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伯仁之殇
“我现在是死了还是活了?如果死了,那我现在算什么?神仙?还是妖怪?哈哈哈哈——”卫宁仰头大笑直到泪水冲出眼眶随着眼角滑落。“我多么希望你是我的一个梦,等我闭上眼睛数三声再睁开的时候你就不见了。”说完卫宁紧紧的闭上眼睛,眉头憋蹙,长长的睫毛上竟然有一层水雾。慢慢地张开双眼她依然看见抱着自己的宇文夜脸上那种复杂的表情看着自己。
“你为什么不消失?”她泣数行下,终于奔溃。双手如雨点般落下捶打着宇文夜的肩膀和胸膛,随后一把推开他,不顾自己赤足竟然狂奔出龙阙殿外。风雪强劲的吹打着卫宁的手脸上,她一点都不在乎,只想让自己精疲力竭的一直跑下去,直到世界的尽头。
这些话对宇文夜来说心如刀绞,自己三日未敢合眼竟换来她这般无情的的对待。他追赶在卫宁身后数米,不敢靠前也不敢拉后。一直到她要扑向华清池水中方才点了她的穴道。
柳絮般的雪花被朔风裹挟着,纷纷扬扬地落在他们的头上,身中,甚至心里。宇文夜看着怀里被点了穴而昏睡的卫宁,心里竟然选择了原谅她。他在这个女人的记忆中看到了她的半生,是他把她失去的魂魄带回来,所以这辈子无论她是生是死,都要和自己永远在一起。时间能抚平所有的伤痛,他做得到,卫宁一样也可以。只是这个女人性子如火焰一般的刚烈,他要换一个方式让她在这里重新开始崭新的人生。
这个天下没有他宇文夜攻不破的城池,也没有他得不到的美人心。
本是仲春二月万物苏醒生机勃勃的季节,可越漓都城在这个早春却还如寒冬一般肃杀。皇权争斗骨肉相残,节气带来的暖意全都淹没在这腥风血雨之中。
宣德殿上宇文夜一脸残酷的下了死诏,赐死了宇文都烨的生母熹妃娘娘包括自己的堂兄瑞王一干众人。瑞王勾通内阁大臣振国大将军,牵连官员从二品到四品约莫一百余人,连带家眷五六百人杀头的杀头,赐死的赐死,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掠爵的掠爵。据说那天的哭喊声,惨叫声,诉冤声,呵骂声交织着尖锐的兵戟声响彻整个越漓都城。浓郁的血腥气弥散在初春急雨的森冷之中,高远灰蒙的天空乏出一片猩红,像是被鲜血染红一样的妖艳而诡异。
死牢中,宣旨内常侍尖细高亢带着死亡的声音在空荡的狱中响起。熹妃娘娘面如死色,全身颤抖沉浸在无限的恐惧之中。临死之前肝肠寸断的大叫一声,都烨,我的皇儿。
宇文夜姿态倾斜随意的靠在龙椅上,冷峻而不怒自威的面容尽是狠戾之色。这些人里面或许只有一半参与了谋反,但是政治就是一种非常血腥的政策,宁可错杀三千也不能放过一个。但是只有熹妃他心里很清楚,怪就怪谁让你是宇文都烨的母妃呢。
卫宁被宇文夜传诏了两次,竟然两次抗旨。以至于传诏的内侍小内常侍急的竟在延华殿放声啼哭不止。她一心求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寒月流霜,清冷的月华流泻了她一身。月光下她的脸色苍白如雪,樱唇没有一丝血色,一向灿若群星的眸子现在全无聚焦黯淡一片。自从来到这边以后她每天都在努力的活下去,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放弃过。但是现在她绝望了,她在自己世界里面的肉体彻底消散了。为何神要这么的对待她,连续给她希望又无情的毁灭。她留在这里又为何?宇文夜不肯放她出去,自己又不愿意做他百花丛中的那一抹红。她现在真的生无可恋……
“她几日未进食了?”生冷的声音让回禀的小内常侍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已经,已经三日滴水未进。”
哐当一声巨响,膳桌被倾翻在地。殿中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匍匐在地不敢做声。宇文夜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他这么一心一意的疼她,爱她,宠她,这个女人竟敢如此辜负他的一片赤心?还抗旨两次宣召不见?她是故意的在激自己杀她吗?
