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破镜重圆
赤热菊月,焦金烁石。越漓数十载难遇。
几点琴音飘飘袅袅自华清池的湖心上远远传来。隔着悠悠烟水,清灵如坠朱玉。在离心亭中数十名仙姿玉色的女子如花般绽放,明艳而纯粹,妖娆或清雅。即使绿漓是一株国色天香的牡丹但混迹在这姹紫嫣红中也显得平淡无光了许多。
这些个年轻的嫔妃新进入宫不过一二年光景,因绿漓娘娘独宠后宫,六宫粉黛皆无色。今日她们各个全是来看戏,都知绿漓的好生日子或许快要到头了,陛下数月不进承凤殿的事早就传遍后寝众宫。
他玉容俊面,白衣轻衫,意态闲适。起手酌酒自顾自的已经饮了不少。一娉婷佳人将酒斟满,劝君一杯。竟惹龙颜大悦举手让其坐近膝头。
“爱妃是东瀛人?”
“回陛下。臣妾是月支陈国公之女子荛。”眼底藏不尽的楚楚可怜,口中尽显失落之感。
“是荛嫔,孤王记起来了。爱妃可是两年前进宫?”宇文夜似在努力回忆。“都两年了——奉口谕明日起昭告礼部册封子荛为荛妃,按妃级赏赐,另赐若水珠一斗给爱妃可好?帮孤把荛妃的名字登记在敬事本中。”
“是。”随行的内常侍恭敬应诺,拿出一本蓝色的小本疾笔而下,登记在录。
众女子一看纷纷承欢献媚竞相效仿。宇文夜一一让內侍登记在录,这新的一轮雨露均沾必在这些红粉佳丽中会出头筹者和绿漓开始分庭抗礼。
他眼目逼视面色难堪的绿漓,这是给她的惩罚。他把传药给绿漓的一行内常侍几人都给秘密处死了。绿漓是因为嫉妒卫宁他怎会不知?所以,他莫名的满足感顿起,心里原谅了她。最后一次,他对自己说。这宫里没人他不知之事,他也不会允许任何人瞒着他在背后做任何龌龊的勾当。没人可以独占王,更加不允许有人这样伤害他所心爱的女人。
绿漓的美目浮起了雾气,这敬事本是侍寝的花册。她的手在下面撕扯着屺罗翠软纱,差点把上好的纱帕给搅烂。这是陛下对自己的惩罚吗?绿漓怨恨的眼神一闪而过,很快便渐渐平淡恢复了常色。如羊脂般的芊芊玉手拿起金樽冲着宇文夜轻轻点头,眼波流转,秋水多情。只一眼就美得摄魂夺魄。
这一缕清酒味带苦涩绕过柔唇珠舌,绵绵长长的入了肺腑,却温冷难辨。
她绿漓如果就这么点能耐怎么担当得起北漓国宝的虚名。这些个胭脂俗粉和她斗还差了几手。这个皇宫里面除了卫宁,她不惧怕任何人来和她夺宠争位。
遥望湖心上清光照水,泛着涟漪。
一叶扁舟,自西侧云水深处越行越近。转过了碧色的荷叶,飘过了潺潺曲折的水道。荷叶拂过船舷,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舟上有人平躺于上,裤管撸高直到腿根,露出两条莲藕玉腿。架腿而坐,跷一脚。双手枕于后脑,头发草草的编在一边蓬松而微乱。双目阖闭,脸色红得像玛瑙透着微光,娇艳欲滴,一股倦意席卷至全身。旁边是一垂髻小儿粉嫩玉琢的小脸,穿了上好的冰丝蚕服,微蜷着身子靠在女子的腋下安然入睡。头上戴着一顶碧绿清透的荷叶帽。
扁舟很快随波逐流穿过离心亭下的廊洞往更远处飘去。
宇文夜的脑中空无一人,似乎周围的一切都消失殆尽。狭长的凤眸半眯,闪烁着犀利的光芒。他略有所思,让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疏离冷漠的感觉。他在做一个决定,这次由不得她愿不愿意,自己必须速战速决。
是夜二更初时,延华殿。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此地。殿中庭院秀丽,落英缤纷无不雅致,小径石亭皆是洁净。风拂杨柳,百花迎面。恍惚之间仿佛又来到了马未都的将军府。果然她还是心里念叨着那边。
红芍端着水盆而出。迎头一抬,立马拜匍在地。脸腾地一下红了,就像从云缝中露出的一道红霞。
“红芍今晚你去外殿住。”他依然是那个雷厉风行冷酷的男人。神态中傲然自若,决断于指掌之间。
“是,陛下。”红芍看着他步履轻缓的走入殿中,心中惊喜万分又夹杂着一点怅然若失。
自从高隗闯殿以后,卫宁晚上睡觉再也不会灭了烛火。跳跃的烛光下,一个纤秀的背影让他心生爱怜。悄悄地脱下外袍刚想枕着躺在她身边,只见一道银光闪过眼前,幸好她没有武功底子,宇文夜头一偏抓住卫宁握刀之手,吃惊的轻声道。
“你疯了吗?是孤王。”
卫宁回过神来,一看竟然是宇文夜。终于放缓了绷紧的神经。
“吓死奴婢了,我以为是高隗来了。”惊魂未定看宇文夜穿着素白的裹衣满脸狐疑的问道。“陛下为何这么晚还在外面闲晃?”
