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亦真亦幻(番外篇)
她声息渐小,眼皮沉得像挂着千斤分量。不能睡下去,她一定要把事情交代完了才行。卫宁紧紧抓住宇文夜的交领,像只小猫慢慢往上爬,双手挂在他的肩上,相当吃力的把唇完全贴在他的耳畔。
“还有,还有当初怎么逃出大越都城的法子还记得吗,就用这一招。赤影,一定要带上这小子,否则我死了他一定活不了。还有,还有——丐帮,那个丐帮——”
宇文夜的脸色清冷如霜,眼中的怒涛暗涌几近地狱冥海,仿若要将怀里这女人生生吞噬撕碎。她这算是交代完最后的遗言了吗?还真是难为她这样为宇文熠劳心伤神了。
竟然能想到去梵音找他师父灵洞真人。卫宁啊,孤王实在太小瞧你了。你的连环计一环扣着一环,非但面面俱到,而且胆大心细。怪不得自己在大越重重设关之下,竟还能让他们逃走。
暖意融融的屋内,隔去了外间的轻寒料峭。窗外流泻着淡风孤月,冷清的月华从格子的窗棱里悄然透露,淡影朦胧的轻覆盖在卫宁惨白颓靡的脸庞上。
一旁的宇文夜换了件青色绣着玄武图腾的绸缎衣裳,此刻倚靠在榻沿上一瞬不瞬的凝视她。一会儿伸出大掌覆在她的脸上,竟能把这整张面孔都置入自己的掌心中。她瘦的几乎皮包肉骨,没有了往昔的活力四射。那一种脆弱易折的病态模样,在宇文夜眼中却让他心中多生了几分怜惜。
她脖子上的血流算是止住了。伤了静脉却幸好治疗及时,把她从鬼门关又拖了回来。翡翠玉碗中的汤药在上升的热气中泛着苦涩的味道。宇文夜端在手里,踌躇了片刻,很快便用三指捏住卫宁的双颊,直到她的嘴变成一个可爱的圆圈。他一口灌入那药汁,随后慢慢俯身而下,唇齿相触间把浓稠的药汁哺渡入卫宁的口中。那药极苦,即使她在昏迷中依旧本能的抗拒,把舌头抵住不让剩余的苦药卷入自己的喉中。
宇文夜没想到,她神思不清竟还能和自己在口舌之间相互博弈。她卷起丁香小舌死死抵住,他就用长长的舌尖用力再按下去。这样来回二次,宇文夜有些不耐烦了。
“给孤吞下去。”
她的身体在没有完全意识的情况下对宇文夜的声息竟也有本能的恐惧反应。慢慢竟松开了舌头,喉咙上下翻滚了几次终于把苦药一滴不剩的全部吞了下去。
这良药苦口,她冰凉的周身开始逐渐的回暖。原本分化的意识从空远的地方慢慢又回到了身子里面。四周静谧如梦境沉沉。她轻吟了一下,努力睁开秀眸,想待看清眼前朦胧又模糊的那个轮廓到底是谁?
刚才那熟悉又令她心惊的声息在记忆里面并没有完全消失。她既害怕又很莫名的期盼是他。从锦被中伸出纤弱的素手在空中朝他的方向抓了一把。卫宁觉得自己似乎在梦境之中,因为她有意识却觉得自己无法醒来,拼命摇着头,却打不开眼睛。而且越是想看清眼前到底是谁这眼皮子如何努力都像黏住了一般。
“宇文,宇文——”她不死心还在竭尽的分辨中。这到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就在梦境中没有出来。
垂下的手慢慢摸到他的衣袖,竟拼命的往里钻去,朝他的胳膊上慢慢往上爬去。宇文夜的左臂上有一个刺青,而刺青中的位置是一道很深的剑痕。她要确认一下,马上就能知道他是谁了。
宇文夜没想到她重伤成这样还如此不老实,这手拼命往自己的宽袖中摸来摸去不知要作甚。但听她喉咙里面压出几声模糊的宇文字眼,便知她在模糊的意识里想确认自己到底是谁。
宇文夜一手按住了她慢慢向上爬的柔荑,另一手用指尖点住她不断摇晃的脑袋。手伸到她的腰间,大手用力一拽,将她重重带入自己温热的胸膛中。二人,一仰一俯,卫宁没有睁开眼睛,那咫尺间毫无距离感熟悉而滚烫呼吸让迷蒙中的她心头微微一乱。
“夜,是你吗?”卫宁以为自己是在梦境中。
宇文夜手不由一紧,眉间轻蹙,垂眸颇有些意外的审度她良久。她到底是醒着还是入梦?
