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众星拱月
卫宁听了真切,头一次宇文夜竟然不对自己用尊称,而用了我字。可以想象他此刻的心情是充满了多大的悔恨和内疚。但是自己的心已死,随着那未出世的孩子和自己的这双残腿。她如今恍然大悟为何宇文夜会是如此冷酷的一个男人。因为人只有足够冷情,才能避免绝对的伤害。
“陛下不用内疚和自责。月雅是我当初硬要你娶的,这是我自己种的因果,怨不得他人。但是我也无法再待在你身边了——有些事请陛下不要执念太深。放我走吧。”她的眸子黯淡头偏向一边。
她誓不回头冰冷的话语,让宇文夜心中像被无形而炙热的火烧一般,似有不堪负重的窒塞堵在胸口无法喘息。
外面雨脚如麻,光影迷朦。近在咫尺的女子侧脸漠然,修眸幽怨。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让他再也无法继续坚持心中对她所有的挽留。沉默片刻之后,他轻声道。
“那等治好你的腿后,你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孤绝不阻你。”
卫宁秀眸微敛,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微光。他要用这个以退为进的方法来继续困住自己吗?
“我自己的腿我自己最清楚,不劳您费心了。”
“三个月。三个月后如果梵音都不能治你,你愿意去哪里,孤就送你去哪里。”三个月他只有这些时日来好好把握他们的未来。曾经已过去没药可悔,没情可救。宇文夜不愿意再错过她,因为他明白,如果错过她,那注定就是他们永生永世的错过。
第二十章、众星拱月
此去梵音三千多里。他为了拖延时间故意不走水路。只带了区区十名护卫,包括绿鄢一行十三人悄悄离开了越漓宫赶往都城城门至中山邑城而行。
凄晨一轮旭日由东冉冉升起,露出千万缕的晨光照耀在地平线上,扫去了笼罩在山川大地上的薄云淡雾。微风轻拂,竹林声动。七辆黑帷马车十分低调的蜿蜒而行,不过一会儿就来到一望无际的官道上。行到城门下,守城的官士兵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马车安静的止步停在守城兵跟前,一眼望去这些车辆和普通的马车并无异样,只有中间的几辆是骈马且比其他的马车宽敞了不少,却也没有镶金嵌宝并不显华贵。头辆马车上的御马者是一个未到弱冠之年的少年郎。一袭青衣面无表情,只是当那双漆黑的眼睛被触到时,却让人顿感一阵凛冽之气。他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牌,只见那羊脂白玉精雕细琢,色泽温润晶透。关键是一见那玉上的符字,守城兵立马颔首下跪,城门即开。
车过一半守城兵忍不住抬眸望向车中之人。只见薄帷之内隐约的一瞥,是个轮廓俊朗的男子。那如炬的目光正好看向他这边,那无形中散发的威严之息竟让他被震的浑身一颤。
数日里马车群所到之地必有下人事先安排妥当,不是入住府衙就是包下最昂贵的客栈。就算仅仅停留一夜而已,在半里之内绝无外人干扰。办事众人连车内人之面都未必见到,却十分恭谨小心,生怕出现一丝纰漏。
最好的客栈,高端精致的雅间,竟然还能看见一望无际的海岸线。两人临窗端坐,面前一张雕花精美的黄花梨八仙桌上摆放着八珍玉食,可谓应有尽有。
他夹了一筷子的菜在她的碗中,这种温柔曾经叫鹣鲽情深,现在对她来说却有些不尴不尬。他从来都是一个很肃静的男人,就算之前在宫中一起用膳时他也是寡言少语。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在这样安静的连吞咽声都清晰可听的环境下,她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透心而来,顿感不适。吃了几口便就放下碗筷。
“不合口味吗?”他的声音温柔的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不是你的嫔妃了。以后我会是一个很平凡的人,所以我也只想过很普通的日子。”宇文夜迷茫的眼神告诉自己,他完全不知她心中所想所说。“我的意思,麻烦你可以让我和其他人一起吃饭吗?然后周围有人走来走去,热热闹闹的。”
“这是为你好。”他眉头微蹙,眼中隐见一丝黯然。
“我,只想过我想过的生活。谢谢!您一个人慢吃,我饱了。”
正午骄阳下她落下一个深沉的影子驻留在宇文夜的眸底。说不出的痛,点点成伤。自己到底哪里做得还不够好?
