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总结
越过她的车,我往台阶下走去。
司机问我去哪,我说,去香颂。两个多月没回去,我今天特别的想念。
回来时,灯火通明。
这六公分的高跟鞋,着实让我走得有些累。进了门,脱了鞋就这么踩在地面上,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环顾着一尘不染的客厅。
看来,这里还是有人来打扫的。
“回来了?”左侧,传来的声音,让我转了头。他已换了先前的西服,一身休闲的站在楼梯的拐弯处。
我挑了眉,笑着点头。
车好,跑起来就是比出租车快。
当然,他可以直接开进小区,而我需要走上这么二十分钟的距离。
“走累了?”他跺着步子走了下来,在沙发上坐下,看了一眼门边被我脱得有些东倒西歪的鞋子。
我再一次的点了头,回答他的问题。
“不错啊,六公分的高跟鞋,走起路来如履平地似的。”他架了双腿,靠在了沙发的倚背上。镜片后的目光,微敛着那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怒意。
我不知为何,笑了出声。
“时子语!”
他喊的声音,并不大,但裹冰夹雪的。
我起了身,就这么赤着脚,踩在地面,越过他往楼上卧房走去。
取了衣服,泡了澡,擦了擦还滴着水的长发。掀起了还带着阳光味道的丝被,躺了下去。被子下的手指,抚在肚子上面。
郝陵则说,宝宝四个月以后,沈岩就不会不要这个孩子的。
我,好像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不用再每天在梦中,哭着,喊着跟沈岩说,我想留着孩子,我不能失去孩子。
醒来时,又是一个清晨。
只不过,没有了老阿姨踩着地板来回在餐厅和厨房的声音。只有搬着一把椅子,坐在床边不远处的沈岩。
他的双手,就这么顺着椅子的扶手而放。
端身正坐。
“醒了?”
他的嗓子,很清亮。绝不像一个晚上都不曾开口说过话那样,沙哑,深沉。
我拥着被子,坐了起身。捋了捋散乱的长发,点头。
“洗漱一下,换好衣服去吃早餐。”
我眨巴眨巴了眼睛,掀开被子,双脚却正好踩到了放在绒毯上的托鞋上。将脚套进软软的拖鞋,我抬头看了一眼,还保持着那样坐姿的沈岩,站了起来。
再等我出来的时候,椅子放回了原处,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
“用牛奶煮了麦片,白水煮的鸡蛋,两片面包,一颗苹果。”
我走进来的时候,他一边摆着这些,一边说着。等把最后一颗苹果放在了餐桌上,他倒抬了头看向我,微微一笑。
“吃吧,吃完,咱们去医院。”
他拉开了椅子,坐了下来。但却只是看到桌上的东西,并不看我。
“去医院做什么?”我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伸手取过了鸡蛋。
他从我手中,又将鸡蛋接了过去。在桌上敲了敲,修长的指尖挑开了裂缝,剥了那涨开的蛋壳。
“孩子,几个月了?”
他将一颗剥好的鸡蛋,递到我手边。可却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又问道,孩子几个月。昨天郝陵则难道没有告诉他的吗?
“四个月零一周!”
“是吗?”
他的声音,很轻。甚至,就连他帮我勺着麦片的声音,却能盖过他的声音。可就是这么细小的声音都仿佛带了魔力。
我点了头,他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帮我盛了麦片,看着我吃完了准备的早晨。
“语儿,吃饱了吗?”他缓缓的站了起身,含着笑,低声轻问。
我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可又是总结不出来。
点头,也将自己的多心,甩出脑外。
“宝宝呢?也饱了吗?”他走到了我身边,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沈岩”这是他第一次,说到宝宝两个字。
眼中,有聚焦的热泪。
他笑了笑,伸手抚在了我的脸颊:“语儿啊,郝陵则竟然骗我。他说,宝宝三个半月。”
我皱了眉头,怒从心起。
郝陵则什么意思?三个半月?怎么可能?沈岩离开我已经四个月了,他怎么可以这样…
“宝宝四个多月了是不是?”他的手,隔着我的衣裙贴在小腹上。
我的点头,换来沈岩唇角更深一份的笑意。
“我问郝陵则为什么要把你藏起来,他不说话。语儿,能告诉我原因吗?”他的拇指,一直抚摸着我的脸颊。
“陵则说,宝宝只要能过四个月,你就不会不要他。”如今,四个多月了,所以我安心了。
“哦?”沈岩笑了出声,可这样的笑声,却让我觉得异样的陌生。
“语儿,郝陵则没有说对。”
他眼中的绝然,让我不由的心惊。
“什么…意思?”
