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手下留情。”天帝和灵洞刚才出门之时同心感不安，故一直不敢离开。果不其然就见宇文夜飞出殿外数丈，骨断筋裂，鲜血喷溅。两人同时出手封住他的几处大穴，灵洞立马坐下给他疗伤。幸好现在是白日，若是暮夜里，他这个徒弟早就变成了齑粉灰飞烟灭了。

　　“灵洞，宇文家出人才了。这小子比他父辈能耐多了。”帝女一步一步的逼近至他面前，一重重玄光自她指间不断闪烁，映得她怒色惊涛，令人无法睁眼。“但宇文夜你故事不能只听一半，你以为毁掉缔约就如你所愿了吗？你可以问问你师傅，无论是神还是人只要毁了这天地之约，代价就是死。曾经治愈者不愿再守护王者，他们都是用自己生命做的代价。你以为我这么愿意守护你？白痴！如果能毁缔约我早就这么做了。”

　　“那，那若是人族先毁约呢？”事到如今，灵洞只能先护住这个胆大包天的徒弟了。

　　“开天辟地以来，从未听闻。”她怒不可遏，两眼喷射出冷厉光芒，直欲噬人。

　　转瞬间帝女周身血光缭绕，一把无形恐怖之极的血色剑光自她掌心而出。凌空跃起直指宇文夜的心口。那幽异的血芒让人泛起阵阵寒意。

　　“稍等一下，孤王交代几句话。”宇文夜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渍，眼底静如止水，毫无畏色的盯着帝女。“你只能在梵音发疯，下了山就只能沉睡在她体内。故此麻烦你没事这辈子就不要再下山了，否则害她无枉受牵连。”

　　随后又扭头对着灵洞说道。“师傅劳烦你拿个纸笔过来，孤王要安排拟诏传位之事。”

　　“瞎说什么，这里是梵音，不许开杀戒。”玄觉大帝面色微愠，这一辈子甚少看见他生气的模样。“帝女，既然事情已到如此地步，杀他又有何意义？”

　　“我想杀谁就杀谁。挡我者死！”毫无回旋的余地，只见她血轮眼大开，头顶顿时升起一无极穷的黑色漩涡。双臂抬起张开，血剑蓄势待发，现场顿时达到了窒息的高潮。

　　“帝女。”

　　“帝女不要。”

　　玄觉大帝身后亮起一把金光宝剑，这把剑他从未开过鞘，看来今日是要破戒了。

　　别看灵洞对宇文夜从来不闻不问，但是这个孩子在他心里是极致的疼爱。他同时挡在宇文夜面前，亮起了拂尘，准备对抗帝女的生死一剑。

　　骤然风过长空，吹散了头上的霾涡。一道细光在苍穹之上穿破风云，落下一道壮丽的光芒落在帝女身上。卫宁的身形和帝女的身影相互重叠，反复交替。

　　“发生什么事情了？有人能告诉我为何我身体里面还有一个人？？”

　　“闭嘴，和你无关。”

　　“这怎么和我无关，你是谁？”

　　“等我杀了他再议。”

　　“你暂时不能杀他，你用我的身体杀人，你有问过我吗？”

　　“啰嗦。滚一边去。”

　　“我不准你杀他。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镜子姐姐。小时候小朋友总不喜欢和我玩，因为我总是会一个人对着镜子讲话。你就是那个镜子姐姐是不是？”

　　“卫宁，这一路走来，镜子姐姐可曾欺骗过你，可曾伤害过你？但是眼前这个男人非杀不可。他不是你可以托付终生之人。”

　　“留他一晚，我们谈谈可以吗？和从前一样。”

　　令人瞠目结舌的双重身份，黑暗和光明的反复交替。

　　宇文夜躺在疗伤用的冰榻上，心情复杂。而刚给他运功完毕的灵洞此时比他更加的痛心疾首。他的好徒弟在昨夜之时竟明目张胆的诓骗他。告诉自己帝女不愿守护他们宇文皇族，要带着卫宁的躯体自己繁衍子嗣去。自己这把老骨头是太没戒心，一听此言，立马和盘托出帝女是带着缔约宿命的神，只要缔约在身无论和谁都无法在一起，天命如此。所以当时他和天帝劝宇文夜让卫宁回梵音。他们两人硬是在一起，有违天命，所以一路走来情路多舛。除非解除了这份缔约，但几百年下来，从未有人族如此干过。自己又一时嘴快，怕帝女真得毁约，于是被他哄骗告知了预防的方法如竹筒倒豆，知无不言的全都告知了他。

