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赵红愈定下的规矩,曲子良必须每天、中午十二小时到点的时候,在家等候赵红愈的指示,并汇报自己的行踪。现在已经是早晨八点多了,不仅到点了,还超过了十多二十分钟,怎么还听不到电话铃声响起呢?
这情况是过去从未有过的,也就是说,过去的十余天里,赵红愈电话来的十分守时,有时甚至分秒不差。
曲子良操着双手,焦急地在电话旁边踱着步,一趟又一趟的,一种莫名其妙的心理,居然令他担心起了赵红愈的安危,担心赵红愈是否已经出了事情。
这十多天半个月的接触中,曲子良对赵红愈的印象已经由原来的惧怕,变成了现在的敬畏。他的总体感觉是:赵红愈其人看去虽然精鬼狡猾,但其为人良心并不坏。比如,赵红愈不让他靠近危险,不让他靠近身手一流的方脸盘、金鱼眼;再比如,他曾亲眼见到的,赵红愈街头对难民的慷慨施舍。其人浑身是胆,无处不在,他曾于深夜,先后两次见过赵红愈出入日本人的特种医院,翻墙越户,那身手比燕子李三还敏捷,比燕子李三还李三。这种刀口舔血式人物,如若出个啥事情,那也是自然的。
曲子良这想法起始是无意的,但这无意的想法刚一冒头,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无限恐慌:“我的个天呐,如果真那样,我妻子儿子的下落呢?”
他认识赵红愈十多天了,或者说他受赵红愈的控制已有十多天了,这个十多天,实际上也就是他与妻子儿子断开关系后的十多天,而且是音信全无。可他却从来没有过现在这样的恐慌,因为他有种莫名其妙的认识,赵红愈是可信的;只要每天能接到赵红愈的电话,他妻儿就是安全的。反之,反到连赵红愈都不在了的时候,那他的妻儿也就犹同断线的风筝,那结果自然是十分可怕的。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曲子良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他拿起听筒,刚喂了一声,又突然惊恐地压低声音问:“是桑花,真是你?你逃出来了?”
电话里声音:“说啥呢,子良?这是冯先生从窗外拉进来的电话,专门的为了我能同你说话呢。他还说对不起,拉线耽搁了时间,让你久等了。”
“啊呀冯先生太心细了,我沒事,我没事,他客气了。”曲子良接下来问:“你也晓得他姓冯呀?”
“听那位左小姐说的。”
曲子良说:“好好,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方便。他们递进电话之后,人都走了。说是让我同你多聊一会儿。”
曲子良说:“太好了。桑花,你晓得不,那位冯先生就是豹头冯九呀。”
“啊!……难怪他待人很好呢。”
“很好,待你很好啊……好好,不说这个。”曲子良问:“你快说说,你现在待的是啥地方?”
“不晓得。来的时候我两眼是被蒙着的,好像走了很远的路。”
曲子良问:“那,你和孩子住、住的是山洞吧?”
“不是不是,这里好像还在城内,是个小院子,房子也挺整齐的。”
曲子良又问:“院内有人吗?”
“有,有两个人。一个老妈妈,一个年轻汉子……”
曲子良似是一愣:“年轻汉子……规矩吗?”
“你说啥呀,你咋尽往歪处想呢?人家母子可都是好人,不像你。”
曲子良轻吁了一口气道:“好好,你和孩子过的还好吗?”
“好,很好。顿顿细米白面的,隔三岔五还有肉吃哩,我和孩子都长胖了。还有更好的事呢,你猜。”
曲子良说:“哎呀猜啥呢,这是电话懂不!快说,啥好事儿?”
“我们的孩子快会说话了……”
曲子良惊道“妈呀,真的?!”
桑花的声音:“真的,都能叫我妈妈了!只是发音还不太准确,还得继续扎针……”
“扎针?”曲子良惊异道:“谁为他扎针,哪个请的大夫?”
“你还不晓得吧?是冯先生请来的名医呀。”
“天哪,他,他简直就是个带有煞气的活菩萨哟!”曲子良感慨之后又问道:“桑花,大夫说没说过,孩子的哑症,能不能彻底治好呀?”
“能,代夫拍胸说能治好。酬金还没给他哩,讲定治好了才给酬金。”
曲子良问:“多少酬金?”
“不少啊,一根金条。”
曲子良惊叫:“天呀,一根金条?”
“是啊。左小姐把金条都交给我了,她交待过,说孩子的病,由我说了算,我说治好了,才算好。”
曲子良感动中沉吟了一会儿,说:“好人呀太好了,可那大夫也太宰人了吧,他姓啥,哪里人?”
“听说,是从日本特种医院请来的……”
“日本人?”曲子良又吃惊地问,“你没弄错吧?”
“没错,大夫姓白,中国人。白大夫是被日本人强请去医院服务的。一根金条不贵呀,子良。白大夫每次悄悄出来都冒有杀头危险。要不是冯先生亲自去好言相请,就算给人十根金条,也请不来人家白代夫。哪有人要钱不要命的呢?”
曲子良沉默着,他终于明白了赵红愈不畏风险,两度出入日本特种医院的原因。同时他更明白,赵红愈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曲子良的孩子,都出自本能的爱心,就像他在街头施救难民一样,不曾留名,大概也没有想过回报。
电话里声音:“喂,你咋不说话呀,子良?”
曲子良终于回过神来道:“哦,说话说话。桑花,孩子快会说话了,你晓得我有多高兴?我们这算是因祸得福呀!你好好待着,好好待着,待在那里给孩子治病……我想,我们会很快见面的。啊?”
“心态不错嘛,曲先生。”
赵红愈和左云,突然同时出现在曲子良身边。
这下,慌得曲子良一边哈腰施礼,一边冲着话筒叫:
“桑花,家中来贵客了,不说了,啊?”
“天哪,你还在结交那些狐朋狗友呀?”
“死女人,说啥呢?是冯先生和左小姐!”曲子良叭一下挂了电话,转身冲赵红愈和左云深施一礼道:
“感谢冯先生,感谢左小姐,感谢你们菩萨心肠医治我的哑巴儿子。”
“不客气。”赵红愈坐下说:“治疗你的孩子,是左小姐的主意,钱也是她出的。她说你那个孩子很可爱,不治太可惜了。对了,你该不会认为,我们这是收买人心,讨好于你吧?”
“岂敢,岂敢”曲子良连连作揖道:“冯先生,我曲子良明白,我这条小命全都攥在您手里了,还谈什么收买讨好呢?再说了,您为了我的孩子,冒险去闯日军医院,那可是拿您千金之躯的贵命在讨好我呀,我的身价能有那么高吗?”
“嗯,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但你还算是个明白人。”赵红愈说,“曲子良,我们今天来找你,是想请你把江公馆画出来。要求么,是详细地画出江公馆的院内院外,以及楼上楼下的全部的平面分布图。可以吗?”
“当然,当然,”曲子良像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说:“十分愿意效劳。只是我的手笨,怕是画不好吧。”
赵红愈想了想说:“那就这么办吧,你就按你的水平,先画出一张草图,然后由你指点详细,再让左小姐重新绘制,制出一张让我能够一目了然的详图来。怎么样?”
“这样很好。”曲子良说,“我保证不漏一丁点儿,包括他家放尿罐子的地方。”
赵红愈一笑道:“看来,你曲子良够能耐呀,对江老爷的家你竟是这么熟悉,常客吧?”
“不,不算常客,也就去过那么七次八次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