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在缥缈的梦境中,我依稀看到原本黄沙滚滚、一片寂寥的荒漠上,充斥着刀光剑影,兵器铮鸣声不绝于耳,夹杂着号角声、战马嘶鸣声和士兵的惨叫哀号声,声声悲切,就如悲惨的九重地狱。漫天黄沙在呼啸的凛冽飙风中被卷起,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息,令人作呕,本晴朗湛蓝的天空被染得一片猩红,如血如荼,广阔寂寥的荒漠上鲜血蔓延开,俨然如小溪流淌着,继而逐渐汇集成一片汪洋。
三哥,依旧那般高贵优雅,身着一袭赤金色战甲,头戴战盔,并不似武将的威武不凡,而于眉宇间吐露点点清冷高贵,仿佛独立于世外的绝美天人。可眼前的一幕,令他淡定疏朗的面庞多了几分哀伤之色,他贵为中原大地的九五至尊,眼见手下将士命丧疆场,竟无能为力,他会是多么落寞神伤?
他曾说,在这繁华绮陌的人世间,只剩我与他相依为命,可如今,连我,也不在他身畔?
顷刻,大粤国的乱党们形成了包围之势,无数玄铁利箭伴随着声声锐响在空气中划破,箭镞所到之处,皆是阵阵惨烈的嚎叫,继而化作血光荼毒。
我眼望着,我朝将士接连倒下,又有无数人上前增援,可人影,终究还是稀疏了。三哥独立于众人中央,举手投足间流露着优雅气度,却是那般清冷,清冷至忧伤,令我的心也随之坠入谷底。
透过骇人的刀光剑影,我依稀看到,远处大粤国的乱党中央,一双漆黑如夜的深邃眼眸宁静的注视着这里的一切,透露着淡淡的阴鸷,令人生寒。
又是那黑衣人,他究竟是何人?
我从梦中惊醒,起身喘息着,这才发觉轻软的天鹅绒枕已被汗渍浸染,我望着窗外深沉的夜幕,天空依旧一片沉凝,便赶忙起身来到大殿,这里还有诸多朝廷政务尚未处理。
大殿之内依旧灯火通明,确是如斯冷清。多年来,无数个日日夜夜,三哥便是伴着月下最凄凉的烛光处理朝中繁杂的政务。我从不知,他竟这般劳苦。如今,我所肩负的,便是当年他曾肩负的,于我,究竟是幸,还是命?可我无心这些,我并非一个胸怀天下之人,却无奈被推入风口浪尖,苦苦煎熬着。天下局势瞬息万变,朝中争端风起云涌,一切便是如此错综复杂。再回想起当年,三哥所为虽令我痛彻心扉,万般委屈,可他定也有无法道出的苦衷,他的每一日,都是在权谋的较量中,苦苦挣扎着。
如今的生活早令我没了依托,每日便是无穷无尽的朝廷政务,此外,我还要依着三哥所言,仔细研读治国理政的名著典籍。这一切,令人甚为疲惫,而宫中不时还有流言蜚语传播开,说我插手政事,野心勃勃,在朝中埋下了诸多隐患。面对这些无稽之谈,我既无力阻拦,又不能下令查办,只得装作若无其事,默默肩负着三哥的寄托。
我不知,这样的生活,还可煎熬多久。
漠北的战事情势迟迟未得报,以致京中人心惶惶。我朝,能否安然渡过此劫?可若果真无力保全,三哥又会如何,他怎甘心,居于他人檐下。
我心头闪过丝丝凄凉,那般落寞,望着这偌大的宫殿,竟有无数委屈愁肠无人倾诉。
三哥,我好想念三哥。
转眼间,已过去多日,我苦苦维系着朝廷局势,却无力将祸根铲除。或者,祸根便是人与生俱来对权势的渴望,又怎能铲除?英雄一世,谁不垂涎如斯锦绣山河,能横刀立马,一闯天下,也算此生无憾了。
这日清晨,我梳洗罢来到御花园,欲穿过赶往崇锦殿。
眼下已是春末时节,园中天空一片湛蓝,没有一丝流云,却透着别样的浩瀚之势。骄阳当空,炽烤着大地。御花园假山后的池塘中满眼碧色宜人,莲叶接连成片,挂着点滴露珠,晶莹可爱。几支淡粉色的荷花苞初绽,伸出了水面,清秀仿若绣阁内的绝世佳人,娇羞妩媚。
我顺着脚下的鹅卵石路穿过假山,忽闻阵阵低沉的啜泣声,便向假山后寻着,却发现,竟然是翰泽。他竟一人跑来这里啜泣!
他见我走来,赶忙站起身,一双小手慌乱划过面颊拭去点点泪珠,又呆呆的望着我。
我暗自惆怅,此刻年纪尚幼、纵声大哭的他可知,他的父皇已然下了诏书立他为帝,他便是来日的天子,天下间的九五至尊。不过他不知也好,至少,心中感怀时,不必太多顾虑,可以肆无忌惮哭泣。
我朝他走近,见这一张白皙的小脸上泪痕斑驳,便掏出袖中的丝帕弯下身子轻轻为他擦净泪珠,柔声哄劝他道:"翰泽为何一人在这里啊?"
他哽咽着,一双眼眸纯净似谭,没有丝毫杂质,却透着那般无辜,半响,才对我道:"皇姑,今日有人来对母后说,父皇亲去漠北尚不知战况如何,要母后早作打算。"说罢,他已是涕泣涟涟了,又大声抽泣着:"母后听闻很是愤恨,将那人遣走,留在宫中独自落泪。"
我听闻此言,便赶忙遣散随行的侍仆,又急切问道:"是何人竟敢如此言语?"
"是凤华宫的宫人,她们背后对父皇窃窃私语,母后传她们前来问话,她们才说..."说罢,他已是泣不成声了,又抓着我的衣袖,万分委屈道:"皇姑,父皇会不会果如她们所说,再也回不来了?"
听闻此言,我心如刀绞,三哥,是我生命中挚爱之人啊,那是种与生俱来的信仰,已深深融入血液中。若失去他,不知我将如何沉沦。从未有过一日,我如此刻这般惶惶,可漠北的情势尚未得报,我纵然心急如焚也无济于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