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兰花冷笑一声道:“哼哼,我怕啥呀?大案也好,小案也罢,我曲兰花也没参入,我怕你个头啊。再说了,外面哪些人只晓得瞎咧咧,他们哄哄嚷嚷、叽叽咕咕的,可有哪个能摸透、摸清了江仕航的底儿,哪个晓得那批款子还在兰溪?”
“可是你刚才说,你也不晓得藏钱的具体地点呀,咋弄?”
曲兰花说:“但我晓得大方向,十不离**。再说你不是侦探吗,到了那地方,一侦一察不就晓得了?”
“哎哟喂,我是个啥侦探呀,只是个包打听,用句时髦的话说,我是专搞情报工作的。”
曲兰花哼一声:“那狗不吃屎,嗅嗅味道也算沾些边吧,窝囊废。直说了,你去不去兰溪?”
“当然去。挖地三尺,我也要找出江仕航的不义之财!啥八辈子、十辈子的,少搞点,够我俩一辈子花用就行了——不,再给我儿子少留点儿。”
“嘻嘻,你可远不及江仕航,人家还想着子孙们的子孙呢。”
曲子良嗨一声道:“别比他,他太贪,比他就会掉脑壳。呃对了,江仕航他费心费力搞到手的东西,咋就没弄走弄到这里来呢,放在兰溪能放心?”
“放心,那是个鬼都找不到的地方。”曲兰花像是扭动了一下身躯,“再说了,他倒是想弄走,他弄得走吗!你当那是一星半点,打个包就能提走呀?”
“噢,那究竟是多少呢?”
“多少?多得像山,多得能吓死你!”
“妈呀,”曲子良像火烧屁股似地折腾得床咯吱一声响,“说吧,我们啥时候动身走?”
“啥时走?当然是尽快喽。要趁江仕航和四老婆子在外面快活时,我们就抢先把事儿办成了。然后远走高飞。”曲兰花停了一会儿,大概是想了想说:“时间,就这两三天之内吧。具体还要等我找到能出大门的借口才行,大老婆子管着咧——又上?骚牯子……”
赵红愈取下耳机。第一件事就是给冯九打电话,然后他像一个顽皮孩子似的,一连在楼板上旋了两个鹞子翻身。再然后他拍拍手,踱踱步地沉思了一会儿,估计冯九快到时,便去里间叫醒了左云,又到楼下叫来铁汉。当铁汉和左云听过赵红愈概述之后,竟然不敢相信的,目瞪口呆地相互望了望,但他们很快即从赵红愈神情郑重、而又满面兴奋的脸膛上,找到了可信的印证。于是一阵狂喜。
冯九到了,立刻放录音。听过全盘录音之后,居然满室鸦雀无声,好久好久,才见左云竟然淌下眼泪地说道: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不,”冯九轻拍一下桌案,又拍着窃听机器说,“咋能说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上面,熬了你和红愈多少日日夜夜,费过你们多少心血?不过值,值啊!”
冯九冷静下来之后,含笑地对大家说:“这下,你们看到了没有,我这只豹头豹头,确确实实很笨很笨呀。千里追赃,杀杀打打,想破了脑袋,费尽了心思,结果是丢失的孩子还在自己家的门口上,我居然视而不见,浑然不觉。真笨啊!”
左云和赵红愈都笑了,却没说什么。
赵红愈拿起耳机听了听,江公馆万籁俱寂,那对野鸳鸯大概也睡去了。他关掉窃听机器,趁这机会,铁汉向冯九检讨了自己放走江仕航的经过。
冯九笑着摇手说:“没事了,事到如今,江仕航走不走的已经不重要了。倒是我有一事,还要拜托你铁汉和胡先生。”
铁汉说:“组长太客气了,什么拜托拜托的,有事你吩咐。”
冯九便如此这般的说出了他的要求。铁汉听后高兴道:“组长这是诸葛布下的八卦阵呀。你放心,你们走后,我保证豹头冯九的名头仍然在江城,至少让我铁汉也沾沾光,狐假虎威它个大半年吧!”
