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漓走过清宁宫之时，停下了脚步。不知为何她甚是讨厌这个地方，不久的将来陛下如果把自己扶上了正宫之位，这个宫殿她也是不想待的。到时候还是住在自己承凤殿就好。那多出来的宫殿……总是需要有其她的嫔妃进去。

　　她想起了那时北漓国君燕成帝。她一袭逶迤长裙纤腰轻舞，踏着明媚的繁花徐徐而来。那娇艳妩媚的绝世笑容如这后宫的倾城牡丹，令人过目难忘。皇上透过冠冕上的障面璎珞流苏玉藻，痴然出神的凝视她。他温柔的伸出手，两手交叠相握。她在雀台上的一袭红衣，赤足而舞，莹白的足尖，如白玉凿莲。一头乌墨般的长发迎风散泻。那柔软的身姿在殿中中轻歌曼舞，红唇半启中那宛如夜莺的歌声缥缈飘扬中犹如珠玉涌泉……阖殿中绡纱飘逸，似被这绝世的舞姿也惊动而舞。

　　从此这个北漓她三千宠爱于一生，享尽帝王的恩宠。任由她的骄纵任性，所有的肆意妄为燕成帝欣然接受，沉醉在她的温柔乡中不可自拔。但是绿漓知道，她不过是一个质女，再美的舞技，再魅的容颜不过是为了一己生存。所以她倾注了所有的本领来迷惑帝王心，甚至把浓郁的麝香放在肚脐之内，每次香汗淋漓中她身上的味道就让身上那人欲罢不能，不舍离去。

　　但是总有一日，以色侍君怎么能长久。都说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这北漓皇宫奢侈异常，每过几月定有大量及笄之年的女子被送进这个宫里来。那一天她兴致勃勃的带着新曲过来，却给内常侍拦在了殿外。她看着对方踌躇的模样心里有些明白。但她仗着燕成帝对其的宠爱肆无忌惮，硬是闯过重重的阻拦，冲过层层厚重的帷帘，那龙榻之上，艳丽轻漫的绡纱内，那个年轻的女子一头青丝如瀑，面如秋月，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眉眼之间尽显一股清理出尘的娇媚，那帝王眼中一颦一笑皆是满满的情意和欲念。

　　她恨得咬牙启齿，三寸长的寇甲深掐在肉中都不自知。这就是命吗？只有多久，半载而已，她北国国宝之名的绿漓就要和其他女子一样深藏在这冷宫别院中开始度日如年吗？她还这么的年轻才刚十八而已。但是眼前这个满脸稚嫩的女孩比她更加青春洋溢。绿漓的脸不再愤怒，不再流泪。本来她就不喜欢这个又老又丑的男人，所有的一切不过就是为了生存而已。既然是为了生存，那又有什么可以需要为情所伤呢。

　　年轻是一把双面刃，既可以是承欢受宠的资本，也会因为阅历的缺乏被人所利用。绿漓用尽一切手段和燕成帝的新宠妃交好，告诉他帝王的一切喜怒哀乐，二人很快就姐妹相称。燕成帝看着绿漓非常貌美而且异常的通情达理，对其宠爱竟未曾减弱半分。没有多久，又是只闻新人笑不知旧人伤。你若为君王所动情注定就是一场万劫不复的劫难。新来的美人又引起了前任的嫉恨，绿漓此时出手了，一招一招的借刀杀人不断传授，两败俱伤下，她从那片血色的后宫中走出，站在这高楼阙台上同样的俯视下面，睥睨这这属于自己的天下。

　　绿漓心里想她伺候了两代君王，都是住在承凤殿。两个男人都把自己捧在掌心，曾经她从来不知拈酸吃醋是什么东西？因为她心里根本就没有爱。但是现在经常开始患得患失，她爱宇文夜可能比他爱自己更加强烈浓郁。这种感情可能开始之时还不自知，但是女人一旦用了心在一个男人身上，就会像一块大石般噗通一声，沉寂在心里只会越沉越深重。

　　绿漓对野利穆兰的死根本毫不关心。她对权利的欲望也不是特别大。这个东宫正位就是宋贤妃上去，她也不会有太大的想法。但是她只在意宇文夜的心在哪里？他的心最近飘得似乎有点离开自己太远了点。所以必须要想办法收回来才行。