他知道自己是个沙场上的军人,所以既不浪漫也不温柔。血腥残暴,冷酷无情。但每次只要她这样轻唤他,自己那颗隐藏在无坚不摧铠甲下的心瞬间就会瓦解。他会火势凶猛潮涌的扑向她,在每一个缠绵缱绻间叫她小妖精。
那人纤弱的手又抬起摸索着滑入他的绸袍,摸到里面精白丝质的中衣,摸到系带处轻轻扯出一根捏在手里又莫名安然入睡。那一刻宇文夜露在外面无坚不摧隐藏自己的铠甲瞬间就瓦解了。
卫宁是自己所有见过女人之中坏习惯最多的一个。先不说她有梦游症,时常害的自己三更半夜还要提心吊胆她是不是又陷入无法呼吸的梦魇中。睡到下半夜经常人斜趴在他胸上,又害得他不得动弹。最奇怪的癖好就是喜欢摸着一根带子睡觉,他寝服上的带子她可以一根咬着,一根捏着才睡的踏实。
他也尝试给她其他东西,或者有时心情不好看着她这陋习,把其手都打肿了却依旧改不了这说不出毛病的恋带瘾。
他的指骨划过她面孔上那一道长长的血痕,不深却因为她容颜过于苍白而显得特别触目惊心。下巴上一片青浅的胡茬戳在她的睫毛上,轮廓分明的侧脸陷入幽暗跳跃烛光中若有所思。
门外的窗上一个黑影由远至近的缓缓变深,躬腰候在那边等待内常侍的秉奏召见。
“木影,你就在门口说吧。”
“掳掠卫姑娘的是北漓羽林军的都统离旸。”
里面沉默了少顷。再开口声音比方才更加深沉了些。“北漓宣帝好色成瘾,孤王早就应该想到是他。很好,很好。”他的几声很好意味深长,不着痕迹中却已经带着三分毒辣。“离旸哪只手掳的,就断哪只手。其余人不用为难他们。”
木影略微一怔,陛下这次仁慈的让他略感意外。偷偷抬眼往窗口扫了一眼,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依稀在烛光的映射中可以感觉里面两个人的影子彼此缠绕在一起。他十分轻声的应诺而退很快消失在暗夜中。
“卫宁,北漓的皇宫很好,你一定会喜欢。还有你的猫现在景妃帮你养着,孤王回宫之时看见它胖的连墙都翻不上去了。”这一瞬间他的眼神又温柔而起。看着怀里的女人脸色绯红,嘴里叼着他衣带昏昏入睡的模样和那只猫简直如出一辙。
她就是那只踩在自己心尖儿上的波斯猫,两只不同的眼珠,冰火共存的性格,抓的他欲罢不能,扰心扰肺。
他眼底倏然闪烁出不易察觉的一簇细幽的火焰,指尖在卫宁的耳垂上不断的轻轻摩擦,那眼中的火随着加重的呼吸逐渐燃烧起来。她被他炽热的气息喷得瘙痒不安,口干舌燥之际嗓音嘶哑的从喉口闷哼着溢出一句。
“水。”
他拿起案头的羽杯,含了一口吻住她的唇,等着她伸出舌头之时灌入一点,又不全部给她。然后饶有兴味的看着她焦急的拼命张嘴伸长了舌头的模样突然逗得宇文夜薄唇笑成了一道弯刃。就是这样的时候,她软弱无力靠在自己胸膛中的样子是如此千娇百媚可爱的让人销魂蚀骨。
静谧之中只有他吮吸的声音,让人听了热血沸腾。那腾出的一只手不由隔着衣裳伸向她柔软之地。骤然他停顿了一下,那可爱的两只盈盈不堪握的小白兔怎么瘦弱到竟变成了鸽子。算了,算了,有总比没好吧。
吻得热火朝天,鏖枪竖立情不自禁之时。却乍然卫宁偏转脸去,抬起滚烫潮湿的掌心无力的拉住宇文夜欲想滑入自己胸口的手。
“宇文熠,宇文熠——”
这两声虽弱却清晰的叫唤让宇文夜骤然专注的眼神变得阴煞而起,轻抚的大手不自觉的加重了三分力量。
“不可以,放,放开我。”卫宁在他们兄弟二人中无法分辨。潜意识中在抗拒这份关系。虽然她不可否认自己对宇文熠心生情愫,但某个角落里她依旧藏着一个还无法忘记的人。矛盾的心情在神志不清中变得烦躁不安。宇文夜加重在自己胸口的手让自己难受异常,她的指甲不断抓挠在对方的手臂上,划出道道红痕……