行色匆匆的马车沿江一路向南而行。江畔中映入一道血色的残阳,波光潋滟的水面上一片艳色猩红。临江府衙离开帝都大概三十里路,这些看似不起眼的马都是良驹,可以日行千里,渡水登山亦如履平地。暮夜深浓时,他们一行众人已经到了临江府的府衙之中。
只见府中灯火通明,府中一干人等皆跪匍在地,拜手稽首。临江太守更是出列亲迎圣驾。车中的神秘众人逐一开始跳下马车。临江太守是一个见过世面之人,这随便下来的一人都是这越漓,乃至这天下一等一的高手。莫看才区区十人,却各个都是身怀绝技。若说洛川有战神之国的美称,其勇士能以一敌百或还有些夸大。但这眼前的十人却货真价实,无论作战还是武功都是精锐中的菁英。
首先跳下马车的是今世枪王迎风斩的主人凌霄。只见此人身材修长高大却并不粗犷,凤眼细眸蕴藏着锐光宛若黑夜中的鹰隼。身形飘逸,善用长枪如龙破云。一枪能幻变十八种形态,变化莫测。
随后又陆续同车出来二人。一个器宇轩昂,相貌不俗。眼射寒星,剑眉似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为人彪悍粗犷,无酒不欢。一把玄武狂刀,刀法精纯,天下无敌。另一人披肩的黑发毫无约束和脸上一道红色长疤形成鲜明对比,给人一种命运多舛,桀骜不羁的感觉。他就是素有单锋剑魔之称的夜倦风。和刚才玄武狂刀的拥有者释凤天并称这天下的狂刀剑魔。
接连数人下车皆让人过目不忘。在这群赳赳武夫之中竟走出一翩翩公子,只见其刚棱分明的的清俊脸庞,湛蓝的眼眸冷漠异常。一身水色长袍,手握一把聚骨钢扇,其边锋布有锋利的刺刃。骨扇合拢如铁棍,击打自如,展开似刀,杀人无形。同时擅长暗器和用毒。这就是异域兰斯国四大名门公子之一的燕城生。
在如此群英荟萃的众人中,那人玄衣墨发,脸如寒霜。超然卓立的阔步下车而来。那种与生俱来的王者之尊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一旦落入人群中,那浩荡的帝威,寒薄的杀气,瞬间让众人皆恭敬自然弯腰礼让。其后跟着一坐在轮椅上的女子。一袭锦色白衣,轻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淡眸略显几分孤傲之感。由一绿衣身材娉婷的女子推着紧随王者而行。
最后下车的是那出城之时手持玉符的青衣少年名唤步惊雷。在这样一群勇武矫健的众人里,他身形略显单薄。玉冠束发,粉面朱唇有些男生女相。杏眼流转之间颇有些风流少年的佻达。但在这群人里他的武功却是最深不可测。
众人相互间有些并不熟悉,只知此行目的是护卫越漓帝上南海梵音。但当步惊雷看见绿衣女子竟然是曾经的影子卫绿影之时,却大吃一惊。让他惊诧的并不是看见昔日同门师姐,而是据说绿影为了宫中的一位娘娘自废了一身武功。绿影或许实力在影子卫中并不算顶尖,但是她入门时间最早,况且还是影卫总领墨大人的义女,在影子卫中有一定的地位。
“绿影姐,还认识我吗?”步惊雷乘着一个空隙闪到绿鄢的身边道。
“嗯,”绿鄢怡然点头。“你长得姐姐我都快认不出来了。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
“咦?难道你没发现其实我天生有一种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玉树临风的气息吗?”步惊雷眉峰一抖,有些不服气绿影竟然这么眼拙。明明自己就是一枚响当当的美男子。
他抬眼间竟看见越漓帝亲自推着轮椅之人进到内府中去。而眼神中对那女子流露出与其性格极其不符的水漾温柔。