闲晃?她这言表还真是随心所欲。
宇文夜贴在卫宁的背后,双手环住她的腰,呼吸停在她的耳后,一个似若有无的吻落在她的颈上。卫宁一个激灵,用胯部顶住他,却发现这样的动作更加的暧昧。只能压低了声音扭头道。
“都烨在旁边呢?这样,这样不太合适吧?陛下?”卫宁心里一惊,不知他欲意何为?
“你想得美,睡了。”宇文夜拉过薄被盖在两人身上,不一会儿竟然传来细细的鼾声。
卫宁觉得这怪异的气氛和举动实在莫名其妙。这一想就到了三更天都不敢合眼。
第二日,卫宁一直到辰时未才醒。中毒后她又重新回到了尚药局去。这下又要给扣罚银子了。
翌日,那人又如期而至。卫宁无奈只能把都烨置于两人当中。
“皇哥,是不是也尿裤子了?”
“嗯?——”
“是啊,陛下也尿裤子了吗?”卫宁强忍笑意看着宇文夜颇为尴尬的脸。
“呵呵——”宇文夜手高高掠过都烨的头,轻轻捏了一把卫宁的素手。眼中含笑,噙爱,眸底深处倾尽温柔。
都烨躺着两人之中,似有安全感,未久便香甜入梦。
卫宁对墙而眠,没有一会儿,就觉得有人在轻扯自己的头发,越发往内靠拢,几乎要贴墙。无奈他的手太长,一边扯着头发,慢慢手往她腰间戳去,终于忍不住这样的瘙痒。愤恨的转头低声愠怒道。
“干嘛?”
宇文夜轻轻身子一翻,压在她上方。黑眸幽深的盯着她的眼睛,嗓音低压着带着邪魅而深沉的笑意。
“孤过几天要去马未都拜祭母后,你也一起去吧。”这一次中毒事件让两人的感情升温不少。卫宁也无法拒绝得了他这样猛烈的骚扰。何况自己对他其实余情未了,骗的了所有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哦?”卫宁眸中闪过一丝光芒。看了看身边的都烨犹豫了一下。“那都烨怎么办?奴婢不放心他。”
“那算了,孤就一人去了。”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带都烨一起去吧?可以吗?”
“太小了,不行。”宇文夜摇了摇头又说道,“何况他都是红芍在带,你又从不花心思在他身上。”
“谁说的?”卫宁一听宇文夜这么说,气鼓鼓的脸色刷得红了。
“哼——都烨说的。还能有假?”
