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事,我远远要比使君清楚。”徐达望着半晌无语的朱儁,说道,“北疆没有钱粮打仗,年初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北疆要想打仗,除非大将军能痛下决心,放弃北疆。使君应该知道兖青徐三州为什么会爆发黄巾暴乱。这场暴乱从三月开始,一直延续到上个月。各地战火连绵,生灵涂炭,百姓苦不堪言,社稷饱受摧残。”
“为什么会这样?起因看上去好像是都年和去年的两场水灾导致数百万百姓流离失所,成了无家可归一无所有的流民,但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是袁绍,是讨董大军,是那帮大汉的叛逆。那帮叛逆为了打仗,不但抢去了朝廷给三州灾民的赈济,还大肆掳掠了三州的钱粮,结果逼得百姓们没了活路,只有揭竿而起。如果他们没有举兵讨董攻打洛阳,兖青徐三州即使爆发黄巾暴乱,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酿成社稷败亡的大祸。”
“北疆面临同样的问题。北疆两州两都护府,一共安置了千万流民,只要大将军决定出兵打仗,这些人随即没了食物,没了活路。在黄巾军肆虐天下州郡的今天,他们会怎么做?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加入暴乱的行列,然后冲向冀州,冲向中原……”
徐达冷笑道:“使君,我想请问一句,在这种情况下,北疆还能保住吗?社稷还能保住吗?”
“我不明白袁绍那帮人为什么要讨伐董卓?尤其是在我大汉因远征大漠而元气大伤的时候。董卓也许是我大汉的奸侫,但祸国者不是董卓,而是袁绍和那帮叛逆。受到讨伐的应该是他们,而不是董卓。袁绍和那帮叛逆把我大汉拖进了败亡的深渊。”
“所以,无论是从社稷出发,还从北疆出发,大将军暂时都不会主动攻击董卓。即使董卓因为各种原因要打上党,大将军都不会应战。他绝不会以放弃北疆为代价攻打洛阳和长安。大将军不是董卓,也不是袁绍,在他的心目中,百姓的生命就是他的生命,他不会为了自己的私利而抛弃北疆任何一条生命。”
“如果是为了天子,为了大汉社稷呢?”朱儁立即问道。
“天子就在长安,完好无损。社稷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天下如果没有百姓了,也就没有所谓的社稷了。为什么天下千千万万活生生的性命,竟然比不上看不见摸不着的社稷?为什么?”徐达厉声问道。
朱儁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过了好久,朱儁神态索然地站起来,拱手说道:“将军好自为之。”
徐达问道:“使君要走了?”
朱儁点点头,转身欲行。
徐达冲着站在身边的亲卫挥挥手,淡淡的说道:“送使君下去安歇。”
朱儁霍然回头,怒声说道:“你敢羁留我?”
徐达叹了一口气,说道:“使君还是暂时在晋阳待着吧,这里安全。”
……………
洛阳,北邙山。
深秋的北邙山已经披上了一层厚厚的橙红色盛装。山林里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北疆军的一屯士卒趴伏在枯黄的深草里,透过浓密的树丛,静静地望着山下的驰道。
典韦背着战刀,手里拎着一柄短戟。慢慢走在松软的草地上。山风轻轻拂过,落叶飘摇而下,几片红叶悄悄擦过大黑的面颊,然后懒洋洋地飞旋着随风而去。
典韦停下脚步。抬头看看苍天的大树,看看满目飞舞的枯叶,心里没来由地颤抖了一下。他想到了这次令人难以想象的突袭。五天五夜。上船之前他们还在北疆的泉州,可下船的时候,却已经在京洛地界了。
在大军趁着夜色,从扈城亭一路潜行至孟津,并在黎明时分向孟津发起突袭,轻松拿下了仅仅只有五百人马驻守的孟津。五万大军在天明时分顺利登岸,然后兵分两路,指扑偃师和巩县。
而典韦则是奉命率领一千精兵,埋伏在从偃师通往洛阳的必经之路上。李翊给他的命令是不能让一个西凉军士兵逃亡洛阳城。
这是典韦第一次得到独自领兵作战的机会。
卧倒在草丛里的士卒看到典韦,微笑示意。
典韦走到军候杨波的后面,顺着他的目光向远处望去。
杨波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说道:“主公带着大军在东面攻击敌人,却命令我们窝在这里看热闹,这根本就是瞧不起我们嘛。”
典韦笑笑,仔细聆听了一下远处的动静。阵阵山风里,隐隐约约传来几许战鼓和厮杀的声音。
典韦说道:“你急什么?等一下敌人坚将不住四散溃逃后,我们就可以在这里大显身手了。”
“我们不过就是抓抓俘虏,有个屁的功劳。”杨波不满地说道,“典将军一定把主公得罪了,否则我们怎么会埋伏在这里?”
