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更时候,一位瘸腿乞丐敲响了孙司德家的门。他敲得很奇怪,咚,每敲只一下;间隔的时间里,他不断向身后张望,心也突突地跳。他总感觉有人在跟踪,悄悄的,就在身后不远处。可他又觉得这门非敲不可,因为危险就在身边;兴许,下一秒钟突来一颗子弹,就能致他从此沉冤莫白,枉死当下。
忐忑中,一条黄狗突然从他身边掠过,令他大吃一惊地挤出了满身冷汗,却又让他恍然明白了那尾随身后的,只不过是一条狗而已。于是,他鼓起了敲门的勇气,咚咚咚,一连三下,门终于被敲开了。
开门者是孙司德的夫人,她打量着眼前那位披头散发,满身污垢的乞丐道:“咳,你看你这个要饭的,哪有大晚上还出来讨饭……”
“不不,我不是要饭的,我要见司德。”
“……啊呀,你是汪汪汪、汪局长?”
“是,是我。这里危险,请弟妹赶快让我进门、快……”
孙司德闻讯赶到,他一把拉进汪世武,然后警惕地走出门来,细心地观察了一阵,昏黄的路灯,四下无人,当他确信无人跟踪之后,正欲转身时,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他目光四扫,依然不见有人,周围也没声没影的,他的不安只是一种感觉,是一种从警经验的感觉,但他相信自己的感觉。于是他跨前两步,虚张声势地喊道:
“出来吧,我都看到你了!”
“嘻嘻,逗我呢,你,你根本就没看到我不是?”赵红愈贴着树杆,用一种玩世不恭般调皮口吻道,“去去,去给,给小爷我倒杯水来,渴,渴死我了。”
孙司循声走近赵红愈,见是一个烂醉状态的白面小子,不由没好气道:“又是一个不学好的东西。去,给我走远点!”
“呃,老头儿你咋说,咋说话呢?”
“你叫我老头儿?”
“嘻嘻,你都四,四十大几了,不是个老头儿,还,还是个小孩儿呀?”
孙司德生气道:“酒鬼,滚远点!”骂着,他自己先撤了。
可能是生气的缘故,孙司德没有想到,更没发觉,赵红愈人随影到,居然先他一步进了房屋。当然了,赵红愈并没有与他争着走大门。
孙司德轻轻闩好大门,穿过门道步入客厅时,赵红愈已经卧伏在沙发背后恭候了。
灯光下孙司德看清了,面前的顶头上司,熟悉的老局长,仅仅别过七八天,居然沦落得比乞丐还乞丐,他不仅披头散发,满头草屑,还一身灰土污泥,一股汗臭。
孙司德感叹地一边让座,一边催叫备水让汪世武洗澡时,却被汪世武拦住了。他说自己不能在此久停,不能因自己的事情祸害了孙司德。他态度执着诚恳,孙司德也只好示意夫人作罢。
是的,仅仅就这几天,汪世武的身份的确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堂堂专署警察局长,现在已经是整个兰溪的头等通缉要犯,人头画像贴满了古城大街小巷。并有新任的,行动大队长朱子奇兼职的专案小组,正不分昼夜全力追捕着汪世武。如今,该组数十名便衣人员,不仅遍布兰溪古城,连所属七县也都在他们的严控之中。
“那就快说说吧,局长。”孙司德递上茶杯,“说说九龙山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案犯究竟是谁?”
“是谁?我说出来,司德你信吗?”
“当然,您的话我能不信吗。”
“江仕航!”
“啊?”
汪世武搪一把鼻涕,长叹一声道:“是啊,没人敢轻信,也没有人能相信。可是,可是事实上就是他江仕航!是他江仕航勾结赵黑虎联手抢劫了捐款,是他惨杀了我小分队六十多条人命!作孽呀,黄狗吃肉黑狗趟灾,是他有预谋有计划地,拉上我这个胆小怕事的人当垫被呦。”
孙司德震惊之余,开始思考着。他与汪世武共事三年,深知其人有两大特点:一是为人比较正直;再是处事谨慎胆小。这种人说话一般不会信口雌黄,何况刚才这番话的严重性,岂是一般人敢胡诌?再加他孙司德自己在捐款被劫案上,对江仕航隐约间也有一些自己的看法,信任的砝码自然偏向到了汪世武这一头。
可他又深感一头雾水,自从捐款劫案发生后的这几天,江仕航在大会小会上言之凿凿,认定汪世武是内鬼,是汪世武勾结土匪作下的弥天大案。其理由上的重要一点是,押运小分队全体惨烈阵亡,唯有汪世武一人莫名其妙的失踪。由此江仕航大胆推论:捐款启运时,原负责人江文汉的神秘死亡,与内鬼汪世武也有直接关系,甚至不排除凶手就是汪某爪牙,杀人目的是为创造时机供汪某抢班夺权,图谋作案机会。而他江仕航那时只是在仓促之间,不明是非地作出了启运捐款的错误决定,促成和导致发生了捐款被劫大案,从而他本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江仕航的这种推理、认定和自我检讨,颇得人的认同与理解,据说上报的材料也是如此定性的。
可是现在,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急转弯,汪世武忽一下冒出来指控江仕航勾结赵黑虎,指控江仕航才是主要案犯,这可信吗?
孙司德想了想,说:“局长别激动。您说江仕航勾结赵黑虎作案,有证据吗?”
“证据?”汪世武哼一声道,“我亲耳听到的,是他江仕航的儿子、江若愚在我背后下达命令,是他们冲我小分队背后开黑枪,是他们打死了小分队的所有人,这算不算证据?”
孙司德吃惊道,“江若愚!他不是在江城吗?”
“那又咋?”
孙司德愣一下说:“您是说,江仕航父子共同串通土匪作案?”
“是啊。不然司德你想想,江若愚人在江城,相隔千多里,可他竟能准确地赶时、赶点,赶到九龙山下协同土匪杀人作案,这里如果没有江仕航的统筹安排,能行吗?”
“您真的听到了江若愚的声音?”
“司德啊,你记不记得鸭子的叫声?”
“鸭子?”
“嘎、嘎的。”
孙司德忽然想到了,江仕航的儿子、江公子说话就是一副鸭嗓子。这点印象很深刻,不仅是江公子那副嗓子在大庭广众下显得特别,特殊,而且他与汪世武私下还为此事开过玩笑,说江专员行房事时的动作大概像鸭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