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影，你把她抓你的全过程告诉孤王，一个细节都不能错过。”

　　这二十八宿本来随时都准备赴死，这如此丢脸之事让他们将来还如何在影卫中继续担任重则。上次陛下因此事一怒之下处死了他们影卫五十个兄弟。这次想来也必然会追究他们的罪责。

　　很意外宇文夜并没有在脸面上表现出怒意，只是同样好奇到底那女人使了什么妖术能同时擒获二十八人。

　　角影反复的把全部过程一一和宇文夜剖析，他们几人包括束脩在内整整几个时辰都在偏殿中充当着推官的角色。

　　他走下御椅，负着双手于背后，慢慢踱到他们身前，十分仔细的打量这些人，从头至脚无一错漏。乍然他似乎发现了什么，退后两步，又怔了片刻，终于一声仰天长笑。

　　“妖精就是妖精。”他激动的好似发现了宝藏一般，兴奋的让所有人都变得惶恐。“束脩，你看他们几个人的耳朵。”

　　在场几人终于知道卫宁是通过什么来识别他们的身份，这耳坠上面都各自有颜色或图腾。角影的图腾自然就是二十八宿里面的角宿宫，怪不得他们如何乔装打扮，卫宁非但一眼能认出他们是影卫，还能根据这不同的颜色或图案来分辨识别他们各自的名号。

　　“这本来是为了自己人相互识别身份的暗号，却不料给卫姑娘乘坚伺隙了。但微臣不明白，她是如何把余下众人全部都抓住呢？”束脩跟在宇文夜身边日子长了，稍加一点拨便能明白个究竟。但却还是不明白卫宁是如何利用角影把其他人一起抓住的。

　　“把二十八宿影卫全部给孤王叫进来。”他扯开嗓子一声传召，心里想今日还真的是热闹。

　　偏殿之内，慢慢的不但是二十八宿，还有其他那日在场的影卫一起给宇文夜描述卫宁如何吓唬墨影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这你一言我一句，这些影卫大概这辈子的话都没有今日说得如此之多。他们虽是杀人机器，但总归有血有肉之人。

　　“王爷现在在何处？”

　　“请陛下恕罪，名剑山庄护送王爷他们离开，丐帮同时帮其隐没痕迹。况且我们影卫的特征全部暴露，他们要盯梢我们易如反掌。所有的线索在那日之后全部断除。”

　　宇文夜并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有些冷，却超出所有人的想象，还是保持着非常冷静的姿态。嘴角挑起一刃薄笑，手一挥便让所有的影卫全部退了下去。并准墨影告假一月，却没有同意他的请辞。

　　殿中只剩下束脩和他二人，顿时大殿空寂了许多。

　　“墨影一定很恼怒为何孤王要折腾他在这样无聊的事上。”宇文夜回到御椅上，身子调到一个自己最舒服的状态，双手枕头，两腿跷在扶手上叠起老高，凤眸微缩若有所想的瞅着大殿之顶的飞禽走兽看得入神。

　　“微臣也不知陛下为何要如此消遣墨大人。”他垂眸摇头，假意对此也抱着疑惑轻声问道。

　　束脩站在他身后这个位置时间太久，他的政权手腕耳闻目染却也已熟知一二。影卫这些年为他背后树立君威，铲除异党，控制官员和皇族，江湖人士之间的秘密暗交立了不少功劳。墨影为他任劳任怨管理的十分的出色。但正因为事半功倍，人都会藏不住那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仗势傲娇之心。

　　宇文夜对权力的控制是极其小心之人。任何开到他认可范围之外的旁枝细叶他都会慢慢帮其做修剪。他让墨影这样疲于奔命的去盯梢宇文熠二人，却又不做任何其他动作，便是想让他吃些苦头。这卫宁果然没有让其失望，把墨影斗得如同颓败的公鸡一蹶不振。

　　“说实话束脩，即便宇文熠真得死在墨影手里，孤也不会降其死罪。对孤王而言，墨影是孤的左膀右臂，而他什么都不是。”这样冷血的话只有束脩才明白为何他们兄弟会走到这般田地。前朝遗恨还是让人如此触目惊心。

　　宇文夜没有告诉束脩为何要如此排遣墨影。因为他也没有料到卫宁竟大大超乎自己的想象，她的应变能力无懈可击。他应该杀掉她，这样的女人是可怕的。她超常的智慧已引起了自己的担忧。

