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抱歉
他跟我说什么抱歉呢?是说,扰了我休息?我收回嘴角微微的笑意,睁开双眼,朝他一笑:“没什么!”这有什么好抱歉的?是我睡在了不应该睡的地方,怪不了任何人。他看着我,连艰难的一笑,都回应不了我。只是无力的点点头,抽身回房。而我,也继续窝进凉椅里,吹着清晨的风,等待天亮。
第三天,他几乎没有出过卧室的门一步。而我,终于没狠下心肠,在傍晚的时候问酒店的厨房要了一碗清粥,给他送了进去。房间里烟雾弥漫,原来他也会抽烟?只是,这个时候抽烟又起什么作用呢?
我在床头与矮柜的之间,找到了倚墙而坐的他。那么大的人,就那么蜷缩在那里,像是受了伤,又不像让人发现的小可怜样。我暗自叹了口气,上前,将粥放在矮柜上,蹲在他面前道:“我饿了!”
这三天来,我吃下去的东西,几乎数都数得清。可他,比起我来更甚。他歪在矮柜角上的头,稍稍的抬了起来,看着我,声音沙哑到不行的跟我说:“抱歉”
我淡淡的合了合双眼,睁开,伸出手,像是抚摸着宠物的额头,拨弄着他的头发,朝他轻轻一笑:“不要再跟我说抱歉,我们之间还没有上升到要说抱歉的地步。但,能不能先陪我吃些东西?我饿很久了!”
他抬手,握过我在他发间的手指,明明感觉他很用力的握着,可我的指尖却感觉不到他一点点的力度。他像是吃车极了的摇摇头,低声说:“我不想吃!”
我无奈,在他身侧的木地板下坐了下,反握过他的手,头也抵着矮柜的一个角,看着他毫无表情,活力的脸笑着道:“你知道吗?小时候啊,我妈妈也常常对我说,她不想吃,她吃不下,她不饿。可我知道,她是想省给我吃,让我吃饱,吃好。可你今天说,你不想吃,也是这样的原因吗?那时候,我不敢问她,她为什么不吃,为什么不饿,为什么吃不下,我只敢跟她说,你先尝一口,尝一口,我再吃。好不好?”
我的话,他应该能明白的!
他看着我,目光还是那样,没有一丝的神采。只是这样,呆呆的看着我。我松开反握着他的手,抚在他脸上:“尝一口,我们就尝一口,好不好?”
他看着我,足足有几分钟。最终,点点头…
在看到他点头的那一刻,我知道自己莫名玄了一天的心,落了下来。我起身端过碗,将勺子轻轻的在粥里搅拌了起来。淡淡的粥香,夹杂着烟丝的味道,我将粥送到他嘴前。干涩的嘴,像是试着张了张,却没张开。我知道,他用力了,只不过,力不从心。就像他握着我指尖的手,明明用力了,却感觉不到他任何的力度一样。
“沐先生”我将碗一放,不再勉强他喝粥。但,他不能再这样一直坐下去。我无奈,只能喊着唯一知道的姓氏。
他伸手,拉着我拥进了怀中,几乎低不可闻的在我耳边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句对不起,是向谁说的。会是我吗?我想,不是吧!他这一天的异常,不过是在惩罚自己早晨对付常曦的失态罢了。
而我,不过是在这个特定的时间里,让他有了一个说“抱歉”的理由而已。就像,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里,遇到了一个错误的我,然后,再一起延续了这样的一个错误。我环着他的背,轻轻的拍着,就像小时候,妈妈哄我睡觉那样。一下,又一下。
可能今天我的选择,又是一个错误。明明都已收拾了行李,打算离开,却在门口见到了他送的糖人。就是这么一个糖人,让我最终改变了自己的决定,重新回到了这个房间,也重新回了这个男人身边。
无论,我们之间还剩四天,还是三天。
像是好不容易把他哄得睡了,我却仿佛累得只能倚在他开始窝着的角落里坐下。原本一碗暖暖的粥,已变得冰凉。我将头,靠在床头的边缘,他沉睡的额头,还紧紧的皱着。
这个男人,非要这么折腾自己吗?为什么就不能把折腾自己的这份勇气,拿出来问问那个付常曦到底要对他们的婚姻怎么办呢?我指尖游走在他额间,一道,又一道的深纹,像是在述说着它的来历。
他一个侧身,手指一握将我的手掌,枕在了脑下,嘟囔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但我想,除了叫那付常曦外,不会有什么了吧!苦苦一笑,我这是在想什么呢?他不叫那付常曦,难不成,还让他喊你吗?真傻,丁楠!我的额头,抵在他的枕边,渐渐也跟着睡去。
凌晨不知几点,迷迷糊糊这中,听他跟谁通着电话。语气里,歉意愧疚,仿佛恨不得融在那小小的电话里。我在梦中辗转一笑,身子向更柔软的地方移去,却惊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到了床上。我睁开双眼,果然我睡在他开始的位置,而他,又一次站在了那露台。低笑,讲着电话。
我转过身,不去看那讲着电话的人,假装自己并没有因为他的这通电话而醒来。那样的温柔,该是对那常曦道歉了吧!他说过,他能理解的。可,真的能理解吗?真要是能理解,又何苦这般的折腾自己呢?我将头,更深的埋进软软的大床之间。
既然,他已经好了,那,我也应该可以离开了吧!
