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圣节就在明日了,呆在宅子里闷了几天的欧阳庆却愈发的冷静,桌案上,几张地图早已摆满了桌面,而旁边,七八个马尾特产的中华牌香烟壳子散落着,而这位在南洋体系中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年轻军官则还在一根接着一根的抽这香烟。
他摸了摸怀里,那封盖着火漆的密信还原封不动的藏的很好,中午前若是没有新的命令,那就要按照预定计划执行,他拿出一个怀表,已经是上午10点了,这是马尾精细加工厂的新产品,虽然总督大人说了,相比泰西那些**细加工饭的工厂,尚有不足,但是已经能赶上德国工人的一般水平了。
不过他可是在看不出有什么区别,这怀表做工非常好,计时也准确,现在已经配置到了高级军官的手中,当然,由于产量很低,这玩意目前还不能为马尾产业发挥挣钱的效果。
很快,半个小时又过去了,看来教官不会有新的命令了,想到这里,欧阳庆拿出那封密信放在桌上,又掏出一根香烟点了起来,烟雾缭绕之中,他眯着眼睛盯着牛皮纸的信封...大人会在里面写什么呢?
直到香烟烧到他的手指,这才让他从揣测中回过神来,他再次看了看手表,从鞋子上拔出一把薄刃小刀,这时候外面传来暗哨的对话声,片刻之后,他已经听出来了,那是潘博盛的声音。
门一开,潘博盛笑眯眯的走了进来,外面几个亲兵已经四散分开,隐入了宅子的角落,"表哥,大人来电报了,本来还能早些到,没想到出了永定门,碰上一伙熟人,被拉着扯了一会儿皮,还好我滑脚快!"
欧阳庆皱了皱眉头,自己这个表弟,说实话,在北京城干的还真是不赖,就连秦教官对于这跻身"京城三少"的潘博盛潘大公子也颇为另眼相看,南洋体系要找出这么号人来,还真不容易,不过,他这个表哥对于自己这个表弟现在的做派多少有些看不过眼。
"博盛,说正事,电报呢?"欧阳庆现在可不想和表弟谈理想,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在这里!"潘博盛小心翼翼从裘皮的衣领子后面摸出来一个扁平的布卷,用布卷写字,显然也是颇具心思的,这玩意夹在皮裘里,想要摸出来,绝无可能,当然...京城三少的潘博盛不去难为其他人,那已经是阿米豆腐了,谁还不长眼来难为他啊!
欧阳庆看到布卷倒是点了点头,自己这个表弟做事倒是仔细的很,自己当初举贤不避亲,不过还真担心过这厮干不好,丢脸是小事,影响了教官的大业,那可就糟糕之极了。
他打开布卷仔细看了看,点了点,然后说道:"博盛,今天你就不要走了,呆在我这里,明天我们一起离开!"
潘博盛点点头,他自然知道自己这位表哥的意思,事情没结束前,即便是表兄弟,那也还是要按照规矩办事,自己接触了这最机密的消息,必须等到明天和大部队一起走,任何理论上存在的意外,都必须避免。
欧阳庆出去片刻,很开就回来了,拉着潘博盛的手笑道:"博盛,我们可以先喝一杯,聊一聊,天黑前,我还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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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日寅时,天色还是一片浓黑之时,距离清漪园数里地外的八旗火器营、淮军进京操演的陆师营和水师船队就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到了天蒙蒙亮之时,在八旗火器营门外的校场上已经云集了近8千人的步军。
而如意门水道口,二十余条小火轮已经一次摆成长蛇之阵,瞭望台、舰桥上更是披挂各色彩旗,就连船上的火炮都已经挂着红绸,若是咋一看,还真和闹元宵的花船有几分相似。
领头的小火轮上,都司邱宝兴正一头黑线的责问几个军官,"混蛋,你们都怎么搞的,怎么会点个人头都点不齐,那两个混蛋跑哪里去了?"
一通臭骂之后,自然丝毫不解决问题,邱宝兴已经开始琢磨起如何遮掩了,原本这军队中逃兵那也是常有的事情,没想到这回到了京师也碰到不开眼的混蛋,这时候逃兵不是不给自己面子嘛,不过这事情可不能传出去,几分钟后,军官们已经串好话头,这两个混蛋肯定不是在北京丢的,出天津卫泊夜的时候就跑了!
聂士成骑着黑色的战马,腰上别着英国制造的6孔左轮手枪,虽然对于这步兵操演毫无兴趣,不过能代表淮军来北京,那也是对自己领兵能力的一种肯定,所以,今天的操演一定要做的足够的出彩,至于其他事情,那不是自己需要搭理的!
两营淮军陆师在校场摆开了一个0列的长方队形,士兵们手持着特地从德国购置的新式毛瑟步枪,枪上寒光闪闪的刺刀让人炫目,当然,今天陆师除了步枪外,全都没带子弹袋,这也是进京操演前早就定下的规矩。
足足在校场等候了一个多时辰,不远处的八旗火器营这才轰隆隆的打开大门,大批穿着整齐的八旗士兵在军官的带领下缓缓的走进校场,不少人看到远处淮军的模样,都交头接耳的笑了起来。
"看淮军那帮兔崽子,傻乎乎的这么早就练操啦!还是咱们统领聪明,太后要阅操,呢也的已时之后,还早着呢!"