　　但自己又不舍得杀掉她。她完全可以乘自己攻打北漓之时，用这样的方法毁掉他的影卫。但她没有，宁可挨饿受冻的东躲西藏也不愿意伤害一人。在迫不得已要救宇文熠的情况下，还是选择了这样两全其美的方式。

　　“卫宁，你为何要离开孤王？孤哪里对你不好？”他自言自语下却百思不得其解。转眸望向身旁坐在台阶上的束脩嘴角牵起一抹孤寂的苦笑。这样的心事除了束脩，他是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窥探到。

　　“陛下，要不要听微臣一言？”

　　宇文夜不置可否，阖目而憩。

　　束脩知道此事他的心是敞开的，你说任何事他都不会动怒。当然伴君如伴虎，现在不会，不代表他没有铭记在心中，日后哪一天帮你秋后算账。

　　“微臣第一次见到卫宁之时，就觉得这姑娘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儿。她的开朗和微笑像一种魔力会传染给别人。那次她说要剿灭夷人族时，那眼中释放出来的光芒就像，就像是神一样。她没有经历过陛下那时的遭遇。”束脩睨了宇文夜一眼，那人依旧面不动色，阖目似眠。他咽下一口水口继续说道，“所以她不会明白为何陛下要统一北域，为何要树立无上的君威，为何要巩固政权而杀——”

　　他觉得似有不妥，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卫姑娘和王爷一样是都没有经历过人生大苦大难之人，而是一帆风顺肆意的活着，所以他们的世界是相通的。王爷懂卫宁要什么，而卫宁喜欢与世无争，喜欢没有拘束的生活，她就是想过休明盛世中的日子。陛下，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那个人不是王爷，是您啊。我想她对王爷不离不弃那是义并非情。”

　　束脩说完匍地即刻告退，宇文夜依旧没有出声。他等了片刻，见宇文夜翻了个身子面朝内，便心中明白识趣的消失在殿门之外。

　　卫宁，我束脩能为你做的一切都尽力了。他在心里一声哀叹。接下来便要看那金銮宝座之人对你到底有几分情意。以前他心里只有你，但男人的心也会变。而今宫里有了这绝代佳人的北漓国宝，你的性命便悬在一线。

　　宇文熠在梦中，从花柳繁华，走到凋零褪色。从温柔富贵，走进残雪凝辉，来来回回。有一座桥，在他心里横跨，一头是现实，一头是梦境。回忆里始终有一个人，在他耳边喁喁细语，笑若春风，低眉颔首如一支轻羽，一次次抚过他波澜的心海。桥的另一头，是现实，现实里没有她，他如身在枯海，几乎死去。

　　灰冷的光里，隐约有什么压抑着他的呼吸。朦胧的日光漏进他渐渐微睁的双眸，倏然刺痛了其游离的神经，他在兜兜转转的梦境迷宫里走了太久。渐渐看清了虚晃的房梁，晨曦里的疏窗，还有身边的梦里的那人……

　　没有青霉素的时代，宇文熠一度生命垂危。卫宁让卫影抓了不少水蛭放在宇文熠的伤口上，不大一会儿宇文熠淤肿不退的地方便慢慢消散下去，那本来细小的水蛭此刻吸了他的血变得滚圆大腹便便。

　　随后她又把一些鱼腥草捣汁涂抹在他的伤口周围。这样还不够，不知她哪里想出来的法子竟然把浆糊放在阴湿之地等长了一层绿毛后，再把这层发霉的绿毛每日换药之时和鱼腥草替换着抹在宇文熠的伤口之上。

　　没有想到一周后，她这种奇怪的让人大跌眼镜的法子还真得把宇文熠从鬼门关里拖了回来。

　　“宁儿——”

