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吴三宝想到田中去转转，正在穿雨衣却又来了人，不是别人，是救命恩人，市大医院的肿瘤科陈主任（女）。吴三宝夫妻忙招呼她吃饭，陈主任却说：如今交通便利，不客气，已吃过了。吴三宝望着陈主任，热泪盈眶，想起了往事——

　　十年前，吴三宝癌症手术治疗住院时，主治医生高超的医疗技术及平易近人，问寒问暖体贴关心，打动了病人和家属的心，同时吴三宝的稀有乐观，配合治疗也感动了医生护士。主治大夫与病人交上了朋友。吴三宝出院一个多月后，一天陈主任来到乡下看望病人，夫妻俩呆若木鸡，手足无措。农村都是草绳凳及小木凳，况且鸡还在上面躲过，猫还在上面睡过，二人连“坐”字也不敢说。妻子急忙拿出一件洗干净的衣服想铺在上面，陈主任却已坐在了一张草绳凳上，问长问短，并为吴三宝检查身体……妻子在院中追着鸡，灰尘鸡毛在院中飞……陈主任戴着听诊器忙走过去拦说：你家因三宝病而致贫，靠鸡蛋换油盐酱醋及孩子们的铅笔薄子费，杀了蛋鸡，今后这钱谁出？我出？再说三宝靠这蛋作营养品，我能从病人口中夺取营养品吗？吴三宝妻子二手搭在一起，垂在胸前不动了，不好意思地说：乡下实在没菜。

　　有啥吃啥才是自己人。陈主任和蔼可亲地说。吴三宝妻子只得悻悻地去烧饭。

　　吃饭了。吴三宝妻子端出饭，说话却不响。吴三宝一看都是蔬菜，只煎了几个荷包蛋，想招呼却说不出口。二人尴尬而立。陈主任却反客为主，招呼：呆什么，快吃。齐坐下吃饭。吴三宝夫妻心有愧疚，难于下咽。陈主任却边吃边夸：乡下的米赛珍珠，铁锅柴火煮的饭真香，城里人吃不到；菜真丰盛，韭菜百叶就是一百零九样了、四季豆就是四样、还有三样皇帝爱吃的名菜——

　　吴三宝一怔问：哪来皇帝爱吃的名菜？

　　陈主任讲了一个典故——

　　古时候，一位皇帝到乡下微服私访，在一户农家吃饭，乡下没菜，农家端出了菠菜、大葱豆腐、丝瓜豆瓣。皇帝从未吃过这些菜，直夸色香味俱佳。可他不好意思问这叫啥菜，于是只记住了形状。回到皇宫，山珍海味吃腻了，点名要吃这三样菜，可他说不出名字，只说了形状。御厨只懂宫殿名贵菜，不懂农家菜，于是照皇帝说的形状，杀了红嘴（根）绿鹦哥（叶）；杀了猴子取了形状如豆腐脑的猴脑；兴师动众捕了许多江南的“土婆”鱼，取了既鲜又嫩又清爽的形状如豆瓣的二腮。皇帝一吃，龙颜大怒：欺君之罪。后来还是太监去请了那位乡下人做了这三道菜。讲完陈主任笑说：今天也有这三样菜，你们也把我当皇帝待啦！

　　吴三宝夫妻听后开怀大笑，才心安理德吃起了饭。

　　饭后没茶叶，吴三宝妻子急中生智，把锅巴烧香后加了水烧开。陈主任一喝大喜，夸；真香真开胃。她又讲了典故——

　　那次皇帝在乡下，饭后农民也烧出了锅巴汤，皇帝觉着其味无穷，无与伦比，不知是啥汤，忙到厨房看究竟，揭开锅盖一看是铲刀煮的汤（铲刀上粘上了锅巴，农民舍不得洗掉，放在锅中与锅巴一起煮）。皇帝记在心中，回皇宫后，各种名茶都品茗过，心血来潮要喝铲刀汤。御厨想了又想，就用铲刀粘了熬煮的燕窝、人参、银耳、鹿茸、冬虫夏草等十样名贵滋补品烧了汤。皇帝一喝，没锅巴汤香，又是龙颜大怒。

