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情为何物
此时,宇文夜一众人已上二楼在旁也详听了一会儿。本也不是一件多大的事,但李萧然手里的洞箫却引起了宇文夜的注意。只见他眸心一沉,负在身后的双手,竟探出一手,意外开口道。
“箫,是否能让我看一下?”
好冷,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冷中还带着一种霸气。李萧然的眼睛越过燕城生竟恍惚中看见宇文夜有些似曾眼熟之感,但是很快他就否决了这样的想法。眼前此人的气场和那位大哥哥迥然不同。他那冷若冰霜的眼神让自己竟有不寒而栗的惧感。虽然他心里并不情愿洞箫给他,但是那人身上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自己竟不敢拒绝。
宇文夜拿过洞箫只是扫了一眼而已,就扔回给李萧然。很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宇文夜竟继续表示了对此事的好奇之心。
“你要琴谱何用?”
“我,我要把箫谱凑成一对。”李萧然的眼睛开始下垂。虽然他还未满弱冠之年,但自小在外历练,见过的人物也不算少,从来他都不是一个怯场之人。但自己今日实在无法和眼前此人正视,这种感觉让自己全身顿感不适。
“为何要凑成一对?”
好似刑讯的口吻一般,两人的对话模式瞬间有些尴尬。而后面所有的人非但皆不敢接话,对那人表现的态度也非常之恭敬。李萧然看着这种气势,心里已有些端倪,觉得此人绝非一般之人。于是立马恭顺的回复道。
“七年前劣者在家父的安排下在东海伽罗国的普善修真人门下学习。那一年在仙缈峰上来了一对神仙眷侣。他们在仙峰顶上弹了这首曲谱后就留下这一箫一谱。谁知他们弹琴的地方竟开出了一棵很大的桃花树,一传十十传百,众人皆信只要在纸上写上自己的愿望挂在那棵桃树上,就会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一口气说完,抬眼和那人对视了一下,忍不住竟又咦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轻声嘀咕了一声。
“好像。”
“你想要了琴谱给你的意中人?”宇文夜依旧低沉没有起伏的声音,听不出一丝的感情。
“然也。”李萧然脸霎然红了一下。“劣者以为今日和我对琴的是神仙姐姐。所以忍不住就跑过来看看——”
“看来让你失望不小啊——”燕城生心里是有些猜到了几分,看样子等下回去自己还是躲远一些为妙。
但是后面众人依旧还是一头雾水。心想今日这陛下是怎么了,竟然有这个功夫闲扯?要知道宇文夜这性子沉的利害,今日在这边所说的话大概已经是平时一日里的话量。别说是对着他们这些人,就是对着那位古灵精怪的娘娘他也并无多少话语。
“燕城生,琴谱你能给他吗?”宇文夜摊出手掌道。
“是。”燕城生从身上掏出琴谱交于宇文夜。虽心有不舍,这是她送给自己唯一的东西,所以一直随身携带视作珍宝。但转念又一想,也正因为今日的机缘巧合,他才明白原来她昔日赠自己琴谱的真正目的。当下心里一阵悸动,感憾自己竟如此迟钝。
宇文夜拿着琴谱粗略一翻,琴谱的第一页写着这首曲名,最后一页赫然题写着一首诗,这笔走龙蛇的字迹他是熟悉的了然于目。
“一箫一谱平生意,箫中弦音藏柔情,一曲相思诉情愁,不负江湖不负卿。哼——”他唇语迅速的读了一遍,鼻子里冷哼了声。
“你有见过神仙姐姐?”
“没有。她当时蒙着面纱看不真切。但是那位谪仙哥哥——”李萧然说着又不经意的朝宇文夜的脸上瞄了好几眼。
“这首曲谱有没有词?”