床侧,因他在坐下的重量,深深的凹了下去。伸手,轻轻揽过我的肩头,俯身在我耳边轻道:“谢谢!”
我浅一蹩眉,稍一用力不着痕迹的扎开了他的双臂,又一次窝进被子里,不想让他看到眼角莫名淌下的泪珠。
还好,他并没有一直坐在床头,只是见我转过身子继续睡了之后,便替我盖好了被子,就走了出去。而我,终于忍不住的躲在被子里哭得莫名其妙。
等我起床时,房间里根本就没有他的影子。我立在门口,环顾一周,几天来,在这个房间里所发生的一切,在我二十七年的人生和往后的人生里面,都将是不可忘记,又都将是不可记忆的。
一切,就到今天为止吧!
我快速的关上门,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原本已经关上了的电梯门,却又一次的打开。这一层,不是只有他一个客人的吗?我直觉的皱眉,他应该不在才对啊!
轮椅?
我抬头,看向来人。清瘦的厉害,是我第一感觉。他手推着轮柄,抱歉的朝我一笑,我赶紧侧过身子,给他让出一个更宽敞的位置。
“您到几楼?”我靠在电梯按键的一侧,悄声问在电梯中间的他。
“一楼,谢谢!”他温润的声音含着淡淡的感激之情,一笑。我帮他按住了一楼的楼层键,再按了自己的十四楼,便不再做声。
电梯停在十四楼,我刚迈出电梯,身后,那如春风般的声音,又响起:“小姐,也住二十二楼吗?”
我转身,不知他为何这么一问。
谁都知道,这二十二楼一向很少对外开放,他既然会是二十二楼的宾客,应该没有道理,会问我这样一个问题才对。
我摇了摇,算是回答。
他朝我,淡淡一笑,眼神里也多了一份隐藏的忧虑。
电梯,应声而合。
阻隔了他看着我,而我回望着他的目光。
回房拿起昨日里已收拾好的行李,却发现窗外的天,阴沉了下来。我快速的在前台退了房,拉着小小的行李箱,越过大堂时才发现外面刚沉下来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飘泊起了大雨。而一开始与我同下楼的男子,他的轮椅也正停在大厅的左侧。人,手肘支撑着前额,像是在沉思着什么。只不过,此时他身侧还站着一人。
我慢下自己往外走的脚步,带着点点的诧异。他身侧站着的人,与那天在第一百货遇到的高总很像,很像。只是,这人比那高先生,多了一幅眼镜。而这眼镜,恰也正好挡住了他过于犀利的目光。使人看过去,平和一些。
那人,像是发现了我打量他的目光。抬头,精确的将目光锁定了已在大门前的我。但也仅是朝我淡淡的扫了一眼,便即刻又将注意力收回到了轮椅上的男子身上,不言不语,立在一侧。
拉着行李箱,酒店的门童,早已为我打开了那厚重的大门。六月初,这样一场瓢泼大雨,带了阵阵的凉意。我抬头,阴沉沉的天,正好闪过一道幽蓝的电光,接踵而来的是轰轰雷鸣。
这样忽然雷电相加的天,让我不自觉的握紧了行李箱的手柄,不想,也不敢再往前迈开离去的步子。没错!我怕这样的天!因为,它总是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起母亲离世的那天。就是这样的天气,到处漏着雨水的屋子,不时可以从墙体的缝隙里看到雷雨相交的房子里,我一个十岁的孩子,就这么守在那已没了呼吸和心跳的母亲身边,不敢哭,也不敢动。就那么守了一天一夜,直到有人发现了去世的母亲和高烧不退的我。
闪电、惊雷
其实,那天母亲在走前一点征兆都没有。只是,那一道闪电袭来,她那原本端着药的手,就是在那一道闪电袭来的时候,将药散了一地。那惊怖的脸和扭曲的表情,让我深深的印在脑海里,我一直很想知道,她那天看到了什么,让她原本一直没有表情的脸,变成那样。
十几年里,但凡遇到这样的天气,我常常一个人抱着被子,窝在角落。不由自主的就会想,她看到了什么?不由自主的就会想,这个世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该怎么办?
