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个预感她也不能和宋邵礼说, 只能自己憋着。
只不过宋邵礼似乎也不想在这方面谈太多，转移话题聊起了学校的事。
“我们班主任说再过一段时间就要期末考试。”她看着宋邵礼的状态, 叹口气，“你要是现在忙, 去不了学校的话，需要笔记什么的东西可以和我借。”
“没事的。”宋邵礼安慰说道：“吴姨不让我继续在家里呆着，明天我就去学校，肯定能跟上，考试应该不用担心。”
听宋邵礼这么说，她点点头，“你和吴姨如果需要帮忙, 就来找我。”
宋邵礼闻言, 餐厅暖暖的灯光照耀下的眼眸透出一抹柔软，“像今天这样就好。”
被这么专注盯着，肖?微微移开视线，脸颊不自觉有些烧, 瞪他一眼, “你想得美。”
吃完饭之后，肖?起身将碗筷收拾起来，放到厨房里。
宋邵礼很自觉地上前把碗筷洗了，这让她稍微有些意外，现在的男人一个个的都和大爷一样，一点事都不愿意做，尤其是家里的家务活, 更是直接甩手给妻子。
现在男女平等，大多数家庭都是男女双方均有工作，不存在谁养谁的问题，所以家务一般是分工，可就算是这样，那些叫嚣着大男人不干家务，君子远庖厨的男人还是很抗拒干活，到最后只是象征性动一动，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宋邵礼能自己主动去刷锅洗碗，已经很不错了。
抬头看了看表，已经快九点，她家的店马上也要关门，想着回太晚会让韩双柔担心，肖?穿上外套起身准备回家。
“你要走了？”宋邵礼从卫生间出来，用纸巾擦了擦刚洗的手，“你等一下，我送你，太晚不安全。”
现在已经深冬，外面天黑的特别快，还很冷，从宋邵礼回她家会经过一个没有路灯的小土路，一个人走确实有些害怕，肖?想了想，便点头同意。
因为她们这个城市特别靠北，最冷的时候能达到零下二十多度，一到冬天，学校就不再要求穿校服，肖?身上穿的是自己设计的羽绒服，时尚俏气又保暖，反观宋邵礼，身上只穿着一件薄棉衣。
伸手上去摸了摸，肖?忍不住皱起眉，“今天零下十三度，你怎么穿的这么少。”
“没来得及收拾换季的衣服，之前商场随便买了一件穿的。”宋邵礼将身前的拉链拉到颈部，然后毫不在意地说道：“这几天根本没时间翻衣服，就先凑合着吧，等我爸回来再说，家里有暖气，不到外面就行。”
“就算忙也不能耽搁这事，教室里面也很冷，你要是去学校最好赶紧把衣服翻出来，不然迟早生病。”
看着肖?饱满莹润，充满水泽的嘴唇一动一动，吐出来的还都是关心他的话语，宋邵礼心都快要软成一片，他隐忍地克制着，努力让自己转移注意力。他特别想俯下身去亲一亲她的嘴唇，可他害怕肖?会生气，让本来稍微亲近些的关系再次疏远。
肖?说着说着，发现宋邵礼眼神怪怪的盯着她，以为是自己唠叨的人烦了，有些泄气地转过身，“算了，你也听不进去，我就不说了。”
“没有，我听着呢。”宋邵礼微微一笑，凑上去，“就是因为认真，才没有打断，还有，你的声音真好听。”
就会贫嘴……心中叹口气，肖?摘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伸手给宋邵礼围上。
羊绒的围巾又软又绵，还带着残留的体温，微不可察的暖意地从衣领脖颈钻到身体各处，宋邵礼愣在那里，任由肖?把他包的严严实实。
还未低头，就能闻到属于原主人身上的香气，干净清爽，芬芳扑鼻，不似香水般浓烈，低调恬虚，如同开在石坡林缘的春兰。
说不清道不明，压抑着心中的悸动，他在围巾的掩饰下深吸几口，香气氤氲，几欲颤栗。
“外面太冷，我有羽绒服，这个围巾你先围着吧。”肖?没有察觉到宋邵礼的异状，打了个简单的平衡结，然后低头将自己羽绒服上面的拉链拉到最上面，扣住扣子，堵住了半张脸，最后又带上了后面的大毛领帽子，整个人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双黑亮的眼睛露在外面。
“不走吗？”
宋邵礼这才回过神来，他换好鞋，从茶几取上钥匙。
“不关灯？”
“不了。”宋邵礼一边锁门一边说道：“反正一会还要回来。”
离得不远，两个人就没骑车子，晚上的温度更低，肖?将手缩进兜里，一点也不给外面的寒风留机会。