　　卫宁第二次给叫到承凤殿中。绿漓和她说，挑人跳舞的之事宇文夜准她一手看着办就行，所以让自己不用担心，只要排舞即可。卫宁对她这样的话还是将信将疑，但是当面并不敢提出疑问。但是思前想后，野利穆兰才走了没多久，她实在没有心思去参与其中。虽然她是喜欢跳舞，但是和谁跳，在什么环境下跳，这个自己总能做主吧。于是她准备去最后确认下是不是宇文夜真的同意？

　　卫宁站在龙阙殿的门外突然有些莫名奇妙的紧张。是不是有些日子没有看见他了，生疏感就起来了。她记得那天中元节的时候自己好像又喝醉了，不知道怎么回到木司属的。似乎在那时见到了宇文熠？一定是玉凉春这酒劲太大，她竟然还不知廉耻的醉到和宇文熠那个了。想到这边，她的脸倏然就一阵发烫起来。

　　“陛下让你进去。”内常侍脚步轻缓的走出，恭敬地站立在她的面前，传其入内。

　　走到殿中，宇文夜坐在桌案前，他穿着一袭月精白如雪的锦袍，卫宁一步一步的走去，竟发现他远看和宇文熠十分相似。她不由自主的抚了下唇畔。走到跟前再细细一打量，她惊讶的觉得自己这么久，竟从未发现这两兄弟竟然如此相似？你说外貌吧，脸型和眼眉是有些差池，但是这身形和气质，尤其是宇文夜穿白衣之时，她恍惚中会分不清谁是谁？

　　“孤王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宇文夜见卫宁盯着自己出神的看了半天。不知她主动求见自己，是不是又惹了祸端出来？

　　“奴婢拜见陛下。”卫宁给他这么一说倒是记起来要说正事了，慌忙跪拜于地。

　　“你又闯祸了吗？”宇文夜放下手里的书，抬起眸子盯住她问道。他知道了卫宁心事后，觉得这女人无事是不会登他这个龙阙殿。

　　“呃？自然不是。”卫宁想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闯祸精吗？“是想问下陛下，有没有答应绿漓娘娘让奴婢同她一起跳舞？”

　　宇文夜一听，剑眉一锁。不知绿漓到底在搞什么。“跳什么舞？”

　　卫宁心里想，还好来问一下，原来宇文夜对此事似乎一无所知的样子。

　　“娘娘让奴婢陪她一起跳【凤求凰】，而且是在十二国国君宴上。”

　　此言一出，果然宇文夜的表情骤变。“你留着这边等孤王回来再走。”砰然一声震响，他手敲击在桌案上。眼露不悦之色和卫宁说完此话，匆忙的赶去承凤殿中。

　　绿漓从认识宇文夜至今还未没有看见他对自己发过这么大的脾气，竟然还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婢女。但越是这样越是说明她今日所做之事是正确无误。同时她心里也盘算好，宇文夜要来找她的话所要准备的措辞。只是没有想到他的反应竟然如此之大，倒是让绿漓低估了两个人的感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孰可忍孰不可忍。绿漓长长的指甲掐进了自己的肉里，心里拼命忍着滚滚翻涌而上的嫉恨之情。

　　“陛下，您当初不是自己亲自答应过臣妾的？难道您忘记了吗？”绿漓泪光闪闪的娇楚模样尤为动人。此刻故作受惊吓的模样，让人心生尤怜。

　　宇文夜愣了一下，突然想起那时心有内疚竟一时口快。这样想来，觉得似乎好像错怪了绿漓。她看过卫宁舞过一次，所以借她过去倒也是合情合理中。但是绿漓不知卫宁是谁，他怎么可能让卫宁再一次出现在那样的场面之上？

　　“绿漓，孤王不怪你。起来。但是这个婢女不行，你要其他人随便。”宇文夜口气放缓了不少但是他没法解释，只能下达君令。

　　“陛下，请恕臣妾大胆。这舞有臣妾的心血在里面，而且臣妾是领舞者，她是伴舞。陛下是对臣妾没有信心吗？还是有其他难言之隐？”绿漓装疯卖傻，除非你宇文夜今天把这件事说明白了。否则她是铁了心一定要让卫宁跟着自己跳此一舞。

