道:“我也想过,这个妙尼江湖上众说纷纭,名声并不好……”
朱靖截口道:“宫主,你莫错怪了慧灵,她可不是坏人……”
萧秋寒笑道:“这么说朱公子当真是要娶那慧灵妙尼为妻了。”
朱靖朗声道:“如能使她减少痛苦并感到幸福我倒愿意。因为我很同情她的不幸遭遇。萧大侠,你若见了她,也会同情她的。”
萧秋寒微微一笑,道:“好啊,如朱公子这么说,区区倒很想见见这位妙尼。若她真能令我同情,区区便作你们的证婚人,如何?”
朱靖闻言对西门玉雪道:“请宫主明示。”
西门玉雪思忖道:“也好,让妙尼见见萧大侠吧。”
朱靖闻言欣喜地应了一声,奔出门去。
萧秋寒对西门玉雪道:“师姊,请别一口一个大侠,区区委实承受不起,你可叫我秋寒或萧弟皆可。”
西门玉雪微喟道:“我不想叫你兄弟,那样会使我想起他……”
萧秋寒心头一震,沉声道:“是左龙堂左剑主么?”
西门玉雪摇了摇头,柔声道:“你不知道,别问了……”
说着眼中掠过一丝忧怨,凄苦。
萧秋寒哑然。
知道在西门玉雪心中必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
两人相对无语甚是尴尬。
“小冰、小寒,还不为客人斟茶。”西门玉雪高声喊喝。
门外娇应声起,两位白衣少女慌忙忙进来,为萧秋寒斟满了茶,随后恭立西门玉雪身旁,神色惶恐不安,也许西门玉雪从未这么大声唤过她们。
西门玉雪瞥了两位侍女一眼,幽叹一声,轻轻挥了挥手。
两女悄悄退出室去。
萧秋寒正欲开口,屋外一阵脚步声响,朱靖引一青衣俊尼走进屋来,一指萧秋寒对那俊尼道:“这位就是萧大侠。”
无须介绍,萧秋寒自然知道这位青衣俊尼就是那个销魂妙尼了!
遂留意看去,一瞥之下不由一怔:好俊美的尼姑!定睛细看,但见这销魂妙尼一张俊脸如三月桃花,双只杏眼,春波荡漾,柳眉藏娇,丹辱冷含俏,果然有说不尽的千般妩媚,万种柔情。
这时销魂妙尼知道面前这位就是萧秋寒,便双手合什,宣了声佛号,道:“贫尼拜见萧大侠。”
说着,眼圈微红,柔声道:“萧大侠侠名远播,深得江湖中人敬仰,贫尼现今身遭不幸,万望萧大侠替贫尼伸张正义,讨一个公道。”
说着,躬身施礼,美目珠泪欲滴,声情并茂,楚楚动人。
萧秋寒道:“慧灵师傅,适才西门宫主和朱公子已将你的不幸说予区区听了,区区一定为你讨这个公道。
“害人者理当受到惩罚,天经地义。只不过听说欺辱你的两个无量剑派弟子已然死了。”
销魂妙尼道:“可贫尼听说因此事无量剑派对无极宫不依不饶,这都是贫尼为西门宫主和朱公子带来的不幸。
“是以,贫尼寝食难安,恳求萧大侠帮助无极宫……贫尼不胜感激,没齿不忘。”
萧秋寒皱了皱眉:看慧灵妙尼一脸诚恳出语真挚,并不似奸诈虚妄之辈,莫非江湖传闻是对其诋毁?
自己怎好再盘问她,以勾起她痛苦的不幸一幕……
朱靖见萧秋寒紧蹙双眉,面露难色,遂道:“萧大侠请不必多虑,无量剑派也不一定能将我们如何。”
萧秋寒微喟道:“你们可知,我今天若不将你俩带回八仙观,明天午时道兄便会引全观弟子来进袭无极宫,那时一切都悔之不及了。”
西门玉雪一惊,脱口道:“他们真要决战?”
朱靖也道:“萧大侠要带我俩到八仙观干什么?是不是要为他们死去的弟子复仇?
萧秋寒微微点头,沉声道:“可是现在看事情并不怨你们……区区又怎好带你俩走?”
朱靖望了销魂妙尼一眼,凛然道:“慧灵师傅,你不必害怕……”
遂转对萧秋寒道:“萧大侠,如果我朱靖一死可以阻止无量剑派和无极剑派厮杀,那么你就现在把我的脑袋拿回八仙观给萧老观主吧!”
说着,伸手从腰上抽去佩剑,便想横剑自尽……
“朱公子!”销魂妙尼惊叫一声,急扑上去双手握住朱靖执剑手腕,声泪俱下地道:
“你不能死!朱公子,都是贫尼连累了贵剑派,该死的是我……”
说着,便向朱靖握着的剑锋撞去。
朱靖急喊一声“慧灵!”撒手弃剑,双手抱住销魂妙尼,含泪道:“慧灵,你不能,你这一生本受伤害已多,你……”
说着声音哽咽,双手一搂将销魂妙尼抱在胸前。销魂妙尼也抱住了朱靖,嘶声哭喊道:“朱公子,我舍不得让你离去,要死咱们同死吧!”
朱靖含泪欲滴,颤声道:“我朱靖死是为了师父辛辛劳劳创立的这剑派不致在江湖除名。你死又为什么?”
销魂妙尼柔声道:“我愿为你而死……”
“你们都不会死!”萧秋寒面对此情此景,心中豪情激荡。
他昂然而立,震声道:“你们放心,只要我萧秋寒还活着,就不会令你们受丝毫伤害。”
他转身对一旁的西门玉雪道:“师姊,区区告辞了,我还要回去劝说道兄,息事宁人,使你我两家化干戈为玉帛!”
西门玉雪起身感激道:“我们也不愿双方刀剑相见,萧大侠,你就多辛苦了。但话又说回来,若他执意决战,告诉他,西门玉雪一定奉陪到底!”
萧秋寒抱拳朗声道:“师姊宽怀,区区定鼎力相拦,望静候佳音。”
转对朱靖和销魂妙尼道:“你们若彼此有意,待事端平息,区区一定做你们的证婚人。”
说完朗声一笑,人已飘出门去,像一缕轻风,转眼而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