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时分。
飞雪簌簌。
密林里静得可怕。
除了风声之外,只有寒鸦偶尔从树梢掠过,留下“啊……啊”的回响,听起来格外人。
杨峥靠着大树闭目养神,半晌一动也没动。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几乎在一夜之间,灾难就降临了!
师父顾大侠力抗锦衣卫,壮烈身亡,临终时把代表掌门信物的翠玉指环,传给了自己的女儿“顾晚晴”。
现实是严峻的。没有任何时间伤心,小师妹不畏强权,毅然决定护卫“沈公子”,要将他带往沿海地区,逃离大明。
而今天,她们就要从杨峥身边的这条小路上经过。
惹了锦衣卫,意味着什么?
恐怖!
战栗!
断绝生机!
洪武十三年,朱元璋借锦衣卫之手,除去宰相胡惟庸,诛杀三万余人!
洪武二十六年,锦衣卫举报大将蓝玉谋反,被杀者一万五千余人!
永乐大帝初间,朱棣启用锦衣卫铲除建文帝旧臣,前后诛杀者数万人!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胆大包天,竟然将大学士解缙灌醉,拖到雪地里活活冻死!
一件件血案,一道道冤魂!
在锦衣卫这种级别的力量面前,小小的神刀门,又将如何抵挡?如何自保?
黑暗与肃杀,正在一步接一步逼近!
可怕的阴云,正在逐渐笼罩大地……
“三师兄,掌门师姐当真会从咱们这儿走?”
一个圆脸汉子匍匐而行,爬到杨峥脚下。在他们附近的山野之中,还隐藏着数十道精悍的身影,人人目光灼灼,手持强弩!
神刀门是分为内门和外门的。顾大侠所收的内门亲传弟子,连女儿才只有十三个。但遍布天下的外门弟子,数量要达到几百人。
“我接了飞鸽传书在此拦截,断然不会错的!”
“嗯。”
“继续埋伏吧!”
“是,三师兄……”
杨峥和外门师弟说话的时候,一直闭着眼睛,没有任何表情。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包括师妹的结局。兄弟们的结局。以及所有一切弟子们的结局。
今天不死。
明天死。
虽知必死无疑,他却稳如泰山!
如果你心中有值得守护的东西,纵然鲜血流尽,又何惧哉?
“笃笃,笃笃……”
杨峥的耳朵突然一动。他察觉到了大地的震颤,那是密集的马蹄声。
“来了!三师兄!”
刚才的师弟低声喝道,嗓音干涩而紧绷。
杨峥张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狰狞的杀机铺天盖地!
“先让掌门一行过去,再放弩射杀锦衣卫!”
“是!!!”
“笃笃,笃笃,轰轰轰轰……”
马蹄声越来越近,震破了天地间的宁静,一声声敲打在他们的心坎上。无数人随之心跳加快,呼吸沉重!
杨峥刹那间伏下身子,握紧刀柄,将眼睛锁定了小路的尽头。
最先飞奔过来的,大约有二十余匹骏马,在前边领头的,正是一身白衣的沈公子,和他疼爱至极的小师妹新任掌门顾晚晴。
灾难令人成熟,压力造就坚韧。
老掌门壮烈就义,千斤重担都压到了她的肩膀上。蓦然经历这种残酷的打击,小师妹长大了!
她的眸子里,永远失去了稚嫩,只有冷冽和决绝!
杨峥看到小师妹,眼神短暂地一暖。
待到他们从身边快速掠过,杨峥的脸上又飞起彻骨的寒冷。
“准备……”
“轰轰轰……”
后面,紧追不舍的大批马队出现在视线当中,风驰电掣,凶神恶煞!
飞鱼服!绣春刀!
马匹矫健如龙!
跟来的,竟然足有五六十个锦衣卫!
他们身上穿的不是黑色,而是红色的飞鱼纹紧身赐服。那种红,红得极其鲜艳,在漫天的白雪中分外夺目。就像刚刚流出的鲜血。
距离约三十步开外,杨峥舌绽春雷,大喝道:“放!!!”
“嗖嗖嗖嗖……”
一干外门弟子端起强弩,瞄准敌人射击!箭雨起,箭雨落,如同飞蝗腾空,遮天蔽日!
“嗯哼哼!”
“咴儿咴儿!”
“啊……”
“轰咚……”
锦衣卫前边有七八匹马应声而倒,还有五六个人身上中箭,以各种姿势摔下!雪地上,瞬息之间就多了一簇簇殷红的血花!