"你懂啥,他们还不指望着操练好点,太后能赏几个钱嘛,哪像咱吃的铁杆庄稼,听说这淮军一年也拿不了几两饷...你们看看,一个个都穷酸样!"
八旗火器营军官和士兵都是毫无例外的拿那边肃立的聂士成部开刷,嘻嘻哈哈的好不热闹,等歪七歪八的队伍到了校场,军官们这才开始整肃队形,闹腾了半个多时辰,几千旗军这才整肃好队伍,不过看看日头,为时尚早,不少旗兵又原地报枪而坐,而军官们则无一例外的竟然围坐在校场一侧喝起茶来。
这情形,让另外一侧立马扬刀的聂士成也是皱了皱眉头,这几营八旗火器营,装备的也是清一色的毛瑟步枪,而且就是在中法之战后,应醇亲王奕譞的要求组建的,没想到军纪崩坏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
不过细想想,这道理也是在明白不过了,这八旗兵,就是在旗民中也不是个个能来当的,按照大清律,这旗民一户的长子可以应征如营,一旦进了兵营,那就意味着一份丰厚的薪俸,就是养活一家老小也不在话下,而家中其他子弟,可就没有了这个机会。
不过,没这个挣容易钱的机会不要紧,按照大清律,旗民可都是捧着铁饭碗出世的,只要是旗人,大清朝就按人头发银子、发粮食...只是,这样优越条件下混吃混喝的八旗子弟,其实在当年清军入关后就已经彻底失去了战斗力,更别提00年后早已以懒为荣的八旗子弟了。
而一旁的淮军官兵,此时眼里却没有任何嘲笑旁边八旗火器营的意思,他们能感受到的,只是十足的悲哀,同为军人,这些八旗兵那就是混吃混喝混饷的上等职业,而自己这些淮军,则不过是一些卑贱的大头兵...这种赤果果的差距,让许多士兵都心生自卑之感。
聂士成自然是看在眼里,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想了想,招过来几个亲兵嘀咕了几句,片刻后,淮军已经扯开嗓子高声唱起了《大帅练兵歌》!
朝廷欲将太平大局保,
大帅统领遵旨练新操
第一立志要把君恩报
第二功课要靠官长教
第三行军莫把民骚扰
我等饷银皆是民脂膏
第四品行名誉要爱好
第五同军切莫相争吵
...
这曲调源于《德皇威廉练兵曲》,千人齐唱起来倒是威势赫赫,一时间方才还在嘲笑的八旗兵也颇受震撼,都表情奇怪的转头看着一旁高唱军歌的淮军士兵...
昆明湖中间的南湖岛上,靠着南面的河滩种满了常绿的大叶女贞,这些树高不过一个半人,绿叶茂密,将小半个河滩遮的严严实实的,这里可是冬日里太后摆摊最喜欢待的地方,往日晴朗天里,从鉴远堂远眺,满眼都是冬日里少见的绿色。
不过,今天在那河滩上一片绿色之中,两双警惕的眼睛此时却投向了南面,从哪里隐隐约约传来了震天的军歌之声,显然让让他们有些诧异,两人对望一眼,这隐隐约约听到的歌词倒是有那么些意思。
不过两人除了细微的动作外,并没有其他任何的多余举动,那边就算是开枪开炮,他们两个都不会作出任何出格的举动,这里就是他们最后的阵地,不容有一丝疏忽!
在他们面前,一个漆黑的托架上,各有一支装备了瞄准具的步枪早已架好,不过此刻瞄准具上都盖着一块略色的棉布,那颜色正如他们身上一样,两人穿着这一身涂抹浅绿色的奇怪衣服,外人自然不知晓,这是南洋水师专为潜水小队设计的橡胶潜水服。
不过,这一次显然为了特别任务进行了染色,原本黑色的橡胶潜水服被染成了淡绿色,这颜色在内河中更难被发现,而且,为了应对北方的寒冷天气,潜水服被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放大,以便在里面穿着皮裘之类的保暖衣物。
不过,这只是辅助他们这次特殊行动的普通装备而已,他们还有最后的杀手锏存在...