“妈呀,难道这位就是传说中拐骗了吾影子卫第一高手的卫宁?”他睁大眼睛,眸底骤然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光芒。
“小子,注意你的用词。是卫良妃娘娘,明白吗?还有姐姐我有自己名字叫绿鄢。”步惊雷是继卫影后,影卫中武功排名数一数二的大内高手。虽然只有舞象之年但身手不凡,实力深不可测。可惜这随意不羁的性格却和寡言沉稳的卫影大相径庭,总有让人大跌眼睛之为。
那府衙的后苑布置的甚是雅致。缓步前行,葱茏清翠中有一红色的八角亭特别醒目。绕过一池莲花清水,转过几道长廊,再往里去便是两间半遮于碧影树荫下的厢房。室中檀香缈袅渲开凝神沉静的气息,烟霞缭绕于案旁琴侧。
为了防止卫宁瘫痪的下肢经脉长期堵塞,每日宇文夜都需先给她疏通经络。然后绿鄢再帮她做按摩以防肌肉萎缩。其实卫宁一直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她这个是神经受损影响感知障碍,单靠什么真气运行就能康复的话,医生不都要失业了?还要系统康复训练干嘛?可是无论她明说暗示这眼前的男人就是一根经到底。她一点都不想上什么鸟不拉屎的梵音,她是一个医者,所有的医者几乎都是自带无神论模式。
“绿鄢,你下去吧。”
宇文夜此话一出,卫宁突感心头一阵紧张。慌忙跟着说道。
“不行,绿鄢你留下。那个,那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礼法。你不能走——”
宇文夜的脸色瞬间犹如染墨,眼底倏地闪过一丝怒意。但只一瞬,微抿的唇角带着淡淡的弧度忍住了所有的情绪。他对着绿影微微颌首表示默许。
而站立一旁的绿影被卫宁那番话给惊得瞪目结舌。等宇文夜离开后,卫宁又告诉她休书一事,彻底把绿影吓得差点瘫倒在地。
“娘娘,你疯了吧?切莫这样,陛下现在可能只是一时愧疚。但若你再这样下去,难道真得不要命了吗?他不是,不是南和帝——”最后几个字绿鄢说得轻如蚊鸣。这个宫中最忌讳的就是南和帝宇文熠这个名字了。“我的好娘娘啊,你难道到今日还没吃够苦头?”一想起宇文夜在卫宁身上做过的种种寒心之事,连影卫出身的她都觉得浑身颤栗。这女人他是极其宠爱都能如此,可想而知他对待敌人更是手段残忍。
“我什么都没有了,还怕他什么?索性这样真性情的活着,就算死也对得起自己了。”
语落。绿鄢一时也无言以对。四周霎时安静的悄无声息,只剩那树上的夏蝉在逾静的夜晚更显吵躁。
窗外月色清癯,水天一色的景象映照出一片明光烁亮坠入他流墨般的双眸中,流露出不同于往日的淡然忧伤。
八月未央,骄阳似火,酷热难耐。他们南下的脚步变得日渐缓慢。那避无可避的灼热之下,无论是人还是马都无精打采,恹恹不振。
他进入马帐中一看,此时已过巳时软榻上的人竟还卧着酣睡。眼上带着不知何物的一块黑色罩子。再一看她把一头及腰的乌鬓剪到了肩头,蓬松凌乱的头发散在她白皙的脸庞上,炎热中她的双颊微红,额头鼻尖上渗出亮光细密的汗珠,整个人显得十分慵懒。宇文夜眉宇间蹙着一丝不悦。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随意毁伤?再往下一看,竟忍不住要一巴掌打在她的臀瓣上。她竟把裹衣改良成短袖,赤裸着两条手臂,一只胳膊落在枕上,另一只低垂着快要触地。那下身的裙裾被拉到臀下一寸,两条欣长的秀腿赤露在外,一片香艳媚骨。蚕锦被褥滑落在地都毫不自知。这若在宫中倒也算了,现在外面全是七尺男儿,随便不小心拉开这并不厚实的马帐帘子,她这春光乍泄的是一览无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