“陛下,你能下来吗?很重。”卫宁给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气,那炽热的呼吸尽数吐在她微热的脸上。
“三日后就走。”他笑容清淡,略带一丝戏谑的痕迹。“那你亲孤一下。”
“干嘛亲你?”鼻息之间催快了她的心跳。恍惚间不禁有些意乱情迷。
“都烨说,你睡前都亲吻他。”烛光投影在他的暖眸之中荡漾着绵绵之情。
卫宁挣扎了一下身子,无奈只能蜻蜓点水在他右脸上轻啄一口。他的眸子在烛光下沉淀着霸道的温柔让自己的心扑通地狂跳,纤手微微抵着他结实温热的胸膛。
“卫宁,”宇文夜用鼻尖摩挲她的脸,低沉的呼吸声在她耳边萦绕,“孤要你——”唇齿相碰,让她渐渐地融入了他的爱意里不可自拔。
“睡了。”他逼着自己离开软玉温香之怀,翻身合衣躺在都烨另一侧,凝神运气一会儿终于睡去。
最深的夜中,辗转侧身之际,他凝视着已然熟睡的卫宁以及她怀里的都烨。宇文夜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像揉进了万丈光芒,这温馨的片刻竟然让自己等候了多年。
三日后。他们浩浩荡荡带着五仟精骑兵朝着马未都方向行去。
这一路上宇文夜本想让卫宁坐着马车,她却嫌太闷,难得能出来一次,自然不如骑在马上奔驰更加来得自在。宇文夜是一个很闷之人。她口齿伶俐,能说带笑,和束脩这个话痨聊得好不开心。
渐渐地草原呈现在眼前,现在已经到了金风玉露的季节,在琥珀色的阳光照耀下茫茫的一片大莽原都被秋风染成了金黄色,在他们的身前连绵逶迤,与遥远的地平线挽手相连。
“陛下,让奴婢去奔两圈吧?”在得到宇文夜的默许后卫宁提起缰绳,双腿夹紧马肚,轻呼一声”驾”,马儿便开始一路向着草原小跑起来。
“束脩,你觉得卫宁像什么?”宇文夜看着在草原上纵横驰聘从容洒脱的的卫宁问道。
束脩看了看天,一只展翅高飞的鹰正好从他们头顶掠过。束脩用嘴往上努了努。他自束发之年就跟着宇文夜东征西战,这个天下只有他烦心的军国大事,从未见在女人身上这么劳神费心。
宇文夜听束脩一说笑而不语。他心里从她出宫一刻就明白卫宁不属于自己后寝里面的任何一只金丝雀,她天生就是一只自由飞翔的敖鹰。但是他不能让卫宁变成鹰,只能是只美丽的鹞子,天越高她就飞的越美,但是手里这根线必须要紧紧握在自己的手上。
像现在这样,她已经快要跑出自己的视线了。
驾儿——
没有一会儿宇文夜就追到卫宁身后,他记起他们初遇的那刻,她又是撞裂了自己的鼻骨,又用锋利的小尖牙咬伤自己的手。或许从那一刻开始,她就如生命中的流星一般划入他的心扉
散发出那耀眼的光彩,照亮了自己心中那一片暗夜。
咻的一声宇文夜就稳稳的坐在卫宁的身后。把飞奔的马儿渐渐拉紧缰绳。卫宁这才回过神来发现离开束脩他们已经很远的距离。
“好久没有这么跑过了——”她眼睛注视着远方,看着这片白草黄云的莽原,心想如果你没有到过这边是不会感觉到“天穹压落,云欲擦肩”的豪迈和洒脱。
“你若喜欢,孤每几年就带你来住上几日,你看如何?”他知道她要什么。
“真的?”卫宁回过头去不可思议的看着宇文夜的眼睛,没有想到他竟然对自己如此之好。“您真好——”她眸中释放出的光芒是这样夺目。骤然温柔如水的样子复如从前,宇文夜知道自己对症下药,就能手到擒来。
相隔数年两人故地重游,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一起携手回到马未都。两人和普通男女一样逛着大街,到了胭脂水粉店,宇文夜破天荒的竟走进去东看西瞅的。卫宁想自己平时甚少装扮,他买给谁?难道是绿漓娘娘?心里想到这边就犯了下酸气,留在门口硬是没有进去。结果就看见他提了鼓鼓囊囊一大包精致的盒子出来。
阳乌将落未沉之际,他们到达了将军府。卫宁吓了一跳,府门口竟已站着一排守卫。头上悬挂着两个红彤彤的大灯笼。许久没来,这也不是一般的将军府了。她进去以后马上出来两个面生的丫鬟拉着自己说,“姑娘,请随奴婢来。”
卫宁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宇文夜,肩头一怂,什么情况?没想到他对自己手一挥,露出一个十分温存的笑容。
很快给拖到厢房,竟然给蒙上了眼睛,硬说是陛下要给自己一个惊喜。沐浴更衣完毕后她们帮卫宁换上衣裳,然后坐在那边帮她梳头编髻。
直到一顶重重的顶冠压在自己的头上。卫宁才倏然心头一震,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拉下自己的眼罩,铜镜面前,她披着一袭云锦描金勾勒血色彼岸花宛如天边流霞的嫁衣,头戴的凤冠上点缀的明珠在烛光下熠熠生辉。一袭红色嫁衣映着她清丽的脸蛋越发娇媚。旁边有一张宇文夜写给自己的纸条,纸条下面竟全是他买给自己的胭脂水粉。卫宁想原来他进去是为了自己。但又不知自己喜欢哪一种,所以竟全部都买了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