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妹妹好好伺候陛下，姐姐年长你们一些，做女人的总有一天人衰珠黄。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不就是这个道理吗？不过别连现在这个时候都抓不住，等她人瓜熟落地有了皇子，就万事休了。呵呵——”绿漓朝她淡然一笑，今日就先到这边，这样仇恨要慢慢的灌输，这样到时候自己在旁才好作壁上观。

　　子荛目光中有了狠色，绿漓娘娘说得也没错啊。她被宠了这么些年，现在好不容易轮到他们了，却不能连一个屙房出来的婢女都不如吧？这要对付一个身份卑微的宫婢她还是觉得自己绰绰有余。

　　马未都云淡风轻的好日子，随着卫宁回到越漓皇宫后就渐渐消散。好像那些天做了几日的黄粱梦一般。宇文夜见卫宁的肚子竟毫无起色，急躁起来。一场霜降后，空气中便有了寒冷的味道。

　　他坐在延华殿的榻前，将药亲手端到她的面前逼她一饮而尽。浓重的药味苦入五脏六腑，让她几次意欲作呕。

　　“为何要逼奴婢喝药？”她觉得眼前的男人又变得陌生起来。他终究是越漓帝，不是马未都的宇文夜将军。一回到这边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变得似乎有些生疏而隔阂起来。

　　“你就不能争气点吗？”他急了，恶语相向。让卫宁顿感心痛。她看了一眼长跪在地的太医，她自己也是医者，有些事她隐约知道出了一些问题。

　　“原来陛下如此深谋远虑，奴婢心之有愧于您了。要么陛下去其他殿再试试吧。”她想起原来马未都的一切他的心思并未这么简单，心里堵气任性的回了他一句。

　　“你真的越来越放肆了。”他宽袖一甩，气恼异常的扭头就走。

　　太医跪在地上面色凝重。卫宁悄悄俯身对着太医说道。“陛下是不是有暗疾？他不能——”

　　“下官不知，下官什么都没有说过。陛下不可能有暗疾。”太医慌忙用手遮住卫宁的嘴，竟满头的细汗。

　　卫宁看他担惊受怕的样子，心里也猜到七八分。她心头一紧，这可是大事。就算是全天下皆知，都有可能就他一人给蒙在鼓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好端端的宇文都烨在御花园给马蜂蛰了。幸好卫宁平时教给他的【防身之术】竟然救了他一命。

　　不过身脸之上还是给蛰了不少疹块，开始带着淤点的红斑，有些烧灼和刺痛。到了晚上变得一片潮红，又肿还带着水疱。开始发热呕吐起来。卫宁用皂角帮他全身伤处清洗了一遍，再用火罐帮都烨把马蜂的毒针吸出。最后才把大蒜和生姜混合捣烂了取其汁水涂敷在患处。

　　折腾了一个晚上，昏昏沉沉就在榻边睡着了。

　　宇文夜在龙阙殿中，伶俐的内常侍已偷偷禀了此事给他听。这些最会察言观色的奴才心里怎会不知自己的主人现在一颗心全在延华殿上。但他心里对几日前卫宁的话还憋着气，磨蹭到这晚上还是悄悄入了延华殿。

　　眼前的卫宁似已睡着，头埋在臂弯上身子骨显得纤细清弱。他顺手拿过一件外衣给她披上，却不料卫宁已然惊醒。她眉间倦意浓浓，抬眼更填几分慵媚。两人四目相对，空气里融合了一丝心照不宣的温情和爱意。

　　卫宁淡淡一笑似有顽皮道。“来了，想我了吗？”

　　“哼——不想。只是来看看都烨。”嘴上这么说，宇文夜眼中却藏不住极深的爱意。

　　“孤王再给你加派一个婢女过来吧。”他看卫宁亲自照顾都烨颇为疲倦心有不忍。而且将来她有了龙嗣入了其他殿中，这边总还是需要再多一个人照顾才是。

　　“人，奴婢自己挑可以吗？”卫宁抬眸问道。

　　“随你便是。”

　　月色如醉浓华，透过珊瑚窗似烟轻笼于地。两人你侬我侬亲昵了一番。

　　“这都要大冬天了，怎么会有马蜂呢？陛下，这越漓，或者说这边的世界马蜂都是冬天出来的吗？”卫宁奇怪这马蜂频繁的时间应该是夏季才对，这大冬天不都是要入眠才对。

　　“孤王也不知。听说你编了一本【防身之术】？能否借孤王看下？”宇文夜想起之前有一次召见宇文都烨，问都烨平日里卫宁都教他些什么，宇文都烨就说卫宁编了一本【防身之术】给他。