宇文夜处在那边有些哭笑不得。这一惊一乍中,他便没有了刚才的盎然性趣。这小妖精连神志不清中,都能戏耍的他心惊肉跳。再小心留意她的模样,伸手在其额头一触竟烫的灼手。那绯色的脸蛋正是高热引起的潮红。他对自己刚才所有的行为包括不合时宜的欲念抱有深切的愧疚,慌忙叫了大夫进来给她仔细医治。
大夫帮她看下来竟然身上还有疟疾之症,这脸色苍白如纸就是因为长期处于贫血的状况下。宇文夜没想到他们的生活竟落魄到这般境界,他再怎么厌恶宇文熠,毕竟是姓了宇文,而且丽姬娘娘的家族在南浔也是皇族大家出来的顾姓,南浔的国君便是丽姬的皇兄,宇文熠的皇叔。
这样至尊至贵的身份流落在民间这几年,想来他的生活也未必是真得好受。丽姬娘娘而今被自己软禁在大越一处别所里好生安置着。有丽姬在手里,他不急于一时。宇文熠这样的纨绔公子哥能走到哪里去?而且现在南浔外臣掌权,南光帝这些年一直沉疴在身,又迷恋长生不老之术,故经常一去梵音修炼就是一年半载。这国内大小事情都托付给了韩光烈和四侯八族。
总有一日南浔会变成他大越的附属国。这几年他暗里给了韩光烈不少好处,把他的欲望膨胀到了一个极高的位置,用不了三五年的光景,只要这孤光帝一死,他们南浔必要起兵变。到时自己可以来个坐享渔翁之利。
再回头望往榻上的卫宁,这女人很让自己劳心伤神。若是把她强行带回宫里,野利穆兰这脑袋是克制不住她,搞不好把她把自己这皇宫烧了都有可能。但又不可能把她一直禁足,那她这性格必然又一定会逃走。自己马上又要去攻城拔寨,开拓疆土,不可能把她一个女人带在自己的军营中。左思右想竟然都没能想出一个能妥善安排她的好法子来。
“卫宁啊,你要孤王如何处置你才好呢?”他一声叹息幽然飘落。
卫宁不知自己何时因腹中饥饿难耐而悠然转醒。朦胧张开眼睛看见的是一间陌生的内室。四周寂静无人,桌案上燃着轻袅的安神定心的沉香。小心坐起身子,用手拂开如雪的纱帘往外一瞧,好像是一间女子的闺房。她回忆了下最后的场景,难道自己这是被抓了吗?当下心中怦怦乱跳,赤足下榻朝着光影处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宇文熠和赤影在哪里?自己这又是在哪里?那门一打开,一道强烈的阳光直射她的瞳仁刺眼的让她忍不住用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刚要转身,却忽觉身边有人而来。
她只听一声轻唤,眼角瞥到一袭粉色的裙裾角。心中一阵紧张脚下有些打滑差点就摔倒在地。幸好来人一把扶住自己的胳膊把她重新搀扶到内室的椅上坐定。
卫宁眼睛适应了阳光,往上一打量是个奴婢模样打扮的小丫鬟。年纪很轻不会超过碧玉之年,桌案上摆放着一个白玉做的托盘,上面放着一盏翡翠玉碗,里面是黑漆带着苦涩的药汁。她看见这碗药似乎觉得这几日迷迷糊糊中一直都有人在喂她喝这东西。
当下心里一惊,凑过头嗅了嗅,里面有党参,生姜,和甘草的味道。但她西医出身,对草药也一知半解。于是指着这药汁问丫鬟道。
“姑娘,这药是吃什么的?”
“是吃疟疾的,姑娘脖子受了伤,又得了疟疾,已经昏睡了好几日了。”那丫鬟一身白罗短衫粉裙的打扮,虽长得十分普通却胜在年轻,盈盈一笑的模样甚是可爱可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