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梦魇再袭
卫宁心想怪不得凡人根本上不了梵音来,这样的山体结构她还是第一次所见。就好像是一块花岗岩石垂直矗立在那边,三丈多的高度,除非是用绳子吊下来,就算手里有剑都没有插入之地。
只见宇文夜在上面四处寻找什么,最后拿了三四块脚掌长短的硬石,斜退几步,倏尔几块飞石出手,打得利索稳重且刚劲有力的嵌入在陡壁之中,竟入内三分纹丝不动。直直提起真气飞身下崖,凌空而起脚踏外凸飞石之上,距离刚好都是一丈左右,中途偶尔有些飘移,再用手里的龙渊剑轻点直壁借力回旋。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如飞渡悬崖的羚羊,身手矫健,动作潇洒。
看得卫宁一声穿破云霄的尖锐高叫,连鞋袜都来不及穿,竟吓得赤足狂奔躲入附近的丛林中去。
“卫宁你真得找死。”他恨得怒目切齿,眼睁睁看着她钻入丛林深处。把她一双来不及拿走的鞋子握在手里,疾步跟随而上。
这场景竟让人心生惊悚之感。满脸恐慌的女子连滚带爬,四处躲藏。而其后跟着一提剑的狰狞男子如影追随……一边跑,后面还有黑魔刹鬼一般的厉声骤响。
“你莫再跑了,孤王真要生气了。”
情急之下,她想起了帝女教给自己的心法口诀。但她嫌当时太长竟没能认真背下,现在终于后悔莫及。无奈只能一边狂奔,一边从衣襟中掏出素笺念出口诀。她转身停下脚步,揭下手中染血纱布,照纸宣读,血掌一挥,在他近在咫尺三步距离之时,运用精灵心法的力量创造了一个结界把她和宇文夜顿时阻隔在一道无形的障碍两侧。
“你个混蛋,累死老娘了。”卫宁气喘吁吁地松弛而下,席地而坐。汗水淋漓淌过她苍白如玉的面孔。她长睫结珠,汗水进入眼脸中竟生生刺痛。而结界另一边的宇文夜单膝跪下目光悲鸣的凝谛她。
“孤在你心中就这么不堪?见之如鬼一般?”
“你和洛川高隗,龙吟夙寐在我心中并列三大噩梦。”她坐在地上一边出手抹汗,一手触碰到透明的结界后,结界立马显出波纹。她似被这样的奇妙场景给震惊住。尤其是看到宇文夜那愤恨的模样竟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胆子也瞬间大了起来。“大哥,求你了,给我一条活路吧。你告诉我,我哪里好,我改还不行吗?”
宇文夜并不喜欢她这样的笑话。薄唇紧抿成刃,刚棱有力的脸上挂着冷锋,漆黑如夜的眸底翻涌着寒岌的危光。每次他现出这种戾气徒盛的眼神总是让卫宁心头剧增惊恐。她背靠结界不再去看他。掌心一阵剔骨般的剧痛,她抬手一瞅,那刺目之色竟无法控制的如溪潺流不止,覆盖了整个手掌。她复又把掌置于泥地之上,血染之地异香萦绕,引来了无声异兽的嘶咆声。卫宁想起身继续前行,却不料一阵恶心袭来,趴在地上干呕不止,鼻孔中似有液体流出,她也不在意随手一抹,却惊染了那一手艳丽之色。
“该死的,快把结界打开。”宇文夜一剑锤在结界上发出震响,眼中跳跃着骇色。结界那头的女人此刻脸色煞白如雪,苍白得根本不似活人。手掌中的血不受控制的幽染了一片春华大地,马上既要引来无数异兽。
“帝女,你怎么啦?”卫宁感到强烈的不适,这种感觉是从内部发出。
“快做结界,异兽要来了。我出来不了——吞噬它们——你要有危险了——”虚弱不堪的声音断续而出。
她猛一抬头四顾,果然那种腥臭的气息在慢慢逼近,她踉跄的爬起身子,慌忙念动口诀在另外三面全部布下了结界把自己如同封闭在一个透明的箱体中一般。刚忙完这些,身子倏地一软,眼前弥漫着无穷无尽的黑暗,耳边只有听见宇文夜剑敲结界的撞击声,和他嘴角泻出毫不温柔的谩骂声。