　　吴三宝及妻子又被逗笑。陈主任笑得更欢。她嘱咐：留一些锅巴，我要带回去。吴三宝妻子照办，包了一大包。

　　陈主任走时看了看房子，泥地红砖，瓮牖绳枢，绳床瓦灶，还有二只书包。恻隐涌心头。吴三宝动手术时已是债台高筑，没钱化疗，急得一家人如热窝上的蚂蚁——团团转。陈主任见吴三宝迟迟不去化疗，瞎子吃馄饨——心中明白。她自己填钱配了药水，又来到吴三宝家。二人进了村医务室，借用医务室的医疗器械及床铺，为吴三宝化疗。守护了二天，并把化疗技巧毫不保留传给了赤脚医生。第三天来了一个白衣天使，好像在哪见过？却想不起来，对方甜甜地叫着：叔叔，母亲没空，今天我来给你化疗。这时吴三宝才想起，是陈主任的女儿小燕。一个疗程七天，母女俩轮流调休为他化疗，同时辅导赤脚医生。已确保万无一失，第二个疗程，小燕一早送药交给赤脚医生（乡下没这种药水）后回去上班，由赤脚医生为吴三宝化疗……共化疗六个疗程，经常如此。完时吴三宝问陈主任，多少钱？陈主任答：等你病好后能劳动了再还钱吧。吴三宝说，欠账也应有个数啊。陈主任报出了数。吴三宝大惊失色，发怒，指责：你小看农民，欺穷人！陈主任一惊，心想，好心没好报，烧香惹鬼叫；好心犯了吕干操。手中的药盒落了地。吴三宝忙弯腰拾，还是气呼呼地说：人家说化疗是化钱，你却六个疗程只用了人家一个疗程的钱，人家对重症病人是不欠隔夜债，你却大方慷慨填账，不怕钱泡汤？人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却抓虱子往自己身上放……你是在化心。

　　陈主任哈哈大笑，是啊，我是一心希望你能转危为安，只有你乐观地顽强地战胜病魔，康复了才能对得过去我，我的钱及精力也就不会泡汤。

　　吴三宝忙下跪磕头致谢。陈主任忙搀起了他。

　　吴三宝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二家成了亲戚，常走动。吴三宝亲戚及乡邻有大病，也总是去找陈主任。陈主任总是热诚相待，从不看轻乡下人，从不收红包。亏欠陈主任的太多，吴三宝心潮难平。

　　好久不见救命恩人，吴三宝忙倒茶，手忙脚乱倒在手上，痛得直甩。二人坐定，陈主任单刀直入：

　　医院来了一位从医学院毕业的年轻硕士医生，要我传帮带，她人美心灵美，医术高超，外地人，我已经喜欢上了她，并收她为义女。她想在无锡落户。我也喜欢你家一表人才的小儿子宏良，你的一场大病坏事变成了好事，从小磨练了二个孩子，使他们炼就了一副铿锵铁骨，一身好本领。同时我与那姑娘喜欢如仙境、蒸蒸日上，大有发展前途的新农村。我知道我喜欢的姑娘，你们也一定喜欢。我喜欢的小伙，姑娘也一定喜欢。

　　救命恩人也为病人的儿子当红娘，今非昔比。吴三宝一阵激动，暗暗发笑，唯唯诺诺连声称好。

　　送走陈主任又来了人，也是为小儿子当红娘，并留下了照片简历。迎送客人，不知不觉已到了傍晚，雨停了，吴三宝心想，大病那时，前来探望及伸出援手，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的人踏破门槛，今天为小儿子做媒的人也踏破门槛。他感激不尽，心潮澎湃。他还想，过去农民一直为儿子找工作找对象发愁奔忙，今天却为应酬媒人忙。翻天覆地那，他哑然失笑……