　　“你个死小子，竟敢如此诓骗为师。早知如此，为师当时也不给你骨哨了。你还真是有能耐啊，你，你，你气死老夫了。你要是死了，我，我要怎么和你皇爷爷交代。”他捶胸顿足，对其无比失望道。“我这把老骨头是多管闲事了，宇文九倧啊，你在天若是有灵你就看看你皇孙干得好事。”

　　“没她守的日子，孤王也活得精彩。现在她回来，竟敢拿孤王女人的命来威胁孤。”

　　“你个臭小子，你没救了，没救了。伤好了给我立马下去。”

　　“卫宁呢？”

　　“你自己都顾不了，你还顾她？你觉得她们一体二魂能分开吗？一个不走，另一个能走吗？”

　　“孤王做了这么多事，不就是要和她在一起。如果把她留在这里，今日这伤算是白受了。”

　　“你脑袋没事吧？天下这么多女子你偏要——你明说，你就是觉得帝女威胁你了，你不舒服了，不乐意了，是不是？你不计后果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

　　“孤王不愿意她摆布卫宁的人生。”

　　“那么你从头到尾也在摆布她的人生。我不管你，但不代表很多事情为师心中不明白。从，从那件事以后，我觉得你真的性情大变。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儿时温润仁厚的夜儿了。”

　　“那件事，那件事是人经历过若再浑浑噩噩的不知改变，才叫奇怪。”他的眼神骇人到极致，这是一件永远不能触碰的事，一旦从心头而起，他就忍不住要嗜血。

　　“你若这样的态度走下去，即使卫宁被你迫着回越漓，总有一天她还是会回到这边来。”

　　“她的命是孤王的。”

　　“你真是变得不可理喻，唉——”

　　天色渐暗，屋内灯火未点，唯有他身侧的月光斜晒在冰榻上，如清水寒霜一泻千里。他盘膝而坐，赤裸的上身将刚劲优美如同雕塑般的肌肉线条展现的淋漓尽致。头上冒出了层层虚汗，几次静坐吐纳调息后方才压制住体内的气血逆行。这一掌其实很重，重到他都没有想到会如此危急。当时如果师傅没有及时帮自己疗伤，天帝没有马上给自己吃下特制的丹药话，他活不到现在。他轻轻握了下拳，手竟颤抖不止。以这样的情况，别说日后再亲身上场打仗，可能这一身武功都要尽毁。无妨，他轻声一笑。即使从此坐在军营大帐中运筹帷幄千里之外也是另一种战场。

　　他牵挂着卫宁，那为了哄骗她说出撕毁缔约的誓言，自己无所不用其极的那些话必然有些伤害到她。但是他可以向她解释这些都是为了她能摆脱帝女控制所做的一场戏。只是一场戏而已。她会回到自己身边来的。

　　门口站着一个白衣身影，微微晃动。

　　“卫宁？”

　　随着暗香浮动他知道自己想多了。但是此时帝女的气场和白日里头迥然不同，她收起了血轮眼，竟然以最平淡的模样来到自己面前。黑暗中两人无声注视对峙，生出一种幽冶不明的姿态。

　　她乍然伸出一指，插入宇文夜的胸膛之中，似有无形的一团暖流向着她指尖插入地方进入，刹那自己觉得气血畅通，原先的不适全部冰消气化。

　　一个目光淡然，一个精芒迫人。

　　“她让我带句话给你，此生缘尽情断，除非黄泉路，生死不复见。”

　　刚欲出声，她不知何时就点了自己的穴道，手法极快且准。

　　“这次你不要诬我，是她不肯见你。我们说好了，就和小时候一般，我救你一命，日后我喜欢什么人她便嫁什么人。不过你放心，我眼光一向很好，定会帮她找个如意郎君。”帝女的心性极端，喜怒无常变化分明。此时她竟像一个明朗的少女，白日里的杀气腾腾似乎现在都随烟而逝。