典韦笑道:“你话真多,你小时候做哑巴有这么吵吗?”
“来了……来了……”两个隐藏在大树上瞭望敌情的士卒突然现身,“将军,我们看到敌卒了。”
典韦眯着眼睛向远处看看,问道:“人多吗?是零散队形还是整齐队形?”
瞭望士兵回答道:“三三两两的,越来越多……”
“再看……”典韦说道,“看到敌人大队人马往回撤时,再告诉我。”
杨波急了,问道:“典将军,现在不抓?给他们往后逃?”
“后面还有我们的人,他们跑不掉的。”典韦笑道,“这些都是临阵脱逃的普通士卒,抓不到什么大官,等敌人大队人马开始溃逃时,我们再冲。抓到敌人的军司马、军候,要比抓一个一百个士卒的奖赏都要多。再等等。”
有些急不可耐的士卒坐了起来,嘴里骂骂咧咧的,一副要立即冲出去拼命的样子。
典韦急忙跑过去,一人一脚,把他们全踢趴下了,然后恶狠狠的说道:“都给我趴好。下面又不是成群的大美女,你们急什么?”
“将军,如果我抓到一个大美人,你是不是赏给我?”一个强壮的士卒笑着问道。
典韦嘿嘿一笑,劈手给了他脑袋一下,没好气的说道:“做梦去吧。”
西凉军士卒一边恐惧地叫喊着,一边亡命奔逃。一个个狼奔豕突,狼狈不堪。
驰道上的逃卒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但典韦就像睡着了一样,视而不见,任由成百的敌卒仓惶而逃。
“典将军……”杨波压低嗓门,焦急万分。
一百名士卒的眼睛此时不是盯着下面驰道上的敌人,而是看着站在浓密树荫下的典韦。再不下令,敌人就要跑完了。到时他们连俘虏都抓不到了,这跑过去的可都是赏钱啊。
急促的鸟鸣声从苍天大树上冲天而起。
典韦心神俱震,巨大的兴奋感霎时掠过全身,他用力举起了手中的短戟。
一百士卒几乎在同一时间站了起来。两名长矛手在前,两名战刀兵分居左右,弓箭兵居中,二十个战斗队列一字排开,蓄势待发。
典韦神色平静,大步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士卒们高举武器,紧随其后。
一队人马悄无声息地向山下冲去。
驰道上的西凉军逃卒突然发现了山上的伏兵。
随着一声惊天惨呼,逃兵慌不择路,一哄而散。
两百多步外,一队大约百十人的整齐队伍也发现了正在飞速下山的伏兵,撤退速度骤然加快,其中几十匹铁骑冲在最前面。
典韦和他身边的百名士卒开始小跑。
距离驰道八十步。
“杀……啊……”典韦举起短戟,回首狂呼,声嘶力竭。
一百名士卒齐声狂呼,突然犹如脱缰野马一般,以惊人的速度向山下狂奔而去。
典韦迎面挑杀一名躲闪不及的敌兵,接着把那名敌兵连人带矛撞得腾空飞了出去。
战马奔腾,西凉军骑兵疾驰而来。
典韦戟指敌骑,纵声狂吼:“列阵……列拒马阵迎敌……”
百名士卒面对狂奔而来的铁骑,毫无惧色,个个杀声如雷,奔跑如飞,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在短短时间内搭建了十个小型拒马阵。两阵一列,纵横交错的五列十阵立即封锁了驰道上的任何一丝缝隙。
“堵住驰道,给我堵住驰道……”典韦在阵中一边奋力奔跑,一边挥舞着短戟兴奋狂呼,“兄弟们,今天开荤了,开荤了,杀……给我杀……”
声若奔雷,势若雷霆,西凉军骑兵杀到,彪悍的战马腾空而起,对准这些看上去不堪一击的战斗队列狠狠地撞了过去。
“杀……杀……”骠骑亲卫军将士士气如虹,一往无前。
“噗哧……噗哧……”一支支长矛毫不留情地插入了一匹匹战马腹中,战马惨嘶,纷纷栽倒,马上骑士还没有站起来,就被更多的武器斩杀得血肉模糊。
随着更多的战马冲了上来,更多的骑士连同他们的战马像腾云驾雾一般以千均之力砸进了阵中。典韦率领的一千骠骑亲卫军士卒就像池搪中溅起的水珠,一个个四射而起,残肢断臂连同凄厉惨叫霎时间漫天飞舞,殷红的鲜血横贯长空,血腥而惨烈。
典韦飞身而起,用尽全身力气,一戟插进了敌人的咽喉。随着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惊天惨嚎,短戟洞穿了敌人的脖子,硬是把头颅橇离了敌人的身躯。
“你就是有天下最厚的铠甲,老子也要把你的头砍下来。”再次落地的典韦恶狠狠的吐了一口口水,恶狠狠的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