　　“哦，陛下也有兴趣吗？”卫宁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

　　“看看无妨。”宇文夜在烛下细细翻了翻，觉得她这些个救生指南有很强的实用性，就是行军打仗中有时也能用到。“借孤王几日再还你。”

　　他喜欢冰雪聪明的女子胜于姿容。但以心灵手巧，能歌善舞为佳。却不要像眼前这个颖悟绝伦就好。聪明过头他会患得患失，没有一个男人真的喜欢自己的女人巾帼不让须眉。

　　弹指之间，雪水消，春风来。这已经是卫宁在越漓皇宫第二个年头。

　　她的身子一直不见动静，惹得宇文夜急躁异常。这三千宠爱现在都挂在她身上，为何上天就如此不眷顾他宇文夜？

　　自卫宁中毒后，宇文夜为了惩罚绿漓竟然大半年都没有踏入她宫门半步。但人心这种东西旁枝错节一不小心犹如藤蔓缠绕心房，开出花果。他的卫宁是一个奇女子总是太过独立。即使身边燕瘦环肥不缺风花雪月俏佳人，但她们总是太年轻有些骄燥，并不能让自己的心得到平静。他开始有些想念绿漓。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御花园中耳边一阵微风忽而起伏，远远传来缕缕琴声，悠悠扬扬，一种情韵令人回肠荡气。如琴声如诉，琴瑟再御岁月静好。过尽千帆之后看岁月把心迹澄清。每一个音符下都埋藏着一颗女子柔韧温娆的心。正当沉寂在心旷神怡之际，琴声却戈然而止。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入承凤殿中。绿漓优雅的侧身静静垂落在古琴一侧，玉帘低垂，深深浅浅的光影洒落在她的脸上，看不清容颜。隔着轻暗的光线，她垂眸沉默。再抬头，迷蒙波光之下点点荡漾的忧伤，看的人心头纠结难休。

　　他走近，指尖穿过她温凉的发丝，触及笼于轻愁之下她寒玉的脸庞。好整以暇地欣赏她诱人的秀色，眼中满是笑意，含情，无法抗拒的欲求。

　　自从延华殿的环死后，卫宁把曾经在【溷轩】中结识的螓调到了自己身边。卫宁自从当年见过野利穆兰后就请求把她从屙房调到锦绣司，这几年在锦绣司的调教下面这丫头早就螓首蛾眉变了模样。她帮螓改名为螓蛾，帮着自己一起照顾宇文都烨的日常。

　　自宇文都烨给毒蜂蛰后，卫宁就给红芍和螓蛾脖子上挂了一个哨，如果有事大家可以相互照应。她说不上为何要这么做，但毒蜂冬出总是有违自然规律。

　　这日午后意外的下了一场暴雨，万物都还带着早春的朦胧湿意。偶有光线从厚积的云层中透出，刚被大雨洗刷过的皇宫，露出淋漓透彻的痕迹。

　　卫宁正好路过御花园赶去尚药局的方向。突闻急促的哨音，吹得是一个心惊肉跳。她匆忙跟着哨音的方向赶去。一路上跌撞了不少人，待到满头大汗看见螓蛾时，她已经吓傻了眼，拼命的吹哨子。

　　“都烨呢？”卫宁知道出事了，惊慌的问道。

　　“掉，掉，掉水里面去了。”螓蛾结结巴巴的把手指向华清池水。

　　卫宁只见在离开他们至少一百多米的南侧，有个人影在水面上不停的挣扎，双臂慌忙的拍打着身边溅起的水花，不断在往下沉的身体发出冰冷的死亡讯号。渐渐的人影沉了下去，随着水流已经看不见了头顶。

　　“救人啊——”卫宁一声大叫，但是站在那边附近的内常侍宫婢神情焦急却一个个都无动于衷的站在那边。

　　卫宁一看这情景若是再跑过去肯定已来不及。她急中生智，从身边的假山上爬上去，因刚下了雨，石头异常的湿滑。好几次她都不小心差点脚下打滑摔了下去。爬到假山顶的时候，正巧看见斜对面离心亭下的宇文夜和绿漓娘娘坐在里面往出事的地方张望。绿漓那张绝美的脸上露出那一抹诡异的笑容让卫宁不禁毛骨悚然。