　　只见宇文夜眼中杀气凌然，似有烈烈焰火染尽双眸。却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你太自以为是了。有时潜藏在你心里最深处的东西你都不知，却在无意中把你最真实的想法暴露的无所遁形。好了，我们明日一早就下山去。再见，不，是永远别见。”帝女舒眉眼笑的模样在宇文夜看来却是恨得咬牙切齿，可恶至极。

　　“哦，忘记了。千万不要强行用功冲破穴道。你的伤虽已无大碍，但是还是需要时日调息养气。若你不听话会吃苦头的。到了明晚这个时候穴道自会解除。”她心情大好所以最后再好意提醒宇文夜一句。

　　这样做值得吗？这句话他问过自己很多次。但没办法他就是这样的男人，一根筋到底，越是艰磨越是燃起他的昂扬斗志。师傅常对自己说，无论做人还是谋略，最讲究的就是顺应天道。但他好像天生反骨，这一辈子都在逆行中锤炼着自己的铁血鹰翼，结果就是越飞越高，越挫越勇。

　　“灵洞帮他把穴道解开吧。”玄帝在窗外看着宇文夜双眸紧闭，全神贯注的拼命在用内力冲破穴道，紧绷的腹肌不住震动，已然不顾自己刚复原的身躯。汗水顺着精壮的身体流淌而下，染湿了腿下一大片床褥。

　　“天帝，难道你——”灵洞心中犹豫，却又非常无奈。事情搞成这样，已完全超出了他们的可控范围。

　　“灵洞，他执念很深。虽然玄觉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去细细体会什么是爱。但是看着他，又看着那个姑娘，我想他们应该是情缘未了。既然如此，何不把命运交回到他们自己的手里去？有缘也好，无缘也罢，最后都是会顺应天道走到各自应该的命途中去，不是吗？”都说人有三苦，求不得、怨憎会、爱离别。而这最后一苦看着那人便知道什么叫爱欲催人狂。

　　远空一碧如洗，山间轻云缥缈，盈绕岚峰。昨日里似乎这里下过一场秋雨，空气里夹带着泥味清新。卫宁脚步轻快自仙殿高处循路而下，半山崖上野风拂林，落英缤纷，飞落在她墨染的薄缎披氅上，于那苍容之中，倒添了几分盛灿的艳色。

　　“教你的口诀可记住了？”

　　“这么长，我记不住，誊抄在纸上以备不时之需。”

　　一体二魂，犹如左右互搏。但帝女此时已无呈现面容的能力。昨日给宇文夜输了精元救他的性命，现在自己竟疲惫无力，躲在卫宁躯体中只能靠心念和她在沟通。

　　“卫宁，下了这个山我会更加的虚弱，所以隔三差五可能你就要带着我回到这边来吸食异兽的虚灵，否则我又要在你体内长眠。”她的声音很细弱，和昨日在殿上欲怒斩宇文夜之时截然不同。

　　“你怎么如此虚弱？是救他造成的吗？”卫宁心有不忍，其实帝女也是一个苦情的女子，昨日里她们自打卫宁懂事后这还是第一次交流。

　　“是龙渊剑。他破了缔约，幸好我在你身体里，如果不是这样，三日内我必定魂飞魄散。”

　　“对不起，我想他可能对你有所误会，才会如此行事——”她声音渐小，怕帝女听见此时自己还在为他辩解而生气。

　　“你眼光确实很差。”许久没有听见她的回复，帝女寻思是不是自己说得有些过重。然而继续给卫宁平添烦恼道。“但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身材不错——”

　　卫宁摇头。其实帝女很单纯，就和她不顾一切曾经牺牲自己拼命相救自己所爱的人类一样。但是路途迢迢，下山后她们到底要去哪里呢？本来东瀛是不错，但有夙寐的地方再好也是噩梦。去宇文熠这边吗？不，宇文家的人这辈子还是敬而远之为妙。若是去女和，月雅的事总是纸包不住火。她是女王的亲姊妹，到时这样的关系会变得尴尬。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曾经的隅凉镇。但最近南浔又在和西夏不断挑起战事，天地之大，到底哪里才是她卫宁的安身之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