如今,我要怎么办?我怔在酒店的门口,似乎已被这样的天气,惊得迈不动腿。就连面前一直停着一辆出租车,都没有发现。
“别怕,别怕!”
一直紧紧握着行李箱手柄手指,松了开来,缓缓的伸手围住了来人的腰。我,终于走不了的。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回忆,我终是没有勇气离开这个怀抱一步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被他拥在怀里的我,明显的感觉到了潮热之气,我睁开眼睛,才发现他几乎一身的全是湿的。他揽着我的手臂,稍稍的松了一些,低头,抵在我额前,皱着眉,双眼含着怒意,斥问:“这种天气乱跑什么!”
我一笑,竟笑出泪来。
点脚,将自己全身的重量倚在他肩头,带着胸口日日渐沉的疼痛,和几乎要漫溢出心脏负荷的贪恋,我紧紧的收住了环着他腰的手,祈求他:“抱着我”
他闻后,抱着我的手一僵,人似乎也愣住了一会。但随即,笑了出声,像是玩笑,像是没发现我语气里的无助和哀求,只是轻轻的笑了出声,将我拥进了怀里。
明明还是像一开始那样的拥抱,却没了那一开始的温度。
他怀中的我,渐冷,渐冷…
他拉着我回房的一路上,我明显的感觉到了有人注目的眼光。一回头,却是刚才在电梯里遇到的男子。似笑非笑的双眸里,透出了一抹的犀利。我的心,无由的漏跳一拍。
回了房,他换了衣服。而我,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在等着他的训示。默默的立在一旁,他进卧室前,那带着笑意的怒气,让我连坐着等他,都觉得不安。
其实,我哪有错呢?可我就是怕。就像做了坏事,被他发现了那般的胆怯。这几日的我,真不像我啊!
他拿着毛巾,擦着头发,打了开门。见我还站在原地,像是愣了一下。随即走了上前,将毛巾丢在沙发上,带着淡淡的责怪看了我一眼:“进去把湿衣服换了。”
我一低头,自己身上那套蚕丝的上衣,几乎已尽透明的贴在了身上。一惊,我赶紧打开行李箱,拿出衣服想要越过他身边,进卧室换衣服。却没料,他伸手一拦,把我挡在他面前:“换一件!”
我不解,看着他。又看着手中的衣服一眼,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当。抬起眉,望着他。
“不是说,这几日里,还轮不到这件衣服的吗?”见我,实在是不知原因,他随手拨弄了我手中的衣服两下,后背镂空的大v字花边设计,露在了我面前。我无奈的低低一笑,恐怕他想告诉我的,并不只是这件衣服不想看我穿吧。
不语,转身拿过行李箱,翻出那套可爱的衣服站在他面前。这回,畅通无阻的回了卧室换衣。
从浴室里简单的冲洗了一下,再出来时,他坐在床侧。见我出来,手一招,示意我过去。我无奈,知道终是逃不过他的质问。缓缓的迈着步子,低着头,走向他。
他拉过我,抬头,看着表情尽量无辜的我,声音像是在疑问:“很想离开?”我没想过,他会这么问我。在我的脑中,想过十几,几十个他会问的问题,可独独少了这一个。
我怔在他面前,想了一会,老实的点了点头。
因为,不想用一个谎言去证明一个谎言,那样,会无休无止下去。我点头,回答:“是,我想离开了。”
怕做不到不伤害自己,所以先选择远离可能的伤害。
“只剩二天零十七个小时了,真的,呆不下去了吗?”他的目光锁着我,里面,除了倒印着我的样子,几乎毫无波澜。
我无语,立在那里。平日里,与客户喋喋不休的嘴,在这里竟找不到一个理由和借口。
他伸手,揉了揉我额前带些水珠的头发,若有所思的停顿一会,低低的一笑,像是下了决定:“等雨停了,就走吧!”
我就这么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眼中的我。
一颗心,空空落落。
他起身,朝我淡淡的一笑,向门外走去。开门,关门声,响于耳边。房间里,忽然又安静了下来。我无力的往地上一坐,紧紧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不想让自己哭出声来。
可没一会,他又走了进来。从身后揽着我,带着他特有的气息,在我耳边低沉问道:“今天一天,你到底要哭多少次才好!”