“有唱过。”李萧然接过来一看,竟然也只有谱曲,却没有歌词。但即使这样他今日也算是完成了七年前的一个小小心愿。将来自己一定能寻得自己心仪的女子为妻。
露台凭栏,决眦远眺,目力所及之处依旧海天一色,竟毫无界线。碧海中那微波之上泛起点点银光,烟气浩渺,一望无际。偶有微风掠过,激起小浪朵朵。几只鸥鸟从海天之间掠过,自由翱翔于苍穹之上。近处一道道波浪不断涌来,撞击在岩石上,发出天崩地裂的嘶吼,喷溅着雪色泡沫。
白矮围墙,宽阔天台,一张琴桌,一把太妃榻,悬挂露台和内室之间两边的轻纱幔帐竟然选用了莹白和碧蓝两色。这是不是太巧合?,其他的或许有类似,但这是自己生平最喜欢的色彩,是自己曾经家中闺房的颜色……
“你在看什么?”身后传来宇文夜的声音。无波无澜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我也不知道——”卫宁无法形容这样的感觉,好似朦胧中两个世界在自己的脑海中重叠。这里的一切为何有如此熟悉的感觉?或许两个不同的空间也有共存同行的可能。
“怎么拉,陛下?这么看着我?脸上又不干净了吗?”
他幽深的眸子紧盯着卫宁不放,里面闪烁着意味深长的光芒。
“孤王很久没有听你弹琴了。”
“是啊,再不弹快要生疏了。陛下要听什么?十面埋伏?还是平沙落雁?”她自从腿废了以后,那琴就再也没有碰过。
“刀剑如梦。”
他从嘴里慢慢送出几个字,眸底的光芒明暗不清。卫宁心头一惊,这事他怎会知道?当下眼神避开他的锐光,脱口而出道。
“我,没听过此曲。”
宇文夜竟自顾拿出身后的凤来琴置放在琴案上,不由分说的咄咄逼人道。
“孤王刚才听燕城生在弹此曲,但是有曲无词,似有些好奇。所以劳烦神仙姐姐唱给孤王听一遍,不知是否可以赏脸?”那一声神仙姐姐字咬得重了几分,颇有几分嘲讽的味道。
陈年烂芝麻的事他怎么都知道?这世界还是太小了。卫宁无奈转过身去,头转往燕城生方向望去。他们几人房间都是相连,露台又都是相通,仅仅有一扇铁栅做做样子而已。燕城生一群人此时都聚在隔壁天台处,看似一边喝酒闲聊,赏海景听涛声,这眼神却都时不时往他们这边打量而来。
我剑何去何从
爱与恨情难独钟
我刀割破长空
是与非懂也不懂
……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恨不能相逢
爱也匆匆恨也匆匆
一曲爱恨情仇难独钟,悲欢离合天捉弄。酒醉朦胧恩怨空,春梦惊醒烟雨云。刀剑无影破长空,何人与我生死共。
她面朝大海迎风而歌,那歌声嘹亮激昂,荡气回肠,颇有几分江湖儿女的气魄。手里拨琴速度极快,远比燕城生两人在桥边合奏的要还要快上好几个节拍。越是节奏急速,越是感觉歌声中那刀光剑影的淋漓畅快。
咸湿的海风吹起她如鸦的长发,迎风散泻。几缕带香的尾稍轻拂过宇文夜的脸庞。映雪的苍容,血色的刺青,三种分明的颜色纠缠在一起,就变成了一种勾魂夺魄的媚,媚的过头就变成煞。桃花眼媚入骨?他炽热而滚烫的眼神停留在她姣好的侧颜上久凝不移。他只是让她唱一遍歌词给他听而已,需要如此认真而投入吗?宇文夜俊邪的脸上顿时又起阴沉,狭眸中多了一抹冰寒之息。
一曲终了,只能感叹人生的时过境迁,一萧一谱一沉浮。
燕城生嘴角轻轻一咧,打开手中的折扇,扫了一眼那对冤家,对着狂刀释凤天说道。
“好友啊,我看你过几日要买张船票去次仙渺峰了。”
“为何凤大哥要去那边?”步惊雷双手枕头,双腿搁在桌案上,挑着眉梢问道。
“砍树去啊。”
扑哧一声。众人抱团而笑,尽在不言中。
惊涛拍击着岸边的礁石发出此起彼伏的轰鸣声。
“词不错。曲子单调了点。再帮孤王弹遍【凤求凰】。”他这凤来琴竟给她弹这三岁小儿都能上手的曲子实在是有些糟蹋。心里面翻着些酸气,又要找她的茬了。
