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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李西闽 2574 2024-11-18 22:47

  胡二嫂开始唉声叹气,不是因为小食店无法开张,而是家里的米缸很快就要见底了,近来又很少有人找三癞子画像,没收入,怎么活。三癞子不像胡二嫂那么悲观,还是每天把店面打开,人模狗样地坐在画店里守株待兔。他是吃过大苦的人,觉得没有什么能够难倒自己。胡二嫂并不后悔嫁给三癞子,不仅仅是因为三癞子救过她的命,在她落难时无微不至的关怀,可是,她还是抱怨,这样下去,都有可能会饿死。

  胡二嫂担心饿死,同样也担心染上麻风病。

  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担心,是大部分唐镇人的担心。

  胡二嫂希望三癞子通过别的门道,弄些养家糊口的钱和粮食,她看清楚了,靠给死人画像越来越不可靠,还不如从前去给死人挖墓穴呢,而且,现在给死人画像的风险极大,如果麻风病人死了,让他去画像,说不准就染上麻风病了,据说,麻风病人死了,毒性更大,更具传染性。

  这天,三癞子穿戴整齐,打开了店门。

  胡二嫂走出来,阴沉着脸,说:“把门关起来。”

  三癞子说:“你发癫了,关门做甚?”

  胡二嫂说:“你去看看米缸,马上见底了,你说该怎么办?你成天坐在这里,有甚么用。”

  三癞子说:“妇人之见。”

  胡二嫂说:“那你就等着饿死吧。”

  三癞子说:“胡说八道,现在是甚么年代,怎么会饿死人,要相信政府。”

  胡二嫂说:“我不管,反正我要你把门关上,我不想让你画像了。”

  三癞子说:“看来,你真的发癫了,我不画像干甚么?我现在除了画像,甚么都不会做了。”

  胡二嫂说:“你要是给麻风病的死人画像,染上了那肮脏的病,我可怎么办?下半辈子,我就靠你活了,你要负责任的。”

  三癞子拉下了脸,说:“好了,好了,别说那么多鬼话了。”

  胡二嫂说:“你关不关门?”

  三癞子说:“不关。”

  胡二嫂撒起泼来:“你不关,我关。”

  说着,她就走出去,要关店门。三癞子急了,站起来,朝她扑过去。他抱住胡二嫂,说:“求求你了,好老婆,说不定你一关店门,生意就来了,那多亏呀。”

  胡二嫂说:“谁是你老婆,我是你妈。”

  三癞子说:“好,好,你就是我妈,别关门了,好吗。”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有人在嘀咕。

  他们的目光同时朝店门外望去。一个形象怪异的麻风病人站在小街中间,细眯着眼睛,看着他们,长满脓包的嘴唇蠕动着,说着什么。三癞子松开了抱住老婆的手,胡二嫂惊叫一声,跑进屋里去了。三癞子不怕麻风病人,对他说:“你说甚么,能不能说大声点?”

  麻风病人努力地大声说:“你,你能不能给我画个像?”

  三癞子笑了:“你要画像?”

  麻风病人点了点头。

  三癞子说:“画像是要钱的,你有钱吗?”

  麻风病人说嘟哝道:“有,有。”

  三癞子说:“有多少钱?”

  麻风病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叠纸钞,走到他面前,递给他,嘟哝道:“够,够吗?”

  三癞子退后了两步,说:“你把钱放在地上。”

  麻风病人艰难地弯下腰,颤巍巍地把钱放在了地上。

  三癞子的目光落在了钱上,就想屎壳郎落在了臭狗屎上,粘住了。

  麻风病人说:“够,够吗?”

  三癞子好不容易把目光从那钱上拔出来,说:“够,够,我马上给你画。”

  麻风病人说:“那,那就好,要,要把我,画得好看点,好看点……”

  三癞子说:“好吧,好吧,你站远点,站远点。”

  麻风病人就往后挪。

  三癞子挥挥手:“再远点,再远点。”

  麻风病人又往后挪了挪,嘴巴里说着含混不清的话:“站远了,你,看得清吗,不,不要把我,画,画成,影,影子了……”

  三癞子心里说:“能给你画就不错了。”

  三癞子在桌子上铺开一张纸,拿起画笔画将起来。麻风病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泥塑。偶尔有路过的人,躲避着他,匆匆而去。胡二嫂坐在阁楼里的床沿上,瑟瑟发抖。她不敢站在窗前,往下看,麻风病人使她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见鬼了,说麻风病就来了个麻风病人,胡二嫂心里骂自己:“你真是长着张吃屎的嘴。”她还懊恼地扇自己的耳光:“让你以后再乱讲,再乱讲。”

  好不容易,给麻风病人画完了画像。

  三癞子走出去,离麻风病人几步远,给他看画像,说:“你满意吗?”

  麻风病人说:“我,我眼睛不好,看不太清楚。”

  三癞子说:“放心吧,给你画得很好,基本上画出了你得病前的模样。”

  麻风病人说:“真,真的?”

  三癞子听出了他内心的激动,说:“我三癞子是甚么人,能骗你吗,放心把画拿走吧。”

  麻风病人说:“那,那,你说,说我是谁?”

  三癞子挠了挠头,不知怎么回答他。

  麻风病人说:“你,你说呀,我,我是谁?”

  三癞子根本就没有看出来他是谁,有点紧张了。

  麻风病人明白了甚么,说:“唉,我是,是不成人样了,可,可是你三,三癞子不能,不能骗我,骗我说画出了,我,我从前的模,模样……”

  说完,麻风病人转身摸索着走了。

  三癞子手中拿着那幅画像,呆立在原地,望着麻风病人渐渐远去的背影。三癞子想,这个麻风病人一定是唐镇人,而且是个熟悉的人,怎么就认不出来了呢,他的声音和面貌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麻风病人不要蒙遮面布,也让人见面不识,唐镇所有人都面目模糊,这让人无可适从。

  过了会,三癞子才发现麻风病人没有拿走画像,赶紧追上去,说:“你的画像——”

  麻风病人回过头,说:“你给我儿子吧,我要给他,他会觉得脏。”

  三癞子说:“你儿子?”

  麻风病人说:“我是原来洪福酒楼的朱福宝。”

  三癞子说:“原来是朱老板呀,怎么就没有一点当年的样子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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