“手冷吗？”宋邵礼留意到肖?的动作，很自然地将手伸进她的兜里，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我体热。”
肖?身体虚寒，常年手脚冰凉，暖气没来的那会，晚上脚冰的都睡不着觉，整个人蜷缩在一团都没什么用，到冬天的户外，更是四肢末端都被冻得没什么知觉。
宋邵礼的手就像是一个炉子，源源不断地散发着浓浓暖意，将她被冻得僵硬的手捂热，不再冰凉。
觉得这样子有些暧昧，肖?偏过脸，轻咳一声，“我不冷了，你把手拿出去吧。”
宋邵礼挑挑眉，把手抽出来，然后紧接着他从后面绕到肖?左边，像是刚才一样将手伸进她的衣兜里，暖起了她的左手。
“你！”肖?身上一僵，转过脸瞪他，“谁让你到这边的？”
“这不是怕你冷呢。”宋邵礼振振有词，看起来十分问心无愧，紧接着他又软了下来，委屈巴巴地看着肖?，“你今天就顺我这一会吧，我特别累，拉着你能放松点。”
看着宋邵礼可怜兮兮的样子，再想起他碰到的事，肖?也不忍心拒绝，默默地转过头，不再说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手拉着手，走到了肖?家。
“下个星期六我们搬家，就在你住的那个小区三号楼。”
“真的？”宋邵礼有些意外，“那以后放学我们可以一起回家了。”
肖?点点头，“是啊。”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不早了，你赶快回去吧，明天还要去上课。”
确实有些晚了，宋邵礼恋恋不舍的和肖?道别后离开。
刚转身，他上扬的嘴角就重重垮下，面对着肖?时眼角眉梢的笑意也尽数消失。
他有很多没和肖?说出的事实，比如合作商听到风声来要债，比如警察一次一次报来的坏消息。
疲惫的长出一口气，宋邵礼走到巷子口，回身看着肖?家亮起的灯。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回到家里，肖?看到母亲韩双柔在打包着东西。
家具家电彻底买好，她也约了搬家公司，现在需要的就是把所有的东西规整完毕。
“你的东西收拾的怎么样了？”韩双柔把夏天的衣服奋力地塞进箱子，抬起头说道：“搬家的时候你周叔叔会来帮忙。”
肖?点点头，一边脱衣服一边说道：“咱们请他吃顿饭吧，周叔叔一直以来挺照顾咱们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您对周叔叔是怎么想的？”肖?问。
韩双柔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低下头整理东西，表情平静自然地说道：“还好，再处处吧，反正你还小，不着急。”
“我觉得周叔叔对你挺好的。”肖?上前帮韩双柔一起打包，“但你还是再考察一下吧，同时还有他的厂子，以及员工对他的评价，总体看看这个人怎么样，而且还得看看他厂子发展的如何，这要是做生意破产了呢？”肖?专门提醒了一下韩双柔。
凤翔食品厂的未来她现在也没法直接和韩双柔说，只能侧面提醒一下。
韩双柔也知道肖?的意思，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没事，妈妈清楚，你不用担心，我倒是听说你们学校马上就要考试了，准备的怎么样？”
“还行吧。”肖?说的有点心虚，这几天必须赶快复习，把课程赶上来。
一眨眼，就到了期末考试的日子，肖?没有挑灯夜战，所以上考场的时候精神状态良好，虽然有不会的题，但是占比也很小，这次的成绩估计差不到哪去。
昨天晚上和宋邵礼通了电话，两个人约好考完试一起回家。
交卷出考场以后，她在宋邵礼的考场门口等着，可是门打开，陆陆续续有人出来，却没有看到宋邵礼的身影。
还在做题？
抱着这个疑问，肖?走到考场后门，从后面的窗户往里看。
宋邵礼应该坐的位置空空无一人。
他旁边的同学交了卷从考场里出来，肖?连忙上前拦住了他，“同学，你旁边座位的同学今天来考试了吗？”
“没有。”那个同学肯定地说道：“没来，老师还记了缺考。”
没来？
不对呀，他昨天还说今天要来参加考试的，怎么一声不吭就缺考了呢？