　　宇文熠敛下眉头，悄然一转身，看不见的神情里有深情，有辛酸……她欠他的其实都还清了。那一滴浑浊的眼泪渗出眼角，划过脸颊，没入在鬓角中便没了踪迹。

　　不知是墨影真得把卫宁的话听进去了，还是宇文夜已经没有心思再顾及他们。这短暂的一年有余是他们二人在一起活得最开心盈润的时光。

　　但隅凉镇真得太小，若要一辈子在此，绝非长久之计。

　　大越除了国号改成越漓，其他几乎都保持不变。人们习惯把他称呼为越漓帝渐渐取代了越旬帝的名号。

　　这是宇文夜最为忙碌的一年。前朝官员们的革新换代和管辖制度包括律法的统筹更替，以及原北漓大臣的过渡安排，他都要做一番详细布置。

　　等陆续把所有的国事都过渡后，这又是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了。他亲征沙场又十分勤政，手段果敢又相当铁血，这无论文武当朝官员对其都是又敬又怕。尤其是那些影卫在经过一场重大的变革后，脱胎换骨比之前更加紧了对皇室旁宗、大小官员以及江湖人士的监察管制，对维护皇权和巩固帝王的统治到了一个空前的水平。

　　他在赋税制度上做得尤为出色。连年用兵让原大越财政困难，人心疲惫。他下令减少大规模的修筑以及用兵。很多部队都开始罢兵归田，然后这些人轻徭薄赋让他们开始种田为生，提高生产积极性。且把原大越皇宫中的所有奴婢全部释放免为庶人，这些个女子们便能自行婚嫁，解除了兵人回归一个重要的社会问题。

　　但对于富裕的几个出粮重地他又实行重赋，为空虚的国库重新充盈。

　　现在后寝的问题比他前朝的还要痛苦。那就是燕成帝那些个近万的庞大嫔妃们他实在头痛不已要如何处置。按照大越国规这些个女子他必须全部接纳。刚开始他还有些新鲜感，坐在那边一排一排的还挑些姿容逸众的出选，到了最后那每一张面孔在眼前闪过都似乎变得一模一样……

　　权倾天下的人没有什么是需要顾忌，放纵自己比约束来的容易多。二十多个燕瘦环肥的北国佳人萦绕身旁，酒池玉林，声色犬马的放浪纵欲也不是没有过。但每次热闹后，头痛欲裂的宿醉酒醒间却还是让他感到空虚落寞依旧如影随形。

　　他稀奇劲过后，便又会回到绿漓的承凤殿在其身上寻找寄托和依赖感。那种风情万种又柔情似水的缠绕，总是让宇文夜欲罢不能。绿漓像极了瑾瑶，那股熟悉的味道总是久久萦绕他的心头挥之不去，但她却又不全是瑾瑶。瑾瑶温柔的像片海藻，能为自己倾覆所有的一切。绿漓温顺中带着狂傲，独占着自己可以全然不顾一切。

　　但她们都爱他。

　　王者的心若是真得掏出来，是和天上的冷月一般孤独。所以才会叫孤和寡人。有时他们卸下那层层保护自己的甲胄之时，便要有人来温暖的拥抱他，没有防御之下的人是最脆弱不堪。这一年有余也是宇文夜在二十九年里面活得最日理万机，红尘万丈充满盛誉万象的一年。

　　但他不能放掉卫宁，征服的欲望永远是王者脚下最喜欢走的一条路。他能经受她的死亡，却不能接受她的背叛。而和她在一起的那人还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

　　他们彼此都在躲避对方。

　　宇文夜想断了这条情丝，让自己冷酷的能狠心下手对付他们。而卫宁却期盼宇文夜能忘记他们，让久长的时间来平息他心中那根绷紧的弦。

　　然而事与愿违，终究这二人都背负着三生纠缠的多舛命运和乱世情缘。如果绿漓可以稍微宽容相待，如人生初见之时那样温柔敦厚的相处于她人，或许宇文夜就真得把自己所有的身心都交付她的手里。

　　但若是这样，绿漓早就不是而今的绿漓。那残忍的深宫法则告诉她，怯懦的人注定要被强者所厮杀迫害，所以只有变成这后宫最得圣心之人才能改写自己的命运。

　　与其活在尔虞我诈中等待不可知的命运，还不如拿起武器去侵略同类。所有花盛一时的妇人之仁将来都会成为别人转身覆灭你的利箭。

　　善良是情场上最致命的东西，绿漓绝对不需要。她要的是只是这个男人的心完全属于自己而已。绿漓错了吗？她要的东西不是和卫宁如出一辙？

　　只是她们取得的手段略有不同，这一念间的细微差距便成了日后绿漓的致命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