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血亲相刃
”苏云,我很欣赏你,所谓高山流水遇知音,难能可贵。所以也请你屏弃身份地位,尊贵卑贱。医者的心不应该是心怀天下,无论王孙贵族还是黎明百姓,都应一视同仁。所以何必要拘泥在礼教之中呢。”卫宁还真得奇怪,今日本来是想来会会鬼手神医扁仲,反而和他身边的苏云变得如此投机。而那扁仲站立一旁却不声不语,盯着自己相看许久。她偶尔抬眸,两眼相触,竟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娘娘快人快语,苏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苏云当下弯躬作辑道。
眼前的女子笑靥如花,眼若璨星。风起,三人衣袂飞起纠缠,缘分仿若初见,惊艳风雨。可惜,相识太晚。如今动了心肠却要断肠。苏云摸着长髯不知是为宇文熠为感慨,还是为了他自己。
玉台高处,依稀有个身影正倚栏而立,面朝其位,眼中藏着云黑月暗。他很久没有见她这么明艳的笑容了。他是叫苏云吗?
将近破晓,天色将明未明的幽暗之中,卫宁发着梦魇。宇文熠白袍染红,刺目的血顺着龙渊剑滴落尘埃,在地上蜿蜒了一路的血痕。剑气森冷的感觉让梦中的自己都惊魂失魄。死亡如影随形的跟着他,杀气和血光交织一起,直至那人被拖入到剑中的黑暗处。
“不要——”她骤然从梦中惊醒,即刻对上一双漆黑的利眸。惊魂未定时被帐前突然的人影吓得一声惊呼。本能的抽出枕下匕首,手扬,寒光一闪。忽觉素手竟空无一物,那迅如闪电的速度,她连看清的机会都未有,身子就被他有力的手臂带进怀里。
“别这样,我会误伤你。”卫宁透着微弱的晨曦才看清是穿着玄衣纁裳的宇文夜,这么好的身手若非不是他,还会有谁?
“你发梦魇了吗?”有时他喜好挑这个时点来看她。这半梦半醒之间最能触到一个人的心思。她这时不会恭敬的叫他陛下,也不会称呼自己臣妾。但他喜欢这样亲昵的感觉。
“嗯。”她未睡醒复又入梦的样子。垂着长睫,半阖双目,似在喃喃自语。“这么早就要上朝?”
“你如此懒散,这中宫孤王怎么放心交给你?”
“全部赶出去,就无需再管了。”
他目光中深不见底的幽僻此刻却泛起了一股温润暖波渐渐荡漾而起,一丝浅笑凝在唇边。静默片刻,怀里的懒猫竟又酣睡而去。他想和她说得话,估摸现在也全部变成了耳边吹过的风。他轻轻放她入枕后离榻走出殿中。长眸渐起倏变,又恢复了残忍之色。今日过后,便再无后顾之忧。这是你自己找死而来,莫怪为兄对你心狠。
梦是人潜意识的反应。但是这个梦在卫宁看来却无比的真实。今日她竟未见到扁仲和苏云的身影。她的心有些沉,不知怎么地隐约有不详的感觉浮上心头,一直到临近晌午依旧心神不宁。刚才她派去的人打探了一下,看看两人是否已经离开了越漓。她在宫里的眼线这会儿悄悄地靠近和她耳语了几句,卫宁的脸色顷刻凝重起来。久久坐在那边,似在思量斟酌,又像在定夺决定。心头如同乌云密布,惊悸的感觉像金蛇电光般刺激着心脏。那要毁灭般的力量压得她头晕脑胀似要昏厥一般。
第十六章、血亲相刃
薄暮黄昏,越漓帝竟在中德殿群宴了来自神州九域的各位医者。宾客初席,两旁列坐。君王在上,刚开始还有不少拘束。待到酒过三巡,持籥欢舞笙鼓奏时,众人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席到中间已有醉者,随着美好的舞姬竟一起袂舞翩跹而起。
此时,宇文夜悄悄离席而去。