我想起身,他却牢牢的捉住了我的双手。
“语儿,如果这个孩子三个半月,我一定会留下他的。可孩子四个多月,你说,我能留下他吗?”
他说,语儿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你怎么就不能懂事一点呢?这么多年,总是由着你的性子来,这一回你听我的话,好不好?
他还说,无论你同意还是不同意,这个孩子我都不会要的。
他甚至还说,就算,你现在离开我,我也不会同意让你带着我沈家的孩子过日子。
眼泪娑婆,却亦无力还天。
郝陵则的话,似乎又一次没有兑现。
当我被沈岩强行架着我,把我丢进车里的时候,我竟然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车,行驶到了一半。我抬了头,看向他:“你为什么就不能容这个孩子呢?”
“我容这个孩子,谁容你呢?”他伸手,擦过我脸上的泪。
“谁不能容我呢?”
“离开了我的你,谁能容你带着我的孩子呢?”
“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呢?”
“哪有人能永远在一起的呢?”
“为什么就不能有人永远的在一起呢?”
“语儿,又说孩子话,人总是有生老病死的啊!”
“那么远的事情,怎么可以拿来比?”
他苦苦一笑,指尖落在我眼角,接下刚掉落的泪珠。
“那么远,这么近,你啊!听话,好吗?”
我倒宁愿他像一开始在家时那样,用着绝对的强势压制着我的反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给着我一抹绝然的笑意和满目的无奈。
我挣扎着,握过他的手,抚在小腹上:“我给他想了好多的名字,我学着给织小小的衣服,我记下了他每一次带给我的惊喜,我想着长大后像你的样子。沈岩,真的不可以吗?”
我没想到,他会一下子将我拥到了怀中。让我枕在他的肩头,我看不到他的样子,却能明显的感受到他的轻颤。
“为什么就不行呢?为什么呢?你没有见过他小小的样子,那么点点的大。可他,却能陪着我一块想念你,爱你。沈岩,为什么不可以呢?”
搂着我的人,手臂越收越紧。
“我每天晚上都在梦里,哭着喊着,求你让我留下他,可昨天晚上我睡得很沉。一觉睡到了天亮,我想,郝陵则讲的话,总算是对了一次的。沈岩,可你让他对我失了信。”
红灯,车停。
他也松开了我,十指梳理着我散乱的头发,极度不熟练的将它们绑在了一起。
“我很后悔一件事情!”
我含着泪,看向他。
“后悔当年把你留在了我身边。”
我想说话,他却用手指,封住了我的唇:“不然,语儿应该已经有了个幸福的小家庭。有自己的孩子,说不定都会跑会跳。会叫你妈妈,会叫他爸爸。”
沈岩…
“所以,以后要好好生活。”
沈岩…
“过个幸福的小日子,会为柴米油盐操心,会为生计努力工作,会跟老公吵架,会跟婆婆顶撞。小语儿,会很幸福。”
下车的时候,一直悄然无声在前面开着车的齐朗,喊住了沈岩:“先生!”
他只是顿了顿步伐,没有回头。
可我,却趁着他这一秒钟的走神,转身就跑。
其实我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里去,我只知道,我不想跟他进医院。我真的不想失去这个孩子,纵然他有一千条,一万条的理由,我也不想。
他定会说我不懂事,不听话,任性的。可我,没有办法。我和他,怎么能就这样离开?
