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愈这次甜笑了,而且高兴地叙说起了当时的经过——
当赵红愈在茶棚内与沈洋面对面时,发现对方果然并不认识自己。于是他装作漫不经心观察着窗外,适时、彻底地挡住了内奸盯梢的视线,一举成功地放左云和任七走进了古董店。
放左云和任七进店之后,赵红愈便开始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从内奸监视中的那副专注神情上看,这家伙今天晚上,显然是有目的、有预感的有备而来。再想到左云他们待会儿提货出来时,尚须装货、上车的,那过程至少也需要一两分钟。一两分钟是个不短的时间,赵红愈知道到那时再故伎重演,仅用挡人视线的老方式,恐怕就太小看沈洋了。
思考中,赵红愈无意间看到棚角边有半壶煤油,估计是卖茶人备作停电时使用的。于是他灵机一动,乘人不备,偷了一条围布并拎出了那半壶煤油。
茶棚外,赵红愈用煤油浸透围布,选准了内奸背靠芦席的地方,然后轻轻地将围布搭上同为芦席材质的顶棚,围布多余的部分,也就顺势贴在芦席制成的棚壁之上了。
赵红愈做好这一切准备工作,只等放火了。按照他当时的设想,只要拿准时候的加以纵火,茶棚燃起之时势必一场混乱,有这时间,也就足够左云他们顺利登车走人了。可他此刻,思想上忽视了近期天干物燥的自然条件,以致后来的效果,竟然大大地出乎他的意外——
当赵红愈适时放火时,那煤油、芦席着火的速度,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他的打火机刚一凑近燃点,手尚不及缩回,便听轰地一声,火焰直上棚顶,紧接噼噼啪啪一片声响,整个茶棚顿时成了一只火球。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间、刹那间。看阵势,赵红愈都怀疑自己使用的不是煤油,而是汽油了。当赵红愈转向茶棚门口时更是惊怔不已,他所看到的是喝茶人、卖茶人全都慌乱无比,他们竟然在惊恐慌乱、相互拥挤中掀倒了桌椅,堵住了自己的逃路。
赵红愈立即向前营救,他拼力扯出了堵门的桌凳,又一口气拖出了五个人。
幸好,五人中有四人仅是燎了头发、烫了脖子之类小伤情。唯有最后一个较惨,他整个脑袋上的头发烧纠了,像一只卷毛狮子狗似的,并且发出难闻的焦臭味。更糟的是他后背,白衬衣从下至上,呈现出一绺被烧后的火焰状,烧毁的面积至少超出了二分之一。更狼狈的是他后背、脸部以及胳膊和双手,凡被烧伤处,此刻全都凸出了拳大的“亮浆泡”,痛得他像杀猪一样嗷嗷直叫,痛苦不堪。
这人,就是赵红愈认定的内奸沈洋。
其实,沈洋的烧伤最重也是自然现象。因为火首先是从他背后燃起,加之燃烧中,浸透煤油的围布烧透芦席顶棚,偌大一块正燃烧着的抹布从天而降,扑头盖脑,料想那团大火击中的第一目标也正是他的脑袋。接下的情景亦可想象,那定是一场手舞足蹈,拼命的自救。否则,那情景势必比现在更惨烈。
茶棚起火之时,周围乘凉的人们已于惊讶中蜂拥而至。此刻,围观的人愈来愈多,很快便把江堤这边挤得水泄不通。沈洋这会儿或因人前太难堪的缘故,终于忍住了那狼般的嗷嗷叫声,但他出人意外的,几乎就在他忍住了嘶叫声的同时,竟然忽一下双手齐出,一下揪住了卖茶老汉的衣领,吼叫着要卖茶老人给他以赔偿。卖茶老人分辨说,火是从沈洋身后燃起的,应该负赔偿责任的是沈洋。这一下气得沈洋浑身发抖,一时间里他恼羞成怒,忘乎所以的,居然“八嘎、八嘎”地大叫起来。
原形毕露。
原本围观的人们,本来还对沈洋的烧伤抱有由衷的同情感,这会儿情形居然骤变,群情激奋中不知谁大叫了一声“日本人纵火”,紧接便响应一片,“日本人纵火”、“小鬼子敲诈”之声一浪盖过一浪,那情势,就像港口大罢工时的游行示威一样群情激奋。这阵势直吓得沈洋双腿发抖,狼狈不堪。一见情形不妙,他只能抱头鼠窜地,溜之大吉了。
至此,从赵红愈放火,到沈洋狼狈逃窜,时间足足去了十多分钟,他料想左云、任七和牛平,早已安全地离开了沿江路。赵红愈满意地笑了。临走,他悄悄地在卖茶老人口袋里留下了两块银元。
左云听完赵红愈的叙说,高兴地一竖拇指地大叫道:“太好了!如果早知道他是日本人,是小鬼子,烧死他更痛快!对了红愈哥,这下子我们再杀沈洋,应该无须什么证据和抓现行了吧?那小鬼子自个的‘供认不讳’,沿江路的百姓也都是人证呀,还怕胡先生他们不好接受?”
