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庐山真容
是夜,她早早的就来到御花园,却又迷了路。兜兜转转都没有找到姬兰园在哪里?
好不容易看见一个小内常侍,擦肩而过之时对方却回转了身子道。
“陛下知你迷路,让奴才来领路。请随奴才来——”
卫宁一脸窘态。早知这样就让红芍帮自己画了地图就好。偏要嘴硬,现在可好给看笑话了。
走了很近的一段路,原来自己刚才竟擦身错过。又绕了一圈。
“奴才告退了,你自己过去吧。”小内常侍知趣的悄声而退。
这姬兰园卫宁是第一次来。沿一条小路行进而入。两盘是茂密的树林,不高却密。低垂的树枝,可以感觉在白天的话那一片片绿意定在肩头绽开。走着走着,这树里带花,花中带草就成为沿着华清池的一条路径了。
远远望去,这皎月之下宇文夜双手背在身后,昂然挺立的身影融合在这夜色中,仿佛他本来就是属于这黑夜一般。
“又迷路了?”他柔声细语说道。棱角分明的五官在月色下竟也柔和了几分。
“以后在御花园奴婢要四面插上指向牌,上面标注左右方向再画上地图,这样来人就不会再迷路了。”卫宁想这么大个御花园全部走完耗时半个多时辰,还有这么多深宫别院,自己来来回回也就去过那几个地方,不迷路才叫怪。
“这是你自己的家竟还要插牌画图?明日开始每晚孤都带你来走一圈,要是十天半个月后还给孤不长记性,必须狠狠惩罚才好。”宇文夜仗着身高自上而下,目光变得深邃幽暗,双眸紧盯着卫宁。她苍白无色的脸此时却因这极其暧昧的话而脸色绯红。
“管的还真宽。”卫宁往后退了两步。一边呵呵笑,一边转身低着头小声嘀咕了一句。虽然声细如蚊,却还是滑入宇文夜的耳中。
他伸手把她拽过来,细细审视了一番。
“你认识高隗吗?”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高隗?谁?”卫宁不知宇文夜为何突然提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名字。
看来她确实是不知此人。宇文夜知她没撒谎,那迷惑的眼神是绝骗不了人。
“啊,天啊,它在开花了。”
卫宁轻轻推开宇文夜,突然看见眼前的奇幻一幕。
这不知名的草竟然内藏花蕾,渐渐张开了嘴,只见在海带状的绿叶坳口间,娇嫩的骨朵正在微微颤动。筒裙似的花托竟托不住嫣紫的花苞,渐渐地裂了开来。紫中带白的花瓣从花托中轻轻地探出,一片,两片,三片……接着成簇米黄色的花蕊徐徐地绽出,中间一根柱状的白色花蕊竟高高地翘起。一层又一层,一片又一片如大雪纷飞,立时满园飘出异香。
“昙花?是昙花。”卫宁兴奋的叫道。转眼望去满园雪白,蔚蓝,绛紫的昙花竞相开放。瞬间都在用自己的生命绽放这最美的时刻。
“这是我越漓国花胡兰姬。从不开花,一旦开花国色天香。”语文夜一边说一边往卫宁脸上凝望而去。心想这花是孤为你而移植到这边,原来在大越因气候原因很难开花,现在来到越漓他请了人精心栽培。这花冬季不开,只有夏季才会昙花一现。他七日前就在此花上套上罩布,不间断的用暖炉保持温度。他在卫宁的记忆中看见他们的世界每年的今天都会由男子送花和礼物给心仪的女子,并把这天叫做情人节。他在这边从未看见过玫瑰花是何种花品,所以只能用胡兰姬来代替。
“你可喜欢?喜欢的话这个姬兰园就归你了。叫宁兰园可好?”宇文夜含情脉脉的望着卫宁,满眼都是无限的柔情和疼爱。
这花不管叫什么名字都只夏季而开,花期极短寥寥数时。他如此煞费苦心的为了自己,这番情深义重让卫宁再也无法躲避……
这还在春寒料峭的气候中,姬兰园里却是春意盎然。那一幅软玉温香抱满怀,唇舌交织柔似水的画面让人心醉不已。
回去的路上,宇文夜搂着身边的水漾佳人。他心里明白卫宁的心软了,必须趁热打铁三日之内册封掉她,否则自己这心里总是行坐不安。同时也好叫那些个狂蜂浪蝶死了这份心。
“前朝的事情听说了吗?”声音极小却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分外清晰。
“何事?我们在后寝怎会知前朝之事?”另一个声音交替着飘来。
“我家兄在前朝做事,说这后寝出了一个祸国妖姬,竟有他国国君为了得到她杀尽自己后宫的嫔妃,还造了一个大鸟笼要把她关进去日夜颠龙倒凤……”伴着这嚼舌的声音,越传越有了淫意的趣味。
“是谁?绿漓娘娘吗?”声音放到最轻却无奈这夜太静。
“不是。是婢女宁。曾经在大越国狐媚惑主,两王争一女的卫宁。”
“奴婢也听说了,这边好多人都在传呢。看不出啊,这宁大爷有一套啊,或男或女的莫非真的是狐狸精变得不成?”