长空如墨,冷月之下,行走在竹林中的两人步履匆匆,一人锦丝单衣雪色流逸,一人素衣广袖袂影翩然。偶尔的交谈,不知为何此时宁良妃要召见他们。今日两人被安排在偏殿黄御医这边,却一直不见卫宁的出现。直到黄昏临近才走来一内常侍告知二人,宁良妃晚膳后在御花园的馨桃竹苑中要约见彼等。
竹林幽动,翠影婆娑。期间不时夹杂着桃花的淡雅飘香。晚来雾霭而起,烟波浩渺之下,风舞之处,坠叶如雨,纷扬而落。
乍然间,身后忽闻风动,一道强劲的掌风竟向着苏云的背后袭来,掌力极其凌厉竟卷起一片狂风怒飙,威势骇人。幸亏他反应灵敏,身形一转,但已躲避不及,只能出掌相迎。两掌相击,气流横生,一股浑厚的真气长驱直入贯穿他胸腑,顿时引起周身骤震。苏云向后飞去,一脚勉强撑地,惯性地又趔趄向后退了数步方才停稳脚步。口角溢血而流……
“御医好功夫啊。能接孤王这一掌还能站着的寥寥无几。”深不见底之人。只见一道阴冷的的眸光落在苏云身上,近似无情。
“陛下过奖了。苏某只是幼时身体羸弱,家父就膝下犬子一人。故送至山上学了几年花腿绣脚罢了。”说完怕露出马脚慌忙跪地叩拜。
黑暗尽头,他似乎看到宇文夜的唇锋微抿成一弧刃,依稀有奚弄之味。夜月穿云,那和黑夜融为一体的人自暗处缓缓走出,月下一席清冷的玄衣,轮廓深邃犹似刀锋雕刻,长眸如永夜之寒,这是一张令人难忘深具王者威严的面孔。那不语的冰冷杀机,逼近的慑人压迫感,在这一刻紧张了现场气氛。
“原来今日要召见医者的不是娘娘,而是陛下。”苏云抹去嘴角的血渍,终于知道宇文夜今夜是要夺了他们的命。看来这一场鸿门宴他们是凶多吉少了。他鹰眼四顾就知在竹林之中埋伏着不少弓箭手。他们二人都是乔装进入越漓,今日若在这边遇险还真是人不知鬼不觉。所有的宾客医者都在宴席中尽情欢饮,哪里会知这边将要大开杀戒。明日待众人散去,两人的尸首随便抛弃在那荒郊野岭,任凭你南浔怎么派人来查,都是无可奈何的结局。即使连出兵都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看来这是一盘早就下好的棋,就等着他宇文熠来拿命对弈。
“隅凉镇之时,孤王就对你说过,今生今世,此生此世再也不许你来打扰她。这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不过孤王看在死去父王的份上还是可以饶你不死,只要你交出那份兵器的构造图。”确实何必要杀了他呢,死亡是最好的解脱。他会把他囚禁起来,依然灌他金珣蛇毒,看其痛苦方才解恨。就这样性子的人也能坐上九五尊位?他到底是靠着什么而如此幸运的活在这乱世之中?
苏云看了扁仲一眼,倏尔冷笑道。
“图在脑里,但是一时想不起来。不然陛下放过我们回去,想个三五天或许就想起来了。”
四周忽来一阵强风刮得竹叶声声脆响,对面的一双冷冽的眸子看得苏云周身凛然。
“哼哼,找死。”
他一掌击来其内力深厚令人惊叹。苏云给他一掌已经震伤了经脉,心有余悸,不敢再正面接掌。往右一闪,身影忽动避开数尺。两人一个攻势凌厉,一个左右躲避。
“若我们死了,南浔公侯可是会来为我们讨回这笔血债。越漓帝你想明白了吗?”扁仲在一边看着他们对峙,心知宇文夜这是在玩弄他们。整个竹林都是黑压压的暗影,弓箭手随时准备待命,就等他一声令下。这不过是他猫捉耗子的热身游戏而已。
“出兵?你们还出得了兵吗?这鼠疫可是让南浔死伤大半,你们回不去的话,这瘟疫早就在你们出兵前就帮孤王吞噬掉你们南浔了。真是可笑——”
话音未落,又是连续劈出十几掌,虽未击中苏云,但是再这般苦斗下去,两个人都无法脱身。苏云一个纵身转回到扁仲身边悄声道。
“你想办法走吧。”
“他在没有拿到要的东西之前不会杀我。你走吧,他要的人是我。”
“你——真他娘的墨迹。”