送走铁汉,冯九转身问赵红愈和左云道:
“你们说说,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沉思了一会儿,左云和赵红愈竞相献策,但意见各异,不过共同点是马上移师兰溪,只是在对待曲兰花的问题上,到底是先行抓捕,还是跟踪去兰溪,他俩的意见不一致。
冯九说,特侦小组马上返回兰溪是必须的。在曲兰花、曲子良的问题上,他赞同红愈主张的跟踪。但鉴于曾经不慎放走了江仕航,犯有应该逮捕而未逮捕罪犯的重大错误,所以左云坚持先抓曲兰花也没错。只是在两种意见权衡利弊中,他仍然选择跟踪曲兰花。因为截止现在,虽然已经知道捐款还在兰溪,却不知道具体地方,曲兰花流露的,也仅晓得一个大方向。既然如此,他们就应该灵活地利用曲兰花这个知情人士,并充分利用曲兰花、曲子良发财心理上的积极性,让其像尖兵、像猎狗一样,先行寻找赃款的藏匿地。
为此,冯九命令赵红愈配合牛平,继续监视江公馆,紧盯曲兰花。并要求赵红愈,以江仕航出走事件为前车之鉴,决不可在曲兰花身上犯同样错误。
除此,他和左云抓紧作撤退之前的善后工作,诸如撤销巴谷等人沿江侦察行动,并通知巴谷等三人顺道尽快回兰溪;回头再向韩胡二位书记汇报情况,并请求胡先生在他们回兰溪后的初始阶段,仍于江公馆布置疑兵,稳住军统和日本人。然后,他和左云拆除窃听机器,看望张实夫妇,道别就医于江城的赵黑虎等等善后工作。
很快,相关事情一两天内均已办妥。现在,就静等曲兰花和曲子良的出走为行动了。
静下来的时候,冯九和赵红愈都自然而然,回想起了近两三个月以来的江城往事,自初来伊始的火车站遇险、火烧被服厂,到降服曲子良、控制江仕航,再到利用肖西驰、大战公主巷、血战鸿宾楼、智探上江码头、勇捣日军医院等等,等等。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无不血雨腥风,险象环生。可是就这般打打杀杀,虽也打得日军特工鬼哭狼嚎,搅得整个江城不得安宁,而到头来,特侦小组竟然两手空空,一无所获;落得这临了临了,居然被一个**牵着鼻子往回走。这结局始料不及,哭笑不是,又令人充满着希望和向往。
当然,令他们想的更多还是,这次一招回马枪杀奔兰溪,结局又将是什么?
期待中,第三天清早,曲兰花终于走出了江公馆。
这女人走出大门之后,并不见其有急于离开的神情,而是带有几分悠闲,几分旁若无人的气度停在那高高的台阶之上,举目四顾。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她呼得沉稳、彻底,吸得却十分贪婪,仿佛在用这种吐故纳新的方式,告别身后那座阴冷的深宅。
赵红愈远远盯着。
曲兰花踏阶而下。一位拎有包裹的使女远距离地跟随着。从曲兰花的气质,和她一派摩登装束,以及那张娇好亮丽的脸庞上看,这女人倒真有几分贵夫人的模样,令人无法联想到她那床笫之上的骚情和浪劲。换言之,有贵夫人模样的女人,床榻之上是否都如斯呢,不得而知。不过,较江仕航和四姨太相比,曲兰花的这般出走,远比那一对垃圾公、垃圾婆的鬼鬼祟祟光彩些,让人想来也多了些舒服。
然而有谁料到,她此去竟是一条不归路。
曲兰花走出江公馆的门楼,好像走出了牢笼一样,再度作了次深呼吸。然后,她从使女手中接下包裹,慷慨地抓出一把银元递给使女,说:
“拿着去吧,翠妞儿。先去你亲戚家里躲躲,躲过三月半年的,再回你的老家。啊?”
使女哭了:“翠妞儿谢过五姨太……”
“别叫那啥的狗屁五姨太。用报纸上的话说,我俩这叫走向自由。以后你想起了我,就想着我曲兰花的名字就行。”
江公馆的丫环使女多有卖身契,是奴隶,甚至是终身死奴。曲兰花这种私放奴婢的举动,在江家算是违背家规的大逆不道;但作为人,她倒是做了一件应该做的好事情。
目送翠妞儿去后,曲兰花搭上黄包车,头也没回地径直朝西驶去。赵红愈静观到此,回头叫上牛平,亦乘黄包车尾随而去。绕过两条街道,曲兰花的车竟然驶进水井巷,直奔曲子良的家。赵红愈叫停黄包车,原地在曲子良家对面矮墙边监视着。
时隔不久,即见曲兰花、曲子良,在那位叫桑花的女人陪送中,双双走出家门。桑花亲热地代孩子叫曲兰花姑妈长,姑妈短的,曲兰花亦再三抚摸着那孩子的小脸蛋,倒也显示了曲兰花待人和气,以及桑花诀别丈夫时的愚蠢。
赵红愈和牛平继续跟踪,很快便发现曲兰花、曲子良奔向的是上江码头。这下勿庸置疑,这对男女的去向的确是兰溪。
按照冯九的安排,跟踪曲兰花只能是陌生面孔,而他和牛平却都是曲子良的老熟人,万般无奈下只能化妆。因此,他们行动前便戴上假发,沾上了假胡须,这妆虽然弄得有些不够档次,但好好赖赖还算凑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