宇文夜的眼中闪过一片寒冷,整个人迸发出强烈的杀意。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这两个嚼舌的婢女一定已经死了千遍万遍。他怀里的卫宁脸色惊恐而难堪,身子都在轻微摇晃,牙齿咬得嘴唇发白。他欲走出去找出这两个不要命的贱婢,却被卫宁死死一把拉住。卫宁想要听下去,她觉得还有更多自己不知晓的事情会在后面接踵而至。
“熹妃娘娘被陛下赐死了你知道吗?估计也和她有关系吧?”此话一出,卫宁眼中的惊恐之色加剧。宇文夜知道大事不好,卫宁的眼中已经告诉自己她马上就要知晓真相。
“陛下,请告诉卫宁,你赐死熹妃是因为她牵连皇权斗争,不是为了我。”卫宁突然在宇文夜耳边轻声却语气异常凝重的问道。然后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男人。
卫宁从宇文夜的眼中看到杀气腾腾,竟然毫无掩饰。他不会在这里撒谎,因为他是帝王。他不会为了讨好自己连这点威严都尽失。
“奴婢明白了。”卫宁这轻轻的一笑失望中带着决然之气。这个刚才还柔情蜜意的男人转眼之间又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陛下您这不是在爱我,您是在杀我。我要如何再去面对都烨殿下?”
她转身飞奔而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转了回来。
“我认识这两个婢女,如果你杀了她们,我就一头撞死在你的龙阙殿中。既然都知道了,就没有再杀人的必要了。”她如鹿一般清澈的眼中蓄满泪水,眨眼间滚落下来的是哀怨,悲伤,和绝望,却唯独没有了那刚才对他的温存。
卫宁手里的胡兰姬掉在地上,瞬间枯萎。宇文夜望着她渐渐离去而决绝的背影很久很久,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如墨的夜色之中。
这就是宇文夜的真实面目,他终究是一个做事不择手段的男人。只要是他想要得到的都会无所不用其极。或许他是一个成功的帝王,却绝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良人。卫宁心意已决,这份感情只当是沉了船,永远的岑寂大海去吧。
芳菲四月,叶碧花浓。
宇文都烨到了该上国子学监的年龄。这国子学监是越漓皇孙贵族以及一品大员以上的子女读书的地方。
一大早卫宁就把宇文都烨拉到铜镜前,拿了木梳子在那边给他细细的梳头编髻。只见一会儿工夫,宇文都烨穿了一身蓝白相间的袍子,腰间系了一根白玉带。上面绣着精致的蛟纹。脚上一双厚度蓝色缎面的鞋子是环连夜赶制的。小小年纪长着一双透亮明清的大眼睛、小鼻子还没有翘挺出来,却已经有了小小的鼻峰。洁白光滑的皮肤,薄薄的嘴唇呈现可爱的粉红色。他天生带有贵气,眉眼之间竟然有点像宇文熠。
“卫姐姐,你送本王去上学吧。”宇文都烨看着不太想去上学的样子。
“这可不行,姐姐到不了那个地方,需有专人送过去才行。”卫宁只当他开学第一天有点不习惯。
这都烨给马车接走后,卫宁才发现自己心里有些空荡荡。自从那晚和宇文夜彻底决绝以后卫宁甚少再出延华殿,出了延华殿也大部分时间也只在后寝西侧的空地上走动一下。宇文夜似乎从自己的生命中彻底消失了,偌大的皇宫其实你要碰见一个帝王并不是这么容易。卫宁有时候总在想,如果不是自己这么刚烈的绝食求死,或许他不至于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来逼自己就范。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件事情是否自己也需要负上一些罪责呢?