冬日的阳光慢慢的升起,点点光芒洒在碧波荡漾的昆明湖上,很快驱散了早晨笼罩在湖面上的淡淡水雾,远处的万寿山松柏翠绿,近处的清澈的湖水更是波光粼粼,周围掩映在苍松巨柏中的亭台楼阁,更是雕梁画柱,这美景让此刻百无聊赖的岑鹏和刘盛都有些流连忘返。
两人自然不知道,这三山五园的皇家园林,那建造的标准便是"天上人间",虽然身处美景,两人依然极度警惕,这南湖岛是他们经过仔细勘验后选定的落脚点,这片方圆数十米的临河树林,仅能从河中进入,岛上反倒是完全无路可通,就是这附近鉴远堂的侍卫也不会巡视到这边来。
而更巧的是,这里正巧是侧面对着岸上知春亭右侧搭建起来的高台,很显然,到时候目标就是出现在那高台之上,他们仔细估算过距离——410米,这距离上,岑鹏、刘盛两人都有把握进行完美一击,而他们选择一同而来,显然是要让这完美一击达到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
当然,面前这支AK0J型特种步枪,是这次任务的绝佳搭档,而枪上的4倍狙击瞄准镜,是特地从德国采购的镜片,然后在马尾精密加工厂特别加工而成的,而更重要的是,AK0J特种步枪已经是第一款采用无烟发射药铜壳弹的枪械,这使得弹道更加稳定。
丁时(10点)刚过,远处已经传来了步兵操演行军的整齐脚步声,虽然太后一行尚未驾到,但是步兵方阵还是需要先从南门移动过来,在园林东面的跑马场上列队,这倒是让岑鹏、刘盛两个先过了把眼瘾。
让他们有些意外的是,淮军的长方阵型行军操练竟然也是标准的德国步兵操法,而事实上,南洋陆师的步兵操练源于后世铁军,但是由于武器装备上的不同,秦铠还是接受了德国顾问的一些改进意见,所以陆师军官对于德国操法也是颇为熟悉。
而排在前面的八旗火器营,则是由聘用的英国教官训练,步兵方阵倒也是有板有眼,不过,这样的方阵列队,在岑鹏、刘盛两人的眼里,却是毫无用途的玩意...经历过越北之战后,粤军已经布设到营的马克沁机枪组,早已颠覆了泰西列强还在沿用的排枪战术。
很显然,英国人训练的八旗火器营还在0年前的战斗经验上徘徊,唯一让两人稍感兴趣的是,这些八旗子弟今天看起来精气神倒也是不错,跟自己想象到那烂泥一滩的八旗军多少有些个提高。
"嘭...嘭...嘭..."
清漪园南门传来朝天炮的声音,这显然是宫内太监们为太后圣寿节搞的新奇玩意,这种有些类似后世二踢脚的东西,在天空中爆炸后,还会爆出一片劈里啪啦的闪光,虽然是大白天的,已然颇为热闹。
紧随其后,便是锣鼓的喧天之声,从远处,金黄的宫辇缓缓的移动着,长达两里多地宫内是为高举着各式彩旗,将清漪园南面天空都遮蔽了,而周围更有侍卫来回跑动,场面十分的宏大。
足足耗费了半个多时辰,庞大而隆重迎候的太后队伍才落轿在那个高高的观礼台后面,之后...竟然一时间没了动静!
观礼台后面的文昌阁内,慈禧笑容满面的正听着大学士徐桐为他专门撰写的《贺圣太后寿诞辞》,这洋洋洒洒千言的祝词,这位体仁阁大学士可谓是写的妙笔生花,好在秦大总督今天也没在场,否则多半也要嫉妒恨一番。
他那点还拿得出手的功绩,神马开疆拓土收复琉球,神马越北抗法夷扬国威,神马北疆击罗刹收蒙旗,神马破倭国名扬东亚,这些都被大学士一股脑都装在了这位贺词中称之为"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圣太后"的老女人头上。
慈禧其实对这位徐桐徐大学士往日里并不怎么看中,没想到今日这老头所做的贺辞竟然是如同通达,不过,这位徐大学士的学问,其实在为数不多的大学士中实属末流,这位平日里最爱的书籍,正是正统理学、儒学所不齿的《太上感应篇》。
不过,这位徐大学士倒也并非一无是处,他倒是曾今给后世留下过一段小小的故事,徐府就在东交民巷的使馆区门口,这位正蓝旗道光年间的大学士,历来"恶西学如仇",现在住的地方却恰恰左右都临近各国使馆区。
于是乎,这位大学士愤懑至于,倒是得了一副妙联,上联曰,"望洋兴叹",下联为,"遇鬼为邻",这一副对联,倒是让他在京师颇出了些风头。
徐大学士抑扬顿挫的颂唱完慈禧的贺词后,自有其他朝臣纷纷进来拜贺,这贺礼那是早就送好了,今天这时节,那是玩风雅的时点,所以朝臣们这个敬献《万寿帖》,那个献《龟鹤图》,场面好不热闹。
慈禧自然是一个劲的笑合不拢嘴,今天这贺寿,即使形式,也是朝堂上近日里帝后之争的延续,她自然会充分利用这有利的时机,巩固这太后的坚固权柄,而朝臣们向她贺寿,另一方面也是现实她掌控朝政能力的体现。
看着下面亦步亦趋连绵不断的朝臣,慈禧深感这权柄的重要,她笑容满面之余,侧头看了眼一旁的李莲英,这位总管太监立刻心领神会,忙凑上来。
"载湉他人呢?"笑容满面的慈禧,声调却是不冷不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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