蹙起眉头，她掏出手机给对方打了个电话。
嘟嘟的声音，却没有人接。
怀揣着担心和怀疑，肖?下午考完试，就跑去宋邵礼家。
如她所料的没人。
继续打电话，还是没人光通没人接。
能让宋邵礼直接一声不吭弃考，还不接她电话的事，估计也就只有他爸爸的事了，所以这是意思……
有结果了？
走到路边，她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师傅，去盛青郡。”
如果要是有了结果，宋邵礼绝对是和吴姨在一起，正好之前宋邵礼和她说过他父母住的别墅区，现在正好直接就能过去。
路上不堵车，宽阔的大马路上一路畅通，大概十几分钟，就到了盛青郡。
肖?付了钱，快步走向大门。
门卫王叔看到脸生的面孔，连忙起身，“你找谁？”
肖?：“请问吴丽华住在这里吗？”
王叔忍不住打量了她一眼，宋家家主失踪的事在他们小区出了名，这两天找他们家的人实在太多了，简直一拨儿又一拨儿，不是警察，就是开着奔驰宝马来抢先要款要债的生意伙伴。
平时宋家的人待他和颜悦色，一点也没有架子，他家儿子还经常帮他搬东西，所以看见那些人趾高气扬地过来，他也是一肚子气，光想拦着不让进。
但这么久了，还第一次见打出租车来找人的，而且对方明显就是个学生，应该和那些人不是一起的。
“你是？”王叔疑惑地问。
“我是宋邵礼的同学。今天宋邵礼没去参加考试，我来看看他。”肖?耐心地解释着，好小区的安保就是严格，盘问一下也没什么问题。
王叔恍然大悟，然后进入保安室，拿起内线电话，“喂？小宋啊，有个女生来找你，说是你同学……叫什么，哦哦等一下。”王叔取下电话冲着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肖?。”
“说是叫肖?来着……好好，我现在让她进来。”王叔挂了电话，打开电子门，让肖?进去，顺便还给她详细的指了一下具体怎么去那栋别墅。
这里的房屋都是仿英式建筑，看起来很气派，小区里绿化率很高，虽然因为是冬天，草木枯黄，但是光看着就能想象到夏天是怎么样的生机盎然。
顺着保安指的路，肖?找到了宋邵礼的家。
宋邵礼本人就在门口等着她。
比上次还要疲惫消沉，眼睛沉沉的，一丝光也没有，就好像是被打击的一蹶不振，再也没办法站起来。
明明昨天放学回家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她心一沉，脑中立刻浮现出之前想到的最坏结果，“你……怎么这样？”
宋邵礼看着肖?，很想像平时一样对她笑嘻嘻的，然后告诉她自己没事，可是他却怎么都没办法扯起嘴角，最终，他露出一个哭也似的笑容。
“肖?，就在早上，警察告诉我……”
“……他们发现我爸的尸体了。”
肖?睁大眼睛，久久没能开口说话。
虽然提前已经有了预感，但是真的知道这个消息，肖?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更何况宋邵礼本人。
她咽了咽口水，喉咙还是觉得干，满肚子的话此时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只能干巴巴的说：“你……你别难过……”
宋邵礼缓缓点头，正欲开口，脸上紧接着换上一副冷若冰霜的嫌恶神情，然后将肖?一把推到身后，敌视的看着前方。
肖?不明所以，探出去，看到前面站着两个男人，穿着体面，手上戴着欧米伽的手表，他们抬着下巴看人，说出来的话也是充满不耐，“把吴丽华叫出来。”
“不在。”
“你们这都躲了多少天？”男人掏出一支烟点上，“我警告你们，账别想赖掉。”
“地基都没打，是你们毁约。”宋邵礼愤怒的浑身肌肉都绷紧，就像是个蓄势待发的豹子。
可惜这只是一只幼豹，在老练鬣狗的攻势下毫无反击之力。
“我们毁约？”对方嗤笑一声，恶意地对着宋邵礼吐着烟圈，“老子在警察局有人，你前脚知道消息我后脚也知道，你爸爸尸体都臭了，你告诉我，就算打了地基，我接下来和谁合作？和你这个小屁孩子吗？还有那些后续资金，你怎么解决，生意圈上的事复杂，你屁都不懂，一边儿呆的去。”
“你说话放尊重点！”宋邵礼咆哮着，咬牙切齿，眼中是浓浓的恨意，“我爸做生意的时候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们！”