“弹不了。此曲真得颇有难度。我这水平也就只能弹弹单调的曲子了。我也很久没有听陛下弹琴了——”。她的记忆自绿漓给打入冷宫后就甚少再听见他的琴音了。也是自打那时起,她也很少再去龙阙殿,她见他的次数大概连这宫里的宫婢都不如。
为君一曲凤求凰,天下知音难再觅。
当【凤求凰】琴音散开后,燕城生的眼中即刻闪出了异光。心叹真是可怖的人。无论是性格还是武功,包括这琴技都是深藏不露。单这一曲宇文夜的造诣和他就已分高低,自愧不如。即使耳朵听出只有微弱的差别,却已是底下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功力。他眯起凤眸露出一丝笑意仔细打量着二人,心里不禁感叹道,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即便是这样一个人,遇见了命中注定的那人也会为她温柔的垂下这高贵的头颅。
“你来。别坐在边上偷懒。”宇文夜斜睨了卫宁一眼,她倒是在旁听得如痴如醉,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我?不行。这不是让我出丑吗。”无奈的感觉,难道他就是要看她丢脸才会开心吗?弹了一个还算像样的头,后面连词都不记得。海浪声声,她的手却越发无力,声小得连飞过的鸥鸣都比她的琴音大一些。
“弹得什么乱七八糟。”
他坐起环身贴着卫宁有些羸弱的脊背上,两手从上面将她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握住,在弦上拨动。多么相似的感觉。那一年,也是这样的场景,他问她凤来琴是不是自己弹坏的。思绪纷乱,手无力的给他握着,就这么让他喜欢带到哪里就去哪里的肆意滑动……
绿鄢给燕城生他们送来汤包,突然想起了什么叫唤了一声。
“糟糕,我忘记拿醋了。”
刚欲转身,就给几人拉住,一脸坏笑的努着嘴往那边一撇道。
“拿什么醋?都这么大味道了,酸都酸死了。”
绿鄢一脸茫然,怎么陛下回来以后突然这么好的雅兴了啊?这几个人说得话怎么自己一点都不曾明白的样子。
刚过曲目高迭而起的一段,他竟发现卫宁软绵绵的后靠在自己的怀中,根本就任由自己的手带着她随意游走在琴面上。她身上那股幽冶的媚软之息萦鼻环绕,眼再往下一探,那薄纱裹衣里若隐若现起伏的玉沟撩拨着他。悸动的心跳,加深的呼吸,毫无疑义的挑逗着他丹田深处快要隐激出来的某种欲念。
青蚓似的血管在她那雪白透明的脖颈中清晰可见,那微弱的搏动竟也有诱惑之美。他的唇终于忍不住覆在她的耳下,随后竟再也无法离开。她的气息催人发狂,一路细碎的轻吻游移直到她的肩胛骨,随后张口不重却非常任性的咬了一口。他手里牵引自己的力量在加重。
她双眼微闭,任由他对自己的肆意妄为。为何会如此?这么多回对自己说,放下,放下。原来因情而生的欲本来就是霸道的占有,她似要被其这种力量撕扯到万劫不复。
“这么香?又是用屙房边的夜来香吗?”他唇齿间低哑的呢喃让人神思恍惚。
“非也。这次是用了**酝酿了十八年的老坛香醋。”
他先是一楞,随即一丝笑意从眸心渐渐漾开,滑至眼角,慢慢牵动了嘴唇,终于不可抑制地大笑了起来,渐渐笑成了一团。那爽朗的声音竟让隔壁众人吃惊不小。从离宫至今,这还是头一次听见这庄严而沉重的男人如此放肆的大笑声。
“你知为何孤王喜欢你?”他抬起手温柔的把风吹散在她面前的乱发拢到耳后,双目深情似海的凝住她的双眸。
“因为我美貌与智谋并重,英雄与侠义兼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她没有躲避他的目光,却依旧不带正经调皮的和他说话。
难得看他竟能如此抚掌大笑,两人已多久没有并肩坐在一起过了?有风吹过,有爱来过,或许今后再也无此机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