苏云一个分神,只见袖动,掌起。一股强劲掌风如疾电惊雷一般朝他胸膛击来,带着急速流转的气体。一掌里面竟有无数虚影连成一片。
“无影幻掌。”苏云心中暗叫一声不妙。没有想到宇文夜竟是如此高手,看来今日这噬魂夺命的一掌袭来自己必是九死一生。刚要正面迎掌,倏然一条白色的身影飘然至其面前,双手张开,竟想用这娇弱的身躯为其阻挡这生死一掌。
众人皆心惊胆破。宇文夜已无法收手,这掌上去顷刻间她必定心骨俱碎,魂消当场。
“滚开。”极致的惊骇,赫立在他眼前的女人即将香消玉殒在他劲掌之下。
“闪开。”紧要关头,苏云一把推开她。在这咫尺间隙的瞬秒,不是她死便是我亡的当口,一颗石子悄声弹出,打在宇文夜的手腕上,掌心偏移一寸,击在了苏云的左肩头上。即便如此,只听砰然一声震响,苏云依旧给击碎了肩胛骨,如败絮一般重重落地,大口鲜血自喉口喷溅而出,晕开在地,艳红如梅。空中弥漫着血腥之气混在桃花暗香中显得尤为瑰异。
卫宁自地上爬到苏云的身边,颤抖的手捧住他的脸庞失声痛哭。
“你没事吧,没事吧——”那连线的玉珠滚滚而下,落在苏云的唇瓣。一丝咸涩的味道让他忍不住伸手想拥美入怀,拭去这并不是为他而流的柔肠粉泪。
“他不是宇文熠。”冷声从身后飘来。卫宁沧然回头,宇文夜站在月光之下面如冷霜,透出决绝无情之色。
“难道,难道你才是扁仲?”卫宁经他提示心中豁然明白。她本应早就看出苏云不可能是宇文熠。但他们都未曾想到从未用真面目行走江湖的扁仲此次竟用了自己的真容。而那边的那人俊雅如玉的身姿……她跌撞的从地上爬起,慢慢靠拢,眼神纠缠,转瞬之间恍如隔世。
时间仿佛这一刻驻世而停。她目光倏然波动,往前一步,越发接近他黑澈的眸心,轻声的好似唇语。
“他说得可是真?”
毫无顾忌凝视的眼神,令宇文熠再也无法躲避。无奈面具取下一刻,竟露出一张化成灰烬都无法忘却,俊美无瑕的面孔。瞬间,她眸中的惊诧,恐惧,牵挂,说不清道不明的各种情感都融成一束光芒刺得宇文熠眼底微痛。
一人往前慢慢移步,一人却渐渐往后退却。两人一步一步,一直一直,退到退无可退。桃花树下,曾经相似的场景,同样的两人,风过,卷起那漫天令人心慌的桃花,如同划过彼此悸动不止的心脏。月华透过斑驳的树隙倾泻而下,清楚地映着她柔艳的红唇,照见他似海深情的目光。
卫宁的手扬起在半空画了一个圈,慢慢握紧成拳,轻轻垂落在他的心口。
“你的脑子是给驴踢过了吗?”
这动作,这话语震撼了在场每个人。不可思议的目光齐聚在他们身上。
“我欠你一个解释。”
“宇文熠,我警告你,若还有下一次必定打断你的腿儿。”泪光波动之下只有他才明白这话包含的意义。这一刻她的心是真实的,却下纠结与顾忌,拿开掩饰与隐忍,一言一行真真切切。他,一抹轻笑,心满意足。以前的历经磨难,曾经的苦难挣扎,都不算什么。现今终于知道她的心意,无需再多言,这些年来她心里有他,足矣。
他是一国之君怎可如此任性妄为?他易容而来却未带一兵一卒,就算宇文夜今夜杀了他天下都无人知晓。现在要如何是好?她应该猜到这是一个局。宇文夜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他呢?这是他的心头大患。他心里明白宇文熠对自己的感情。这一个情字,一旦心有牵念,对方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其致命的弱点。甚至明知今日是一场鸿门宴却依旧赴汤蹈火,落个粉身碎骨都在所不辞。而他故意布下此局,原来这个世界上人心最可怕的不是无情,而是无情的利用感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