下学后,宇文都烨的脸色十分难堪的跳出了接送国子学监的马车里。衣裳稍显脏乱,脸上没有丁点笑容。无论卫宁怎么旁击侧敲宇文都烨都不肯和她多说关于学校的一个字。但是看得出他有难言之隐。
果真,第二日宇文都烨就说自己肚子疼,硬是赖着不肯去国子学监。一直到卫宁要拖他去见他皇兄,这才哭哭啼啼的心不甘情不愿的上了马车。
回到家里以后情况更加严重,衣裳凌乱,而且眼角也似有淤青。“都烨,你帮人打架了吗?”卫宁好心询问他。
没有想到宇文都烨眼神愤恨,头一偏瘪嘴道。“本王不需要你这个婢女的关心,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卫宁一下子就楞在了那里。她并不是气恼宇文都烨那一句婢女,而是他的态度说明某些事情已让他造成的心理压抑。他终于爆发了。
晚上卫宁和卫影悄悄说了一会儿话儿。过了没几日,宇文都烨心中的郁结昭然若揭。原来这国子学监里面的学生你有权有势自然人人巴结,背后有人撑腰自然万事太平,最怕就是宇文都烨这样无父无母,虽贵为一国王爷,但人人都知他生母熹妃是给当今的越漓帝以谋反牵连之罪赐死,那所受的待遇就可想而知了。在国子学监非但给冷嘲热讽,还成个别恶少的欺凌对象。
晚上吃晚膳的时候,卫宁突然和宇文都烨说道。“都烨,明日开始不要去上学了。在这边待着吧。”
“真的吗?卫姐姐你太好了。”宇文都烨信以为真,竟然欣喜若狂的立马回应。
果然第二日,卫宁就帮宇文都烨请了三日伤寒假。这皇宫读书不是随心所欲。这伤寒一旦报上去御医就马上会来给小王爷诊治。卫宁竟然帮着宇文都烨一起瞒天过海骗过御医。
“小姐,奴婢有些话当讲不当讲?”红芍跟着卫宁也有不少年头,觉得卫宁这样溺宠宇文都烨似乎有些过了。
“我知你要讲什么。但是你也看见了,如果硬要逼着他去上学的话,非但学不好,搞不好还要出更大的事情。稍安勿躁,你姐姐我自有灵丹妙药来治疗这儿童心理问题。”卫宁咬着苹果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宇文都烨之前气恼卫宁逼着自己上学去,所以一直没有敢和她说真话。所以卫宁让卫影有空去找宇文都烨谈谈心情。卫影和都烨都是男子,卫影又心智偏小,关键卫影儿时也受欺侮长大。所以两个人竟然无意间有了共同话题。卫宁心里其实早就猜到一大半,但是没有想到这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一些罢了。
第二日,卫宁信守承诺让宇文都烨玩了大半天。然后突然和都烨说卫影想带他出去玩玩,顺便教他些武功。宇文都烨对卫宁的武功自然是一直羡慕不已。所以一听自然马上就应诺了两三个时辰过后,宇文都烨回来了,面色惨白。卫宁只当不知。连续三日,只要卫影带都烨回来以后都脸色煞白甚是难看。
第三日过来,晚上卫宁找都烨问话。
“都看见了吗?那姐姐问你,你武功可好?”宇文都烨默默摇了摇头。
“你学识可好。”宇文都烨继续摇了摇头。
“文武都不行,那你给人欺侮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你有什么好抱怨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