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话音刚落,便见赵捘身旁的小太监出声喝道:“大胆刁民,方才陛下仁厚不与你计较,你竟还不知悔改,还不跪下!”
这小太监三番两次刁难,纵是琳琅脾气算不得差,也是火冒三丈了,女子一声冷笑:“皇上都未说话,你一个阉人蹦哒什么!”
那小太监脸上一红,梗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委委屈屈看了赵捘一眼,却见赵捘望着台阶之下的女子,不知在想些什么,这帝王心思,向来是不好猜的。
尹妃又是一阵咳嗽,朦胧的泪眼望向赵捘,却是半句话也不说,灰白的唇色映衬这浅绯色的宫装,更显她的脸上毫无血色。
唇角轻轻抿了抿,赵捘望向琳琅的眸子似乎冷了冷,这少年帝王的身上似乎一瞬间便蓄满了铺天盖地之威势。
琳琅眼皮子跳了跳,今日之事,怕是不会善了。
早有有眼色的侍卫过来按住琳琅的肩膀,抬脚在女子腿弯处一踢,女子闷哼便一声跪了下去。
萧玄本来还在担心琳琅会闹事,却不想她这般容易就跪了下去,倒是与她桀骜不驯的性子不符。
只是,他分明听见那女子被踢着跪下去时,腿骨发出的细小的骨裂之声。难为她一个女子,竟一言不发,就这样受住了。
这些御前侍卫的身手自是不差的,若是用了力的一脚,踢碎骨头也未尝不可。
那边司舞看了许久,先前想要同自家主子一起过来,却被主子拦住了,如今,正往前踏出半步,便见自家主子一个眼风扫过来,朝自己微微摇了摇头。
跪在地上的琳琅只觉腿弯之处疼痛非常,自是知道这两个该死的侍卫踢裂了自己的腿骨,心道有机会一定也要将这两个破烂侍卫的腿踢烂云云。
还未想完,便听高位之上,赵捘轻轻握住尹妃的柔夷,冰冷的声音悠悠响起来:“冷琳琅,听你方才所言,朕知你有法解毒。”
沉默片刻,赵捘看向琳琅微微苍白下来的脸,缓缓道:“若能解毒,前事不究,如何?”
唇角抿了抿,琳琅连个笑也挤不出出来了,呵呵,前事?什么前事,自己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前事能在赵捘手里留下把柄。
微微偏了头去看窗外浅金色的阳光,琳琅闭了闭眼,半冷了声音:“我说过,我不曾下毒,便不会解毒。”
赵捘眼眸眯了眯,那个被按住肩膀跪在地上的女子,她眼波清亮如水,高傲淡漠,像是一只孤狼,桀骜不驯,心下微微一动,他忽然就不忍再为难这个女子。
跪在地上的墨缃看着落到自己面前的带着血的丝帕,似是受了刺激一般,突然转过来瞪住琳琅:“明明就是你下毒害我家娘娘,如今我家娘娘生死一线,你还抵死不认,不怕遭了报应么?”
琳琅唇角一抽,懒懒的看了墨缃一眼:“你这般陷害于我,就不怕你自己遭了报应么?”
墨缃一呆,还未说话,便见尹妃榻前的紫缃面朝自己跪着:“冷姑娘,先前在沁芳园奴婢不知你是谁,言行之上若有冒犯,也是与娘娘无关的,求求您,救救娘娘吧!”
看着紫缃声泪聚下的模样,琳琅嘴角一抽,转过眼去不愿再看她一眼,多看一眼,便是毒害了自己眼睛多一点。
琳琅微微鼓起脸颊赌气转过头去的模样看的赵捘眼眸一闪,唇角忍不住微微勾了勾。
满厅的文武百官噤若寒蝉,谁也不愿再这时去惹帝王的晦气。
偏一个五大三粗的武将听着榻上女子压抑着的轻轻的咳声,几步行出来指着被按在地上的琳琅喝道:“你这女子,好生歹毒,这般大宴之上竟敢害人性命,简直,简直……”
他本就是武将,从未读过书,出来指责也是一时气不过,那尹妃平日里看着极是和善,却如今被这女子下毒,他未经深思,便出来骂了这女子。
琳琅先是一愣,后又见这男子脸憋的通红,又想不出来怎样来形容她,不觉轻轻一笑。
女子清雅素淡的笑脸恍若高空行云,淡雅清爽,像极了他行军无聊时最爱看的初秋的天空,旷远明媚。
那武将一呆,便听琳琅悠悠骂道:“你这武夫,好生无脑,这般时候竟也人云亦云,简直蠢笨!”
人群里似有人低声笑开来,赵捘微微一叹:“李爱卿,莫要胡闹,速速退下!”
