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欢乐英雄第一部(10)
萧老板刀笔一勾,又是一页:“三十五年前……”
苏旷打断他:“萧老板,你所说种种,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家师也并未矢口否认,依我看来,夜长梦多,只管请诸位出来结账就是了。”
“好!”萧老板合上簿子,“十年间,令师经手的共有十三件冤案,一家苦主早已不见,另一家苦主未应笑纳楼之邀约,如此共是十一家苦主,要向铁先生讨个公道。”苏旷扶案而起:“我接着就是了。只是萧老板,我要钱没有,要命只有一条,不知这公道如何讨法?”
一个苍老雄浑的声音沿着扶梯传上来:“当年怎么个打法,如今就怎么个打法。老夫多活了四十年,等的便是今天。”
西陵阁主范雪澜拄着一根竹杖,缓缓走了上来。在他身后,一行人鱼贯而上。
风雪原本来是只听不说,不懂不开口,一见这场面,拍桌子就跟着站起来:“岂有此理!”苏旷晃晃悠悠向前走了几步,朗声笑道:“得失欠还,天公地道,托了萧楼主的福,陈年旧债可以一笔勾销,生死由命,好不快哉!”他一边说,一边勾着风雪原的脖子,向怀里一扯,低声道:“你给我听好了,把那玩意儿收起来,你乖乖坐着别动,我死不了。”
“师……”风雪原刚出口,苏旷手上用力一晃,声音更低:“放心,你看我长着一张没事爱送死的脸么?这本烂账非算不可,我自有道理,坐下!”
风雪原虽然不聪明,但也不傻,笑纳楼立楼已经有三个月,苏旷真想送命,早就送了,拖到今天,想必是另有什么安排,他稍一犹豫,本着不懂不开口的师门本分,老老实实坐着,只是依旧觉得岂有此理——管他什么公道不公道,人命官司一拖三四十年,铁敖威风八面的时候不见动手,武功尽失、流落荒野的时候,这群人倒是来了。
更何况,他对铁敖所知虽然不深,也知道铁敖三十六岁才统率神捕营,号称天下第一名捕,在那之后,恐怕得罪的仇家更多,而且越到后来,越是扎手的角色,楼下满满当当一大屋子人,要真是都上来动手过招,不用说一个苏旷,十个苏旷也是一起死了。但事已至此,跑也不是,打也不是,除了坐下喝杯酒,他似乎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范先生,”苏旷已经走上前去,随手抄了一根竹筷,“家师出道,曾以一套浮生七剑幸会诸君,苏某不才,今日也以师门传授领教高招。”
风雪原听在耳朵里,更是惊愕,铁敖名扬四海,人人知道他使的是刀,想不到他年轻时候,也是练剑的出身。
范老先生声如洪钟,喝一声“好”,手里竹杖一点,向着苏旷胸口戳来。
苏旷手里的竹筷已经平平递了过去,一派轻灵,如竹枝弹去积雪,直击风月,缥缈之中显出一道凌厉来。苏旷也不回头:“师弟,这就是浮生七剑的第一路第一式,少年只恨负苍生。”
铁敖少年时,抱剑进京,收拾起翩翩袍袖,束发修容,换了一身公服。这一路剑法他苦练十余载,胸中愤懑不平,尽付其中。只是这剑法传到苏旷手里,凌厉尽去,一支小小竹筷犹如灵蛇吐信,随身斗转,一出手礼让三分,招招点到为止。
围攻他的十一人里,年纪最大的便是范雪澜,年纪最小的和风雪原差不多,年幼者急厉,年长者厚和,三五招过手,圈子已经拉开,长短兵刃错落有致,已成车轮之势。
苏旷用刀多年,这路剑法使得并不纯熟,全赖着下盘扎实,起承转合四下游走。他身形步法虽然越转越快,手里招式却是越使越慢,似乎是抱定了只招架不还手的念头。眼看圈子越来越小,苏旷前后左右已经全是刀光兵刃,他点地一跃,身形倒翻,双腿闪电般踢中两人手腕,借着两人兵刃脱力的刹那工夫,觑准罅隙,翻出圈外,左肩上已被一柄刀带出一道血痕。
苏旷一闪,圈内人齐齐转身,范雪澜首当其冲,竹杖又已点到。苏旷手里竹筷疾刺,不偏不倚刺入竹杖杖口之内,翻腕握住杖头,腰借足力,臂借腰力,右臂平举,如挥如洒,内力一吐,抡开一轮白影,一如天心月圆,银华静静吞吐,杖头在锋刃之上各自一点,人已退开半步。
苏旷单手平托竹杖,送到范雪澜面前:“范老前辈,小侄冒犯了。”
这一式剑似攻还守,吞而不吐,一如老僧推门望雪,只有离世独立之叹,毫无人间烟火之气,正是浮生七剑收尾的招式,开门堪叹事还生。
只是一群人报仇心切,谁会等他彬彬有礼说话?不等竹杖送到范雪澜面前,四面八方,兵刃又是环至。苏旷执杖,竹杖首尾不离肘腋之下,溜溜一转,逼开众人,右臂硬生生地又向前一送:“范老前辈,小侄冒犯了。”还是一式“开门堪叹事还生”。
人群之后,链子枪疾飞而至,直奔咽喉。苏旷侧头猛闪,枪尖在右颈又留下一道血痕,他只是静静凝望着范雪澜,再度托上竹杖:“范老前辈……”范雪澜接杖在手,长叹一声:“铁老儿用剑十三年,就使不出这一招来。”
苏旷肃手而立:“范老前辈,家师当年年轻气盛,误伤好友,四十年间,亦自耿耿。”范雪澜面上微有动容。
苏旷眼中不见锋刃,拂衣拜了下去:“小侄后生晚辈,斗胆替家师赔个不是。”他虽向着范雪澜开口,可这一拜,却是拜进刀丛剑林之中。
苏旷只望着范雪澜,眉梢眼角,静若春风。眼看着链子枪二度飞至,他一条心早横下来,视若无睹,竟以胸膛去撞那枪尖。
枪尖如电,刺入胸口的同时,范雪澜手中竹杖也砸了下来,竹杖挑着链子枪,将枪尖拔离苏旷胸口。范雪澜竹杖一顿:“年轻人好胆识。”
枪尖入肉虽然只有两分,但也隐隐撞到肋骨,苏旷背心已经全是冷汗,他面上不动,微微一笑:“老前辈好胸襟。”
范雪澜声音低哑:“你以为如此就能脱身?”
“不敢,小侄只是替家师赔个不是。”苏旷站起来,一一向众人望过去:“苏某继续领教各位高招。”
风雪原开始着急了,他觉得师兄脑子一定坏掉了,这一个个人命关天的,在场的不是徒弟,就是儿子,难不成耍耍光棍、赔个不是就能一笔勾销?
岂知范雪澜还真就哈哈一笑:“罢了罢了,铁老儿得徒如此,老夫好生羡慕。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姓苏,单名一个旷字,是旷达之旷。”苏旷恭敬回答,“不知范老前辈如今仙居何处?若是此间事了,家师当亲自拜访,当面求恳老前辈谅解。”
呸!师父是会道歉的那种人吗?风雪原摇摇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