　　她来不及思索，一个猛扎跳入冰冷的池水，熟练的自由泳快速游向宇文都烨落水的方向。冰凉的湖水冷澈透骨，刺激着她全身的神经。她在水面上已经看不见宇文都烨的小小的身影，猛地一下潜入水中，四周打转，伸手触摸寻找着宇文都烨的身影。抓到了，她紧紧拽着手里的衣裳拉进自己的身边，是宇文都烨软软的身子。卫宁托着宇文都烨的头，仰泳的姿态带着他慢慢的游回岸边。岸边已经围着不少人，大家合力把两人拖上水面。

　　卫宁把都烨平放下来，一摸口鼻竟已经没了呼吸。

　　她慌忙用手捏开宇文都烨的嘴，拉出他的舌头，用手指抠出里面的淤泥和漂浮的杂物。抱起他的双腿，将其腹部放在自己的肩上，快步在周围一圈奔跑试图将积水倒出。

　　“都烨，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这还在乍暖还寒的早春之际，卫宁湿透着衣裳不停的打着冷颤。

　　宇文都烨的嘴唇惨白，面无人色。小小的身子软绵绵的动也不动。卫宁不停的呼叫他的名字，但是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周围发出轻轻的一句话。

　　“死了吧。”

　　卫宁大吼一声，“给我闭嘴！”那渗人的眼神让全场众人鸦雀无声。

　　她不断的给宇文都烨做着心脏复苏，那怪异的动作让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心里惊异不知她为何在死去的人身上又压又捶，还捏着小王爷的鼻子嘴对嘴的往嘴里吹气。

　　原本切切私语之声突然都停止，所有人跪在地上。只有卫宁依旧还在重复着怪异的动作。

　　“卫宁，不要这样——”宇文夜闻讯而来，看着全身都湿透的卫宁，蹲下身按住她的手示意停止。宇文都烨已经死了。

　　卫宁一把打开他的手，头也未曾回。

　　“宇文都烨，你给我活过来，给我活过来。我不许你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众人哽咽心碎这样的场景。却没人敢上去劝其停手。

　　“咳咳咳——咳咳咳——”突然宇文都烨竟然咳嗽了起来，然后大口大口的吐出肚中的积水。卫宁喜极而泣，拍打着都烨的背部，然后紧紧把他搂在怀里。

　　“啊，竟然活了——”

　　“不会吧，刚才还，还没有气息——”

　　众口纷纭，皆被这种神奇的救疗方式所惊叹不已。

　　她抱起宇文都烨眼睛朝众人扫了一圈，身体冻得颤抖，一步一步往前，众人纷纷让出一条道。她凛冽的眼神让宇文夜心头一震，恍惚中看见了曾经的丽姬娘娘。那一年他十一岁，宇文熠十岁，不知怎么宇文熠从假山石上摔了下来，当时匆匆赶来的丽姬娘娘抱着满头鲜血的宇文熠就是和卫宁一模一样的眼神。这大概就是一个母亲愿意付出一切去保护自己孩子的本能吧。

　　“比黑夜还要黑的大概就是人心了吧。”卫宁望着窗外，浓墨一样的天上，连一弯月，一丝星光都不曾出现。偶尔有一颗流星带着凉意从夜空中划过，炽白的光亮又是那般凄凉惨然。

　　宇文都烨服了药后以无大碍，只是受了一些惊吓和风寒。昏昏沉沉的还没有醒来。宇文夜陪着卫宁一直坐到晚膳时间。她心知肚明眼前的男人还是没有放下那株国色天香的牡丹。她不怪他，自她中毒后宇文夜已许久没有去过承凤殿了。但是他对绿漓有情，只要余情未了，一点点的星火又能燎原大地。这和对待自己不是如出一辙。

　　“陛下，回去休息吧。”卫宁对着他巧然一笑。心里明白这时承凤殿那人一定在焦急的等着他过去。

　　“那孤王暂且先回去了。你要好生照顾自己，别让孤担心。”他轻握了下卫宁有些发冷的指尖，在其额头温柔的落下一吻。

　　“小姐，干嘛让陛下回去？”红芍看着那渐行渐远之人慢慢变成黑点，方才敢轻声问道。她觉得今日陛下怎么都应该留在自己小姐身上多陪伴和安慰，怎么说走就真走了。

　　卫宁笑而不语，只是看着宇文夜步履匆匆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一些惆怅。很多事是自己心甘情愿去做的，所以她并不后悔。只是感情这东西入了心，就没法再去假装，更没有能力去做到眼不见为净。绿漓应该是深爱着他，所以才会记恨着自己。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呢。罢了，罢了。卫宁摇摇头，却甩出了几点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