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孙司德很快又冷静下来了,觉得自己想多了,犯上了职业病。本来嘛,自江仕航来兰溪两三年以来,各方面都还是过得去的,他号召地方筹粮筹款,积极支持抗日工作,也能较为正确地理解与支持国共和作,这与他无恶不作的前任相比,他的作为的确还是不错的。尤其是这次抗日捐款的募集中,虽然有人提出了摊派额度过高的看法,但他力排众议,坚持如数筹集。更可贵是在整个筹集过程中,江仕航都全程跟进并以身作则,分文不染,才有了后来如数完成筹集任务的骄人成绩,也为兰溪官场立起了一支可喜的标竿。
江仕航专员就是这么样个人,他怎么会有问题呢?
江仕航的住处就在兰溪专署后院,他家中的陈设比较简单,人员也较单纯:一位随行的如夫人,一位操持家务的老妈子,还有一位从当地聘请的小丫环。除此,诸如门卫、警卫,以及打杂人等,都是兰溪官方配备的。江仕航身边没有时下时兴的个人保镖,因此,有人说他自身武功很高,力敌一二十壮汉无人能够近身;甚至还有人说他飞檐走壁如履平地。对于这些说法,江仕航向来是不置可否。
江仕航生活很简朴,穿着用途讲究干净,少有奢华,不恋女色。不过,他的那位如夫人还是蛮漂亮的。其人叫曲兰花,二十一二岁,年龄约为江仕航的三分之一,人生得苗条俊俏,落落大方;算得专员身边的一亮点。
江仕航的最大爱好是读书。他读书成癖,都到了痴迷状态。日常,他除了政务和不可缺少的应酬之外,一般足不出户,多半时间都浸泡在书房中。即使今天,捐款被劫大案震惊震憾了古城的今天,他也有半天时间手不释卷,大有山崩于前,方寸不乱的沉稳与风范。
傍晚警卫来报,说是朱子奇求见。这是朱子奇今天第二次来见江仕航了。第一次是清早,那次朱子奇给他带来的是内心的震惊,至少他没有想到兰溪大街上还会发生那种血腥的事件,不过他绝没有流于言表。当朱子奇叙说完毕,他方显出吃惊口气道:
“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了,抗日捐款也有人敢抢劫!这事,我马上通知孙司德,让警察局火速查办。至于你说的那个什么江公子,没听错?”
朱子奇说:“没有,我们几个都听得真真切切。”
江仕航问:“可是,这个‘公子’指谁呢?”
“这个……他,他们认为就是您的少爷。”
“他们,你说他们?”江仕航两眼犀利地盯着对方,“那,你认为是,还是不是呢?”
“大舅,我认为,是与不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损害您和少爷的声誉对不?”
江仕航嗯了一声,欣赏地点点头:“你能这么看,我很高兴。”
朱子奇似乎受宠若惊:“捐款被劫这件事情太大了,稍有不慎,那些风言风语可担当不起呀。要不,我也就不会杀丁三了。”
“嗯。”江仕航略显不屑地摇了摇头,然后叹一口气道:“什么江公子海公子的,纯是无稽之谈嘛。你表弟若愚他人在江城,相距千里之外呢,会是他、能是他!不过你说的也没错,人言可畏嘛;从古到今,被谣言冤屈冤杀的人不在少数。所以子奇你杀丁三那事儿,做的不错,但不够干净,还有四张嘴呢。”
“那事儿我已遮掩过去了,我说的是江公祠……”
江仕航摇摇手道:“自欺欺人吧,嗯?人家是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是相信你的应变之辞?”
“明白。我不会让他们活过三天。”
“三天?三天就不是四张嘴了。”江仕航浅浅一笑道,“没办法呀,官场如战场,有时多死几个人,也是政治需要嘛,要不弄得人云亦云,反而坏了正事。明白?”
“晓得了,那我现在就设法做了他们……”
“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追杀豹头冯九!”江仕航稍作停顿道:“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冯九这会儿正在赶往捐款被劫现场,他要的是第一手材料。共党就那样,无孔不入,百事添乱,而且咬住就不放。所以我命令你:马上率你的巡警小队,立刻赶赴九龙山,截杀共党冯九。记住,豹头冯九向以狡猾和厉害著称,你今天能捕捉到豹头冯九行踪而且击毙他,是天赐良机,更是奇功一件。你只能成功,不准失败!”
“是!”朱子奇稍一迟疑,“大舅,这拉出巡警小队的事,要不要通过局里……”
“不用了。”江仕航摇摇手道,“情况紧急,战机稍纵即逝嘛。再说上面有相关指示,对付共党,我有临机调度兵力、警力的权力,无需费事!但你必须记住,战场方便的话,那四张嘴顺便解决了。那样也好嘛,让他们死于战场,对其家属是件好事情。”
送走朱子奇,江仕航冷静地思考着当前的问题,昨晚九龙山劫案发生,捐款押运小分队全军覆没;今晨东关街的血战,这等等场面,都在他大脑中猜想形地过滤了一遍。这些情景中,让他深感意外的是东关街上那一幕:丁三怎么就能单枪匹马地逃回兰溪城?追杀丁三的黑衣人究竟是谁?还有,怎么凭空就冒出个中共特工冯九呢?这一系列问题绞合在一起,是哪里出了纰漏,还是意外中碰上了巧合?
一时里弄不太清楚,但有幸朱子奇随机应变地处理了一些事情。否则还真有可能让他声誉受损,闹出些跳进黄河洗不清的麻烦。一时弄不清楚的事情,无须再想了,他相信万事弄明白的时候都会有对策。眼前,值得高兴是刚才的果断决策,朱子奇此去如能杀了豹头冯九,在此当口,还真称得上是苍天庇佑。
他深知,捐款被劫他至少负有领导责任,诸如领导失察,玩忽职守等等罪责。但若在这种时候,干掉了那位一直令上峰头痛的豹头冯九,对他江仕航此刻的境况而言,虽不敢奢望什么奇功,但至少可令上面能够保他的人多些说话的筹码,没准还能捞个功过相抵。如果运气再好些的话,能在豹头冯九死于案发现场上做做文章,大可拉共产党为他担当些罪责。那样子,弄个“功过相抵”的把握就更大了。
江仕航相信这个希望是有可能实现的。因为他料定那豹头冯九夺车出城,目的地一定是九龙山下的劫案现场;而朱子奇四十余人的追赶截击,也定在豹头冯九的意料之外。因此他知道那样的出其不意,那样的以多胜寡,胜算是相当可期的。
他为自己这招决胜千里的运筹掐了掐下巴,多少冲淡了一下刚才的郁闷。
江仕航想过这些,才给孙司德打电话。这时间已经是上午九点了。这时间是他故意拖延的,估计朱子奇的队伍,那时候已经到了百里之外。
下午三点多钟,孙司德来电话向他汇报:巨额捐款确认悉数被劫,劫犯去向不明;押运小分队除了领队汪世武下落不明之外,包括丁三在内的六十八名队员全部阵亡……最后,孙司德又不咸不淡地补充了一点:中共特工冯九,在朱子奇队长的追杀之下已疑似被击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