不知不觉中乌金西坠,时已近黄昏。暮色渐入千山万壑之中。烟雾苍苍的翠林中他眼底掺杂了百感交集的情愫,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卫宁一直昏迷不醒的脸上。她的气息细弱,鼻孔中的血渍凝固在唇畔边上,但是手掌依旧血迹斑斑。突然她的手轻微抖动了一下。脸在暮色愈深之下慢慢变成了绝姿艳容的帝女。
“听得见孤王说话吗?若是听见的话,告诉孤王要如何救你。”他清冷的声音响起。此事因他而起,必须由他来做了结。
“龙渊剑——王之血——破结界。”她声息微弱不堪,连话语都无法完整说出。此时最讨厌的人就在眼前,而此时却也只有他才能救她们一命。
结界一破,他一把打横抱住卫宁,点住她周身大穴先行止血。从怀中掏出一颗丹药,解下身后酒囊,一口酒和着丹药自己先咀碎了,再把卫宁面颊一捏倾嘴灌入其中。
“咳咳咳,——”烈酒入喉,冰冷地液体带着一阵辛辣刺鼻的味道刺激着她喉咙。一阵猛咳后,卫宁晃晃悠悠的苏醒过来。秀眸一抬,那人眼中似有深邃的痛楚一掠而过在那片幽黑的色泽中稍纵即逝。两人一时无言亦无声的彼此默然而视。
“等一下——”卫宁双眼迷蒙看不清宇文夜的脸色,眼前黑暗渐浓又要渐渐睡下。她知道帝女要出来替换于她,但尚有一事她还要那个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
“我只是想问你一件事,你到底从头至尾有没有爱过我?”她手紧紧拉住宇文夜的衣襟问道。仰头凝视两行清泪不觉而下,冰冷苍颜下那一抹倔强的红惊碎了谁的心肠。那些情话,陪伴,誓言到底还有多少是真?那一声轻叹,都揉进了万丈红尘之中。明明是这么一个脆弱至极的人,眉目间却硬是藏着假装的坚韧。
皎空孤轮悬挂,冰光交贯。宇文夜深沉的眼中映出帝女绝世的容颜。此时他双眼微眯,并未有空好整以暇的欣赏她的美,丹田之处蕴含的真气此时正源源不断的输入到她的体内。
“你到底爱不爱她?”帝女此时逐渐恢复了些精元之气,好奇刚才宇文夜一直铁石心肠不肯吐出的真言。
“不干你事。”冷言冷语,无情之人。
“你以为我想管,只是看在你要耗掉一半真力救我的份上,想帮你一把。不识好人心。”
“你不要帮我添乱就行。”他的脸色此刻苍白异常,眉间隐着一股青气,额间细汗骤出。昨日强行不断的用内力冲破穴道,已经损害了不少真气。现在又帮帝女疗伤输元,又耗损了他将进一半的内力。
“你硬撑着也不行。”真气凝聚于掌心的手此时颤抖不断,帝女心知他已竭尽所能,再硬撑下去怕有危险。
“此事是孤顾虑不周,难辞其咎。只要能助你复原,定当竭力而为,在所不辞。”
帝女听着心里一笑,这讨厌之人性子倒是和自己还有几分的相似。虽然偏激却也是一个言出必行的男人。骨子里的狂妄自大到底是遗传了他们宇文皇族何人?全天下就她一人还守着人族究竟为何?还不是宇文一族世代宽厚仁德为本,且对她这神是毕恭毕敬,言听计从。现在倒好,竟出了这么一混世魔小子。
“我要在她体内休眠一到二日,这几日你先帮着照应着她。她体能方面非常差。如她所言,典型的身残智坚。但我看遇见你后,她连仅存的这点智商也快没了。”
看着宇文夜额上的青筋若现,帝女带着少女般欢愉的心情渐渐又沉了下去。
当卫宁迎着晨曦第一缕光张开双眼时,恰好对视着盘膝静坐一旁的宇文夜。他阖目而眠,脸有倦容。玄衣下的身姿挺拔如松,容貌俊朗刚毅却总有一股天生的冷淡凉薄之息从骨子里流露而出。即便此刻只有他们二人。
她清醒后细想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竟有些害怕他。微微轻声往后挪动了寸许,直至到自己即认的安全范围内,却不敢靠近他半分。