　　宇文夜竟一时语塞。他没有想到绿漓会如此的不依不饶，这和他平时认识温柔如水的绿漓大相径庭，这今日是怎么了？难道这个舞在她的心里是如此的重要吗？

　　“而且此舞臣妾已告知梵音。已故玉波束仙人的同门师兄弟都会过来观赏此舞。”这是绿漓的杀手锏。因为此舞是梵音仙人所做，所以这次才请得动梵音各位圣人来到俗世一聚。否则这些清高的要死的仙人们怎么可能来沾染你凡间的污浊之气。

　　宇文夜眉头紧蹙，这事真的搞复杂了。他思索了一下，如果自己一定坚持绿漓也没办法。但他突然心里想起五年前卫宁一舞惊天下那时的模样。他的虚荣心竟莫名而起，现在这个女人在自己身边，他可以掌握一切，那为何不让她跟着绿漓舞一曲呢？他心里也很想看看两位绝世舞者融合在一起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场景。他的两个女人一个有闭月羞花之容，另一个有沉鱼落雁之姿，舞技都是如此的出类拔萃，世间少有。他越漓之王者拥有北域天下，绝色佳人，受到万众瞩目是一件多么风光之事。自己开设这个十二国君王宴的初衷不就是如此吗？

　　最终他和绿漓做了妥协。仅仅关照绿漓，如果有任何事情务必和自己要禀明，切勿擅自做主。

　　回到龙阙殿后宇文夜态度的截然转变让卫宁暗暗吃惊。她难道忘记了五年前的【月瞳之眼】之事吗？他是怎么给绿漓说服的？

　　“陛下，您确定让奴婢跟着绿漓娘娘一起舞这【凤求凰】吗？”卫宁心里想她给你吃了什么药了，竟然再一次把自己推到这风口浪尖上去。

　　“卫宁，这次梵音的圣者要来。你知道【凤求凰】此曲的主人是已故玉波束仙人。此仙者德高望重，故此多位梵音圣者都会来赏舞，绿漓想请你帮她完成心愿。孤觉得你也是一个很难得的舞者，你们二人的配合一定能把此曲演绎到绝佳境界。”宇文夜明白卫宁其实心有顾虑，那五年前的惊世一舞导致她后来受了多少苦难，那些赏金者发疯一般的都要得到她，这种噩梦般的日子她大概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吧。

　　“别怕，现在你在孤王的越漓，没有人能伤害你。”宇文夜欲想把她最后一点顾虑也都打消掉。

　　卫宁看着眼前的宇文夜，她终于知道这个男人哪里变了。她曾经心里的宇文将军那时谦顺低调，朴实无华。但那可能不是真正的他。现在他是越漓国的一国之君，高高在上，所有的性格都会无限放大到极致，那就是尽显帝威。高调到全天下都要知道他宇文夜是王者中的至尊。

　　“是，奴婢明白。奴婢告退。”卫宁若有所思，这五年确实大家都有了太大的变化。

　　“卫宁，你还有话要和孤说吗？”宇文夜看她竟像请示任务一般，结束即快速离去。卫宁的冷漠让他内心有些伤害，他们真得疏离到这个样子吗？他不想勉强她，但是不代表这样一辈子就如此下去。如果她真得如此对待自己，宇文夜觉得他不会再给她机会。无论用什么方式他要的东西就必须要得到。

　　卫宁转身看着宇文夜，想起红芍和她说过的那些事情。于是走到他跟前凝视其目，这确实是一双王者的眼睛，这点她从来都是坚信无疑。

　　“陛下，帝王这份职业很适合您，老国君的眼光很好。奴婢为曾经在隅凉镇说过的话向您道歉。但是陛下如果能再仁德一点，那就是完美无缺。”说完俯了俯身快速的离开了龙阙殿。她不能停留，因为她看着这双锐眸心里终于记起来中元节那天她并没有碰见宇文熠，她亲吻的是宇文夜。即使醉了，但是那种感觉是不会消失和忘记的。他身上有自己熟悉的味道……

　　死丫头，为何老是要拨动自己的心弦。帝王这份职业……她又给了他一个新名词。隅凉镇说过什么话了？他要好好回忆一下了。想着想着，宇文夜竟然又想把她召回自己的身边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