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子良的妻子叫桑花,本是他两年前花伍佰块银元从妓院赎回来的,但他们相互交往的感情远不止近两年了。自从真正做上夫妻后,他们感情更显笃厚,双方发誓生同衾,死同穴。或许正因如此,桑花才同他沆瀣一气,任他在外面胡作非为。
曲子良像救火似的,直跑得大气直喘、两腿发软发麻,但终于跑回家了。他咚一声推开家门,竟又吓得魂飞魄散——
赵红愈一脸平静,目光炯炯,正像一位法官式地端然正坐在他家中。
“你,你,”曲子良手指发抖,“你是什么人?”
看着惊慌狼狈的曲子良,赵红愈没忍住地嘻嘻一笑,然后缓缓起身道:“怎么,不认识了?”
“认识,认识。我是问,你是军统,还是共产党?”
赵红愈淡然道:“看你这话问的,你这不是做贼心虚,自个把自个卖了吗?不过呢,既然你还算坦白,那我也就不妨实话告诉你,我是豹头冯九。”
“妈呀!”曲子良惊叫一声,忽然转身夺门而逃,眨眼便跑出了两丈开外。
“站住!”
赵红愈威严地喝道。这响断喝声若洪钟,直震得曲子良浑身哆嗦,奔跑中的双腿,居然像急刹车式地停了下来。
“狗儿的你竟然敢跑,不要命了?看我现在就削你一绺头发!”
赵红愈话音未落,即见一支纲钎子飞镖悠然出窍,拖着一线黑光,带着呼啸,直扑曲子良的脑袋。然而,疾风过处,曲子良的脑袋居然安好无恙,只是仅擦头皮地像剃头刀子掠过,齐齐茬茬的,没了顶上那片四指宽、三寸长一块头发。
曲子良本能地摸了一下光光的头顶,两腿一软,竟然洒出一滩骚尿地瘫了下去。
赵红愈上前,耸耸鼻头问道:“曲子良、曲先生,不跑了?”
“不,不跑了。”曲子良叩头道,“豹,豹先生,豹爷爷,既然您高抬贵手,大人不记小人过的,不杀小人曲子良,有啥吩咐您尽管说吧,在下无不听从,无不听从。”
“满嘴江湖,什么爷爷、在下的?”赵红愈轻踢了曲子良一脚,“不跑了就起来,到你家里去,我们好好地说说话。”
走进曲子良的家,赵红愈泰然上座,并反宾为主地,向不敢就座的曲子良挥挥手道:
“坐下吧,坐下好说话。”
“是,谢谢豹、豹爷爷……”
“打住。”赵红愈居然一笑,“我听得,咋就这么别扭呢,什么‘豹先生,豹爷爷’的?我他妈的还抱孙子呢!”
“不不不……”
正当曲子良尴尬时,左云一步跨进来,她噗嗤一笑地问赵红愈道:“先生也不是,爷爷也不是,那你想让人家——怎么称呼你呢?”
曲子良扭头对左云哈哈腰,他见对方满脸是笑,又见赵红愈一脸平和,紧张的心情骤然间一下轻松了许多。
赵红愈含笑道:“其实不难呀,曲子良你知道有个豹子头林冲吗?”
“知道知道,梁山好汉呀。”
“那好,如果你遇上了豹子头林冲,你是叫他豹先生呢,还是称他林先生?”
曲子良恍然明白了说:“小的错了,错了,我应该称您冯、冯先生。”
“呃,这就对了嘛。”赵红愈故意缓和了一下气氛之后,说:“曲子良你听着,我豹头冯九是中共抗日人士,以后,你就叫我冯先生。反正,从今以后,你的这条小命就在我手中,也就不怕你知道的太多。”
曲子良连连点头说:“是是,冯先生。”
气氛缓和后,赵红愈恢复常态,他两眼闪闪有光地盯着曲子良的眼睛,开门见山道:
“曲子良,我首先告诉你:你的媳妇和儿子,现在全在我们手中。同时我还可以告诉你,你的妻儿,就是我们这位小姐请走并安置的,暂时招待的还很好,至少性命无忧。你相信吗?”
“相信,相信。”曲子良抬了抬尿湿的屁股,一股骚臭逼得左云忙捂鼻子。曲子良却仍唠叨着,“我相信你们大人大量,决不会太为难他们母子俩的。”
“好。那现在就该说说你了。”赵红愈陡然严肃起来道:“你——曲子良,现年二十八岁,住江城市湖山西路水井巷,门牌14号。你曾经在社会上作过包打听,挑衅、挑起过帮派之间多场血斗。更可恨的是近两年多以来,你不惜认贼作父,投靠日本人……”
“不不不,”曲子良插话辨解道,“请冯先生明察,我可从来没有投靠过小鬼子……”
“住嘴!”左云腾身而起,“你敢说你没有投靠日本人?没给小鬼子办过事情?我明白地告诉你,对你,我们已经作过充分调查,你起先投靠的是日委特侦处主任丁其聪,最近两三个月以来,你又改换门庭,暗中委身于该处行动科长江若愚,并为他收集了大量的所谓情报,坑害了大批的无辜人士。对不对?”
曲子良说:“可是,可是那丁其聪也好,江若愚也罢,他们都不是日本人呀……”
“混蛋,荒唐!”左云气得几乎想揍人了,她努力平静一下说:“特侦处是什么?是日委特侦处。‘日委、日委’,是接受了日本人‘委任、委派’的特务机构!这机构形同日本特高课、宪兵队,同为日军江城特务机关的下属部门。而江若愚、丁其聪等败类,现在不仅是日本的走狗、爪牙,还真正地认贼作父,充当了小鬼子的干儿子。在中国人眼里,他们已经不是一般的汉奸了,他们是比小鬼子还小鬼子的战争罪犯。请问你曲子良,你将中国人的情报倒卖给丁其聪、江若愚,算不算你已经投靠了小鬼子,算不算你就是战争罪犯?”
曲子良听得胆战心惊,满头是汗地垂下了头。
赵红愈示意左云坐下,他继续说道:“你曲子良自从投身日委特侦处,虽为该组织的编外人员,但你实际上的所作所为,已经做到了日本特务无法办到的事情,起到了他们无法起到的作用。因你为了一己私利,也为讨你主子的欢心,你苦心钻营,无中生有,一年多以来,仅因你的努力和出卖,日本人就杀害了军统人士十九名之多,以及七八名中共地下优秀战士!可以这么说,日委特侦处近一年多以来的‘功劳’,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你的‘战绩’。所以你实属血债累累,罪大恶极!……”
“冯先生——不,是长官,长官饶命,长官饶命!”曲子良跪了下去,“我的的确确,没有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全都是在帮小鬼子呀,长官!”
赵红愈厌恶地冷笑一声道:“啊呸,你狗儿的还‘的的确确’,还没想到?请问,由你提供情报才被抓的人,全部都关押在日本人设置的监狱里,难道你不知道,不晓得吗?还有,被你寻找和指认的共产党人和军统人士,半数以上人已经被日本鬼子枪杀了,你能说你一概不知道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