　　啥喜事？劈头有人问。吴三宝转身一看，来人是大姨子，他又忙相迎。

　　大姨子是工人，嫁进城里，吴三宝大病时她已退休，这里有一段大姨子夫妻的对话——

　　妻：妹夫这病是屋漏偏遇连日雨啊，既要看病又要营养，还不能劳动，二个孩子正处读书期及长身体时，也要用钱，苦了妹妹一家啦！

　　夫：咱们家的存款已支援给了他家，如今咱们一个月还能余多少钱啊？

　　妻：一百多元吧。

　　夫：也救不了多少急啊。

　　妻：还省点吧。

　　夫：也省不了多少。

　　丈夫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一拍大腿说，我有办法。

　　妻：什么办法？

　　夫：有一个新办厂要找熟练工，我看你还能做几年。

　　妻：真是十全十美的好办法。

　　夫妻一拍节合。第二天，大姨子就去上了班。一个月后领到工资，她把钱送给妹妹：这是我赚的外快，你们放心用吧。

　　这怎么成呢。吴三宝夫妻异口同声。

　　一家人不说二家话，只要妹夫身体好了，我做着反开心。

　　夫妻俩感激涕零。

　　一月二月，一年二年，三年来大姨子一如既往。后来吴三宝要还大姨子钱，大姨子死活不肯收。一想起她的知遇之恩，吴三宝夫妻就会热泪盈眶。

　　吴三宝妻子忙去准备晚饭。孙子在一旁玩着拼木。二人坐定，吴三宝说：想着曹操，曹操就到，我有大事找你商量。

　　什么大事？

　　吴三宝讲：发达城市树大招风，新农村招蜂引蝶，为吴宏良做媒的人踏破门槛啦。

　　大姨子仰天大笑：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也是做媒来啦。

　　吴三宝指责：只有乡下人嫁城里，那有城里人嫁乡下？凑什么热闹？

　　怕你家的门槛不破嘛，嘻嘻，也来踏上一脚。大姨子更来劲。

　　她是谁？吴三宝还在打听。

　　我徒弟的独生女儿。大姨子答。

　　她？新年时在你家中见到过她，是名牌大学毕业生，在附近科技园上班。吴三宝禁不住哈哈大笑，又是一个好姑娘，我要有十个儿子多好啊，一个也不让他们溜走，可如今难啦。这媒人都是自己人，知心人，有恩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于情于理都不能回绝，美事却束手无策，幸福却不能适从，鲜花丛中难摘花啦！

　　抓阄，摸彩，表决，抛球……荒唐，笑掉牙……二人边自言自语边摇头。

　　无计可施，幸福生活也有难啊，二人只会笑。吴三宝妻子烧好了晚饭也赶过来凑在一起笑。孙子也凑热闹跟着笑。

　　吴三宝大儿子夫妻下班回家，一听，幸福生活也有难，也只会笑。

　　哈哈，咯咯，嘻嘻，呵呵……笑声满屋。

　　大儿媳出主意说：弟弟宏良马上要下班回家，大家一齐帮他选媳妇。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办法。

　　选媳妇，以前一直是上层人的专利。以前农村有了好姑娘，都被吃皇粮的及城里人选了去；更有上层人，明目张胆，神气活现到农村千挑万拣选媳妇，惹得农民青年干瞪眼，还有人来农村横刀夺爱，害得农民青年发疯，自杀；也有农村姑娘被人玩弄抛弃……农村青年低人一等。如今农民的孩子也能公平竞争，也能选媳妇。

　　选媳妇！新鲜，刺激，大家乐不可支。

　　吴三宝别出心裁把一大叠照片简历排在一起，没有照片的反正都是熟人，写上名字，也排在一起。

　　吴宏良回来了，一看忙问：做啥？

　　大家正看照片，头也不抬。吴三宝也沉浸在喜悦遐想中，也没抬头，喜形于色说：新农村如磁场有引力，上门为你做媒的人已踏破门槛，况且这媒人都是自己人，有恩人，真心实意，介绍的姑娘都是百里挑一，多才多艺。你交了桃花运啦。享受幸福，大家正等着你回来，一起为你选媳妇。我已应承这二天给媒人回应，所以今天你无论如何要选定一个，否则难以落幕，难以向众媒人交待。

　　荒唐！吴宏良忍不住也只会笑。

　　哥嫂也劝：你已到了找对象的黄金季节，绝不能放过样的好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见不能再瞒下去，吴宏良急急巴巴说：我已经定亲了。

　　什么？定亲这大事我们为什么全不知道？你是在说天书吧？在场的人齐惊讶问。

　　吴宏良只得如实讲了在单位被众口定亲的故事。

　　大家听后面面相觑。吴三宝忙说：出色！可你既有了女朋友，为什么不早说呢，害得我们一直为你发愁奔忙，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如何收场？母亲忙附和：明天我们到媒人那儿去把一个个回了，不就成了吗？吴三宝忙说：这媒人都是自己人有恩人，我没有面孔去回。

　　吴宏良哥哥忙说：众口定亲确实是好，明天就把这众口定亲的故事传出去，一传十，十传百……肯定会传得比风还快，不就是回绝了众媒人的好意了吗？

　　这办法好，明天我们分头行动把这故事传出去！传得家喻户晓。大家统一了意见。

　　让我们也为吴宏良与金美定亲！在场上人都拍手鼓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