我在马路上,毫无顾忌的在车流里穿梭。耳边,一直是鸣笛声。可我仍然不想停下自己的步子。
直到,一个转弯,一辆货车出现在我面前。
那个速度和距离,让我直觉的紧紧的护着肚子,阖起了双眼。好像,那一瞬间,我想起了很多的往事。
往事里,我们最初的相遇,是在火车站的候车室,而不是我一直以为的软卧席。
往事里,我曾在上海的外滩,远远的看到过沈岩。
往事里,他常常对着我无可奈何,无计可施。
身子,被狠狠的撞了一下,只感觉自己旋转了一圈,却并没有倒下。我没敢睁眼,只能下意识的将双眼闭得不能再紧。疼痛的感觉,其实一点也没有。
所以我想,死亡其实也一点也不可怕。
耳边,传来尖锐的刹车声,近身也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流。
这时,我也仍是只敢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直到听到有人问:“没事吧?”
我才敢,缓缓的睁开自己的双眼。
看着面前,距离不到五十公分的货车,看着这个挡在车前的身影。
腿,无由的一软。
身子还没倒下,便被他紧紧的搂在了身前。
他说:“语儿啊语儿…
你怎么可以…”
我吓得,似乎只能紧紧的捉着他的衣服,哭着喊:“沈岩”
管不了自己是不是就这样与他站在大马路的正中央,就这么号啕大哭。
搂着我的手臂,越来越紧。紧到,我这个哭得都快要不能正常呼吸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战栗。他才松开我,拉着我走到了路边,像是想也没想就劈头痛骂:“你不要命了吗?你挺个肚子你跑那么快?你眼睛呢?放在家了吗?你有没有一个当妈妈的自觉啊?你就这么照顾宝宝的吗?”
“时子语,你脑子里装什么了?你自己问问你自己,你能当一个母亲吗?这些年,你什么都没学会,你就是学得越发的任性了。你越大,越不知道分寸了!你不要命了,你还拉着孩子跟你一起疯吗?”
他教训我的时候,连喘息一下都没有,一鼓作气。
而被骂着的我,却觉得委屈百倍。抽泣着,却意气用事的用着极低的声音反问:“你不是不要宝宝的么?”
他拉过我,直接拉到了他鼻子下端。
“够了!”
“你又不要宝宝!”
泪,洒在唇边,尽是苦涩。
“够了,时子语,你够了啊!”
这几个字,他有多大声,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被他捉着的双肩,很疼。
疼到,连小腹都开始忍不住的抽痛。
但我没敢说,我只能瞪着满眼的委屈面对着这盛怒的沈岩。
“你都不要他的...
我们的孩子,你都不要的。”
掐在我肩头的手指,几乎就像是要掐进我的骨头。他一直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的盯着我。直到我被他盯到,觉得自己再开口说一句他不要我们的孩子,都是一种罪过。
停下了这样的话语,他才缓缓的将我搂了一下,然后俯在我肩头,用着极度无力的声音跟我说:“要,这孩子我要。”
我怕,自己只是幻听。一下子,似乎还不能接受他要这个孩子的事实。傻气十足的,只能就这样瞪着他,神情恍惚。
他是极度无奈的,才会向我妥协,将我揽进怀抱:“你要愿意,你就把孩子留下吧!”
“生死一刻的时候,你都会紧紧的护着他。我又怎么能,让你放弃呢?只是,语儿,没有我的你们,未来要有多辛苦呢?你让我怎么能忍心?”
“沈岩”
脑子里,有很多话要说。可理不出一个头绪,我想谢谢他留下宝宝,我也想说,无论未来有多辛苦,我都愿意。我更想说,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呆在你身边。可这些话,我说不出来。唯一能清楚表达的,也只有沈岩二字。
他松开了一点点手臂,抚着我满是泪痕的脸:“反反复复,终究还是又走回到了原点。呵呵…
你说,我又何必浪费这么多…”
可他的话,被我突然紧皱的眉头打断:“怎么了?”
“肚子疼…”
当他抱着我跑回医院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才只跑过了一条马路的距离,并没有逃出多远。可就是这短短的几百米距离,却换回了孩子的生命。
我在他怀中,紧颦着眉头,手紧紧的捉着他的衣衫:“沈岩,对不起。”
我猜,他没有听到。
眼中的他,只是双目紧盯着前方的路面,快速而专注的奔向医院。
我是有多么的任性啊!
当他将我交给医生的时候,我看到他的手在空中毫无意识地捉了两下,像是想要捉住些什么。可到底,是什么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