“别人尸骨未寒，你们就能说出这种话。”肖?在旁边听得也一阵愤怒，“不怕遭报应吗？”
“遭个屁的报应，小小年纪嘴巴放干净点。”男人毫不在意，一把将他们两个人推开就要进门，“我这是要回应该属于我的钱，你爸当初白纸黑字签了字的。”
宋邵礼怒火中烧，几步上前拽着那个男人衣服后领大力一扯，近乎粗暴的将他丢出门外。
他盯着那个人，从牙缝里挤出激愤的话语，“滚出去！”
差点摔个踉跄的男人自觉丢人没面子，居然被一个小屁孩子差点丢到地上，他恼羞成怒，抡起拳头就要往上揍。
“你想干什么！！”肖?冲上去，掏出手机，“在别人在门口动手，你要是再不走我就要报警了！”
“老子才不怕你报不报警，老子局里有人！女人赶紧给我麻溜儿的滚一边儿去！”
“住手！”
身后的门被打开，吴丽华出现在门口，可能是走得急，她都来不及披一件外套，只着一件单衣就跑出来，裙子下还露着两条小腿。
在暖气房里倒不觉得怎么样，可要是出外面，光看着就让人觉得想打个哆嗦。
“吴姨，你怎么出来了？”宋邵礼眉头一皱，“赶紧进去，外面冷。”
“嫂子。”男人不再纠结在宋邵礼身上，对着吴丽华表面客气，实则出言不逊地说道：“宋哥的事我今天刚知道，听了也很震惊和遗憾，这不专门上来安慰一下嫂子，您别因为宋哥太难受，这日子还得过，宋家还要靠您继续操持。”
吴丽华以往的精神不再，她都撑不起笑脸去迎接人，淡淡说道：“老张，你消息倒也是灵通，难为你了。”
“这不是关心宋哥。”他说着客套话，就要往屋里走。
吴丽华随手将门一关，走下台阶，看着宋邵礼，“刚才听到吵闹声，还有人说要打人，怎么回事？”
“他说爸尸体都臭了，我实在听不下去。”宋邵礼满面阴霾，牙齿狠狠地咬着嘴唇。
“老张，这就是你不对了。”吴丽华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男人，“好歹老宋当初也是在你最困难的时候唯一帮扶过你的人，他走了，你就当着他儿子的面说这种话？”
男人面子顿时挂不住，讪讪地说道：“这不是气急了，之前我客客气气的说要找你，他不让我进。”
吴丽华揉揉额头，在寒风中冻得嘴唇都发紫了，可神情依然淡淡，似乎没什么影响，“我连着几天没睡觉了，刚刚才休息了一会，他估计是不想我被吵醒。”说完她转向肖?那边，冲着她勉强地笑了一下，然后对宋邵礼说：“让人家小肖赶紧进屋里，外面冷。”
“吴姐，你也进去吧。”
“就是，我们进去说。”男人每天不是在室内就是在车上，身上穿的衣服也不多，刚刚在外面站的已经冻得直打哆嗦，抬腿就要往前走。
“就在这说吧。”吴丽华挡住了他的去路，“这两天事多人杂，家里特别乱，进去了也没法招待你。”
男人脸一黑，自然知道吴丽华这是不给他面子，冷哼一声，便说道：“好，既然你这样，我也就把话说明白。”
知道男人说不出什么好话，宋邵礼紧紧抿着嘴唇，打开房门让肖?进去，然后低声嘱咐道：“你先等着，我一会就回去。”说完便准备关门。
肖?连忙伸手挡住，然后将自己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递出去，“给吴姐披上，她穿的太少了。”
宋邵礼点点头，接过衣服，便关上了门。
宋邵礼刚帮吴丽华披上衣服，男人便不客气地开始提条件，“嫂子，你也别怪我无情，生意场就是这样，这上百万的生意，老宋这么一走了事，我损失太大，不但这个项目做不成，其他的工程项目也受到影响，所以我这不是才这么着急的上门。”
吴丽华点点头，没说话。
“再说了，当初是老宋亲自签的合同，我也没骗你。”男人向身后人招招手，对方递过去一个文件袋，他从里面掏出几页纸，翻开找到其中一项指着给吴丽华看，“你看，合同里写着的。”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如若其中一方无法继续进行项目合作或资金投入，不管以任何理由，需赔偿另一合作者总启动金额五倍的违约金。
右下角，正是宋元林亲笔签的字。
吴丽华身子晃了晃，几天滴水未进的身躯已然疲惫，瞬间晕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