赵红愈说:“这件事我也想过。当沈洋‘八嘎、八嘎’的时候,我的手已经伸向腰间,真想当场枪毙他。可也就在那一小会儿,我忽然想到还是应该留下他。你不觉得吗?”
左云摇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想想就明白了。”赵红愈停顿一下,又继续道,“还是我来说吧。我听豹哥讲起过,像沈洋这种人应该称之为间谍,而且是一名多面间谍。间谍的职业非法特殊,行为可恶,所以在国际啥法中有个规定,以执行命令为天职的军人,战俘后应该受到优待,应该受人道主义的保护,而间谍就不同了,间谍不能享有这种待遇和保护。但是据我理解,除了理论上的认定,间谍只是间谍情报机构、秘密派往到对象国的一颗棋子,是工具。你注意了,间谍既然是工具,那我们就应该想想,沈洋这把工具既然都自动送上门来了,它能被人家所用,为啥就不能为我所用呢?”
左云恍然大悟:“哦,亏了你这颗脑袋瓜。呃红愈哥,我发觉你的思想经常能在一秒、两秒,甚至微秒之间蹦出火花来。这是不是你大脑天生的就就好使呀?”
赵红愈立刻摇手反对道:“啥天生、地生的?人的脑壳都是娘生的,都有闪现火花的时候,区别只在于那火花闪动的时候,你抓还是不抓。抓住了有用的你就利用它,没抓住有用的也就没用了,仅此而已。”
“精辟!”左云说,“那你准备怎么利用那间谍呢?”
“这个还没想好。”赵红愈笑道,“好了,夜深了抓紧休息吧。明天我还要请你帮个忙呢。”
“请我?”左云呵呵一笑,“怎么都用上请字了,帮你什么忙?”
赵红愈有些为难地犹豫一会儿说:“帮我,不对,算是陪我吧,陪我一块去拜见胡先生、韩老板。行不?”
左云从赵红愈表情上看出,他现在遇上了两难的事情。由于内奸沈洋的缘故,赵红愈在胡先生面前,一直是将错就错的冒充着冯九,而如今内奸沈洋已经暴露,他这个假豹头冯九,也就应该去见地方领导了,他难在如何解释。
想到此,左云爽朗一笑道:“好吧,那我就陪着你去认个错呗。谁叫我们是难兄难弟呢。”
赵红愈高兴了:“谢谢,不过纠正一下哈,我们不是难兄难弟,是患难夫妻,对不?”
左云一脸娇羞道:“去去,又没正形了!”
赵红愈笑后,如实说:“都那个内奸闹的,我至今还没有去拜访过韩老板。明天去一是感谢,二是汇报,第三么,还要请求他们多方配合——我们离不开组织的支持呀,比方这台机器,如果没有胡先生他们的支持,我们去哪儿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