他今日竟睡得这么的沉?卫宁小心翼翼起身离开打水回来,他都未曾睁眼。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凑近到他身前,刚把有些湿润的手置于他额前,就被他的利眸扫过。尴尬的瞬间,目光的对视,难以言喻的迫感。一时间她心头微颤,这种感觉并非来自神力,而是她的内心。她能感知他,也亦明白他能了解自己。相知的默契,相眷的怜惜,他的爱,她的情,他的陪伴,她的不舍,他的执念,她的挣扎,宿命中的坚持,他们其实一直都缠绵在这寸许之地,从未走远。
她眼中流露一丝柔和之情,把手里的水递给他。
“孤王护你这两日,等她灵元修复后,你们走吧。孤王想了想,或许你真得不适合待在宫里。就像曾经你执意要回家一样,若硬把你留下,那也不过是多了一副皮囊而已。”他一丝笑容自那削薄的唇角飘出,眼中射出复杂却决绝的定夺之色。
“孤王做了自己全部应该做的事,无论是对是错,对孤而言,只是尽心而为。但,有些事一旦过了也就过了,孤王从不为过往而回头,只有不断的前进才是孤真正的性情。故而,孤不是一个情深义重念念旧情的人,也不会许下倾尽生命护你一生平安的誓言。你可曾明白吗?”
卫宁微微有些错愕,他对自己一直是犹豫而反复。但今日若真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代表他真得会利剑一刀斩情丝,走得干干净净,绝不会拖泥带水。他不是宇文熠,永远不会在错失以后再回头寻觅。错也好,恨也罢,真正的王者眼睛永远只有前方。
“谢谢你。”有人说过,真正爱过的人是绝对不会再有做朋友的那天。因为没有等待过,你不会知道期盼的滋味。没有曾经相爱过,就不会懂得失去的悲恸。即使时间终有一日能抚平所有的一切,但心尖上的这个人却永远是你的一道疤痕,碰不能,触不得。
卫宁没有想到,宇文夜竟一整天盘膝打坐都没有起身,和卫宁说完这些话,浑噩的又昏睡下去。他身元受损严重,一半的功力都渡给了帝女,胸口之前被打伤的地方经脉重新断裂,以至于连起身的力气都未有。直到月上中天之时方才恢复了一些。
时至拂晓,林中渐起浓雾。这个点一般都是他要上朝之时,所以已转醒过来,继续打坐纳息。身边那人还在酣睡入眠之中。
此时,浓雾深处似有身影而来,他屏息又仔细听了一下。脚边的龙渊剑慢慢挪到自己的手中。修眸深处透出一丝凝重。
“卫宁,起来。”
他低声轻唤了一下。那人丝毫没有反应。他冷眸眄视她无奈摇头。捡起周身一颗石子扔在她肩上。
她醒了,似乎也感受了什么异样,目不转睛的望着凝视自己的宇文夜。低声说道。
“为何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卫宁眼底闪过一丝震骇。说完她缓缓坐起了身子。那黑影同时继续逼近而来。
头顶的暗云在铅黑的苍穹里翻涌滚动,天生异变。万籁寂静之时,一道隐约的闪电划过天际,浓雾之间的那个黑影渐渐无限变大,并且伴随着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向他们这边飞扑而来。
雾霭中出现一匹异常高大的白马和这乳白的烟雾融为一体,更难分辨。就在这上面伸出了一双手……在卫宁扭身转头之际,她被宇文夜飞身扑在地上,只听见一声雷鸣般的马嘶之声在耳畔乍响,随后就是一声清脆的骨裂之音。护在卫宁身上的宇文夜本能的伸出右手一挡,那扬起的马蹄一脚踢碎了他的臂骨。
白泽的口鼻之中不断喷出阵阵白雾之气,用粗暴不安的巨蹄蹬刨着脚下的泥土。这匹马散发出的灼躁和愤怒都能让卫宁感同身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