“敌袭!”“快!”“下马!”“戒备!”
锦衣卫的校尉们训练有素,他们急忙猫着腰翻身下马,借助坐骑来掩护自己。
第一波箭雨之后,还有第二波!
“嗖嗖嗖嗖……”
随着第二波箭矢发射完毕,杨峥长身而立,又喝了一声:“杀!!!”
“杀呀!”
四五十名黑衣弟子齐齐亮相,在他的带领下直奔锦衣卫冲去,悍然无惧,一往无前!
残酷的搏命之战就此拉开序幕!
杨峥是第一个扑到的,所以他第一个被照料了。
“嘿!”
有个校尉踏雪飞蹿,抡刀斜斜地从右上方劈来,砍向他的脖颈!杨峥双目圆睁,大刀从下往上撩了出去,以硬碰硬,强行截击!
“咣!”
“嗖……”
庞大的躯体,赋予了杨峥何等强悍的力量!两刀猛烈相撞,校尉的虎口登时开裂,绣春刀脱手飞走,惊得那人一声尖呼!
杨峥将刀拉了回来,对准敌人就是一个平斩!
“嗤!”
刀锋掠过校尉的咽喉,他张开嘴巴,捂住自己的脖子,跪下,跪倒在雪地里,五指间鲜血奔流!
杨峥没有任何怜悯,直接将他一脚踢翻,继续冲锋!
“砰!”
第二位对手刚扬起绣春刀,杨峥便陀螺般旋转起来,一个转身摆腿轰在了他的面颊上!
“啊!”
对手吐血扑翻,远远跌开,两腿抽搐,眼见是不行了。
然后,是第三个!
第四个!
第五个!
杨峥提刀杀入锦衣卫核心,刀挥出,必有血溅出,恰似虎欺羊群,如入无人之境!
“来、者、何、人?”
背后突然响起了一把冰冷的嗓音,非常邪恶,就像毒蛇的威胁。
杨峥立定,转身。
他看见了一个身着绿袍的汉子。
这人个头不矮,唇上留有细长的胡须,眼睛雪亮,手里的刀更亮!
四目相视,时间似乎静止了。
旁边的各种拼杀和惨叫之声,似乎跟他们全然无关。
“神刀门三弟子,廖远!”
“锦衣卫百户,高寒生!哼,你可知道,你们神刀门一派,已经闯下了滔天大祸?”
“那又如何?”
“在未来的日子里,你的父母、妻儿、远亲、近友,包括街坊和牲畜,都要将为你今天的行为,付出可怕的代价!”
杨峥慢慢戒备,双脚开立,右手抓紧刀柄的上端,左手把住刀柄的尾部,两只手将长长的刀身竖直,慢慢举起。
他的脸上古井无波。
眼底,却有火焰熊熊跳动。
“未来的事情留给未来再说,你能想到此刻会发生什么吗?”
“什么?”
“你死,我活!!”
话刚落音,杨峥直扑高寒生。
“啊……”
高寒生一声虎吼,双手握刀,向前摆出了刺击的架势,拔脚对冲!
“啪啪啪!”
脚步声纷乱急促,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飞快缩短!越缩越短!
杨峥刀锋未动!
高寒生同样刀锋保持不动!
看样子,就像杨峥要送过去给他戳死一样!
“啪啪啪……”
电光石火里,当两个人即将撞到一起,变无可变时,杨峥动了!
刀锋扬起,斩落!
看似同归于尽,其实他早就蓄谋已久,属后发而先至!
这是搏命的一刀!
这是胆色豪壮的一刀!
“嗖!”
高寒生瞳孔紧缩,脸色变得煞白煞白!此时此刻,他既逃不开,也躲不掉,只好横起刀锋挡在自己的脑袋上,试图拦截这雷霆一击!
“叮!”
杨峥依旧照头砍下,不遗余力!
刀斩刀!
刀断!
刀斩人!
人亡!
杨峥竟然一刀将高寒生砍为两片,分左右倒下!!!
血溅了他满脸……
“啊!”
“百户殁了!百户殁了!此人不可力敌,咱们快走!”
一声呼喝过后,剩下的锦衣卫们丢下无数具尸体,抱头鼠窜,潮水般撤离了……
杨峥收刀,立在凛凛的风雪中。
胸口起伏着。
“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