男子微微一囧,呐呐的退回了原座。
这李二狗是当年与赵捘一起戍过边副将,为人忠勇,只是有勇无谋,曾拼死救过赵捘之性命,是以赵捘即位之后,便将他留在了帝京。
这闹剧一过,气氛陡的降到另一个低点之上,无人敢再说话,只余下榻上尹妃时不时轻轻的低咳之声。
倏而,一直坐在旁边从未说过话安静的似是不存在的柔妃突然开了口:“陛下,这位琳琅姑娘看起来不似坏人,这其间,会否有何误会?”
琳琅一呆,抬眼向那柔妃望去之时,只见她眉眼之间含着淡雅温润的浅笑,微微偏头看着自己,她一身白衣,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淡雅出尘。
满厅之中无一人敢为自己说上半句,偏这女子,一开口就是为自己求情的话。琳琅自然知道,那柔妃说出这样的话来,多半也有与尹妃不睦之故,只是,无论怎样,这也算是难得了。
柔妃话音刚落,便见那尹妃又是一口献血咳出来,脸色较之方才,更是苍白的似是一张白纸。
尹青青一惊,先前的呜咽之声陡的高了起来,变成了不连贯的哀泣。
赵捘神色几番变化,最后冷冷盯住琳琅,一声低喝:“冷琳琅!”
唇角浅浅勾起来,琳琅半眯着眼去看几个台阶之上,榻上那苍白无力的尹妃,和她旁边,那个初见时笑意盎然的华紫衣衫的男子,眼里满满笼上了一层雾气。
缓缓垂下头,一袭红衣的女子轻轻开了口,话语间带了浅浅的鼻音,令人听了心里微微的一疼。
她说:“萧玄,你信我否?我不曾下过毒。”
立在她身后几步之外的萧玄看着女子被两个彪形侍卫按住的背影,心里不知为何牵起浅浅的痛来。
听着被按住肩膀跪在地上的女子,她纤细单薄的身背影的笔直,即便跪着,也有一股傲然清风。
‘我信’两个字几乎冲口而出时,却见首位之上那个一袭青色舞裙的女子奔至方才御医验过的茶杯之前,无一丝犹豫,一口便饮了那杯中凉透了的茶水。
萧玄一惊,身形一闪便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尹青青,痛呼道:“青青,你做什么!”
琳琅抬眼望去,正见一个青瓷水仙花的茶杯自尹青青素白的指尖滑落,溅起的碎瓷片毫不留情的插进了自己的手背,丝丝缕缕的血丝自瓷片周围冒出来,慢慢汇聚成一条细细的线。
认真看着自己的血液鲜红的颜色,琳琅默默思考要不要把这个碎瓷片拔出来,若是拔出来的话,会有一点点疼呢,若是不拔,很容易再次受伤的。
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听见尹青青轻柔虚弱的话语低声响起:“玄,若是我姐姐中毒不足以让你说句话,那么,我现在也中毒了,你跟琳琅姐姐说一声好不好,让她救救我姐姐,好不好?”
眼尾之处扫倒那个一袭火红官袍的男子转头看了自己一眼,眼里含着不知什么情绪,似怜惜,似悲痛。
没有再抬头去看别人如何,琳琅听见萧玄低沉急切的叫她,唇角微微勾了勾,伸手利落的拔掉了扎进自己手背的岁瓷片随手抛了出去。
鲜红的突的一下子冒了出来,顺着女子素白纤长的手指一滴滴落在地上,开成一朵朵妖艳的红梅。
一袭红衣的女子突然仰头笑了起来,一双眸子似是汇聚了整个春天的悠然细雨,笼烟罩雾,水光潋滟。
她一双眼似乎在看立在台阶之上的赵捘,又像是在看立于台阶之下的萧玄和尹青青,却更多的,像是什么都没有看。
她似是快活高兴极了,唇角明媚的笑几乎令这寒冬的料峭冰霜也融化了些,温暖清雅。
尔后,她轻轻说道:“这般简单的毒,我确实会解啊。只不过你们都要冤枉我说我下了毒,我且让你们看看,我若下毒害人,是个什么光景。”
女子的声音带着浅浅的娇俏,尤其最后一句,恍若撒娇一般尾音轻轻翘了上去,听的人心里一酥,都忘了去想她话语中到底是何意思。
话音刚落,女子轻轻一声哼笑,一袭红袍一抖,双臂猛的向起一抬,宽大的红袖在众人眼前荡起,又轻轻落下,整个人便已经直立而起。
身后按住自己的两个侍卫早已被自己打飞了出去,女子身上突然爆发出来的劲气让他们不及思考便飞了出去,待到反应过来时,人便已经快要落地了。
萧玄怀里抱着尹青青,只觉劲风一起,耳边两声闷哼还未落下,便见身边一袭红衣一闪,那女子便已经绕过自己,直向台阶之上掠了过去。
乌黑的墨发在女子身后轻轻飘起来,她一身红衣几乎成了一条幻影,在身后牵出一条浅浅的红色虚影来。
心下一惊,萧玄不知这女子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只见她直直的朝着尹妃所卧的软榻而去,便只道是这女子被冤枉的狠了,真要去毒死尹妃娘娘。
若真是这样,她的命数怕也真是到了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