我想止住这慌乱的泪,可力不从心。被他锁在臂弯里的身子,丝毫动弹不得。原来,他还是看到那早晨眼角流下来的泪。
“让你走,你哭。不让你走,你也哭。你要我怎么办?”他揽在我肩头的手,从我胸前穿过,紧紧的把我扣在他怀中。以至于,他每说出来一个字,胸腔所带着的震动,都会与我的身体、心跳相互的撞击。
“让我走,我哭,不让我走,我也哭,你要我怎么办?”我的手指,紧紧的捉着背带裤的肩带。声音几乎颤抖的说不出这些话。要我,怎么办?是我自己把自己逼到了这样的境地,我还能让他怎么办呢?我又能拿自己怎么办呢?
“是啊,咱们要怎么办?”他松开了我,顿了一下。身子,从身后绕到了我面前,与我相对而坐,手指抚在我带泪的脸上。
我抬头看他,深深纠纷结在一起的眉,像是自言自语:“出了这个门,我依旧还是以前的丁楠。可以一天工作18小时,也可以像以前那样为业绩去卑微去讨好、更可以一个人去面对像今天这样的风雨。只要,出了这个门,我就可以。”
只要,没有了他给我的这个依靠的假相,我就可以是我自己。
我一直这么坚信,也一直这么劝说着自己。
他摇了摇头,指尖接过我眼角滑下的一滴泪,朝着我苦苦一笑:“可我想你在这几天里,可以幸福的对着所有人微笑,可以有让所有人都羡慕你的骄傲,可以为你挡风遮雨,给你撑起一片蓝天。无论,这些只能为你做上这么短短的几天。”
他说这些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我。虽然一直没有什么大幅的波澜,可我却相信,他说的,全是真的。
泪,掉得更凶,只为感动。
“我不可以这么幸福的。从来都不要懂什么叫幸福的微笑,你不要教给我。我不懂,就不会去期望。不会有期望,才不会失望。你…”你为什么要让我觉得自己可以幸福的话,就这么哽咽在喉,说不出来。就这么把话停在那里,失声大哭。
“好了,好了…我哪里能教给你,什么是幸福啊!”他将我抱在了怀中,让我俯在他肩头痛哭。淡淡的话语里,带着浓浓的自嘲。
久久
“丁楠,我们俩赌一局吧!人们都说,这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如果十二点前这场雨停了,我就送你去机场。如果没停,去留都由你说了算。好吗?”他将我从怀中拉起,目光落在风雨相加的窗外。
我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再看向床头柜上的座钟,指针在十一点二十五分。最后,把目光转向他。不点头,不摇头。
如果这场雨,没有停。去与留都由我说了算!这场赌局,他根本就没想要我留下吧!只不过,给了一个可以让我离开的借口。或是,给了他自己一个可以放我离开的理由。
“赌吗?”他站了起身,拉着我。站在了落地窗口,看着外面依旧飘泊的大雨,不屈不挠的问道。
我双手推开落地窗,雨水立即被斜风吹进了室内,蘸在身上,透凉一片。他一个转身,把我拉在了身后,替我挡住了继续漂进来的雨水。我抬头,迎着他微微带着不满的眼,挂着泪,轻笑出声:“赌!”
从古至今,十赌者,九输。可这场赌局,雨停便是我羸,雨不停,输羸也由我说了算。我有何理由不按他的心思赌这一局呢?
他的手指穿过我披在肩头的卷发,一笑:“丁楠,你知道吗?那天在海边遇到你的时候,我多羡慕你啊,可以那么的放肆自己的情绪!明明喝得醉熏熏的,却又骄傲的可爱。嘟着嘴,问我,怎么,你认识?”
脚边,仍是感觉得到雨水飘进来的湿寒之气。可他,没移动身子,只是静静的保持着挡在我面前的动作。低低一笑:“女孩子,不要喝那么多的酒。知道吗?就算自己能喝,也不要喝醉。”
我朝他一笑,像是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想与他当下对话:“我要不喝醉,哪有那个勇气走到你身边?”
那天,要是没喝醉。我和他,根本就没有可能走到一起。
他先是一愣,随即带着忧愁的一笑:“丁楠,如果可以,请你不要再为了工作,这么辛苦自己。只要你能解决自己的温饱,就不要那么拼命。请你善待自己,因为我不想要给自己惦记你的理由。所以请让我相信,你能照顾好自己。”
我怔在那里,脑子里因他的话空白一片。
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只要能吃饱,穿暖就不要再这么辛苦的话。从来,也没有人跟我说过,让我善待自己的话。他却像在交待着最后的嘱咐,让我照顾好自己,只为他不要想有惦记我的理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