他宇文夜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只是不想把诡计阴谋用在她身上而已。在自己整个黑暗的人生中,难得她就像一道光那样照亮温暖自己的心扉。宇文夜深邃的眸子沉了下来,高深莫测的看着远方。卫宁,你不要逼孤。你不杀伯夷,伯夷却会因你而死。
总有人会把消息带进后寝,然后犹如春风一样迅速吹佛到每个人的耳中。卫宁闻后一惊,她不敢怀疑宇文夜到底为何处死禧妃娘娘,在政治上她并不想过多参与。但是宇文都烨从现在开始就是一个皇家孤儿,如果她也死的话……想到这边,正好宇文都烨捧着一碗粥小心翼翼的端到她的面前。眼泪朦胧奶声奶气的说道。
“宁姐姐,你是不是也不要都烨了?”
看着都烨粉嫩玉琢的小脸,小鹿似的大眼里面噙满了泪花。他只有六岁,卫宁于心不忍。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死了以后,宇文都烨会怎样?他的母妃已因谋反之罪被牵连而死,以宇文夜的性格,不闻不问已经算是都烨的福气。如果再长大个几年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要步上他母妃的后尘。这后寝没有人保护的孩子,如待宰的羔羊一般。
她再往旁边看着哭红了双眼的红芍,还有忙着为自己煮药的环。心里顿时又是一紧。这些人都是因为自己才能在延华殿苟延馋喘的活着,自己不能为她们带来更好的生活,却可能连累其日后全部生不如死。
卫宁终于吓醒了。她看着这一屋子的人终于知道自己再也没有自私的权利。她一人身上背负着这么多人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支撑起虚弱的身子,终于吃进了自己死而复生的第一口食。
茫茫的细雨千丝万缕随风而洒。低沉的天空乌云一片。卫宁最不喜这样的天气,阴冷而潮湿。她这几天吃了饭少许有了几分力气,一个人呆呆的看着珊瑚窗外飞檐上滴下的串串雨珠。忽然一只碧绿的蚱蜢丢在卫宁的身上,她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卫影用手指指她怀里用春草编制的草蚱蜢。
“多大的人了,还喜欢玩这些个小玩意。”卫宁眼中藏笑,捧起这蚱蜢细细一瞧这手艺还真得挺精致。“卫影,帮姐姐编个大一点的。”
庄严肃穆的龙阙殿明烛高照,炭火辉映,温暖得倒是像在蒲月里。殿内绿漓正陪着宇文夜在唠嗑。不知说到什么有趣的地方,竟然咯咯的娇声而笑。卫宁远远的走来就看见她巧笑倩兮,秀靥艳比花娇,玉颜胜似春红。她脸色略有尴尬,这绿漓娘娘既然也在宇文夜为何叫自己进殿呢?
“参见陛下,参见绿漓娘娘万福金安。”卫宁跪拜于地行了礼。
“你身子可好些了?”宇文夜见她自从苏醒以后脸色就一直苍白如玉。从来不点绛唇的她,竟然破天荒的抹了红。这朱唇一抹红竟然显得精致的小脸无意间妖娆妩媚了几分。她的容颜在变化,但就是说不出哪里不同。
“谢陛下隆恩,奴婢最近身子刚刚好些了。前几日陛下传诏奴婢,奴婢正好大病未愈,不省人事之际,故未能接到圣旨口谕。今日奴婢故来领罚。”
“哼哼——”宇文夜唇角勾起一丝冷笑,鼻子里轻哼一声,她这吹牛的功力竟然日渐大增啊?脸不红气不喘的,不知道的人还真得以为她有多毕恭毕敬于自己。领罚?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宇文夜狭长的凤眸里面有一丝耐人玩味的光芒一闪而过。
“绿漓,孤王今晚留宿承凤殿。你去准备一下。”他对她温声细语笑靥明朗。
绿篱眉角眼梢都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风情,一记娇吻落在宇文夜的脸颊上。走过卫宁身边的时候俯视着朝她看了一眼。
宇文夜是故意说给她卫宁听的。
多日前他封了龙阙殿竟然整整三日不曾上朝。朝堂之上猜忌一片都当陛下染了重疾。绿漓心急如焚赶往殿中竟然给內侍内常侍拦在殿外。非但如此,竟还加派了禁卫军守殿。他一定是出事情了,绿漓焦心如焚却毫无主意。无论怎么软泡硬磨,这龙阙殿里面每个人的嘴巴都像给灌了哑药一样。这样漫天风雪之中,她时常痴痴守在殿外不远处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
终于第三日有人回报,有一女子跌跌撞撞从殿内冲出,她的陛下就跟在后面。一个跑,一个追,直到女子要投湖自尽,方才给点了穴道带回了龙阙殿内。
那个女子自然不用说,就是现在自己脚下跪着的贱婢卫宁。
绿漓走过她身边的每一步,身上的每根神经都在颤抖,痛彻骨髓。犹如坠入地狱一般的煎熬。她身上的每份痛都是这个女人赐予自己,她绿漓发誓要将心里积压的仇恨与怒意全数报复在这个贱婢身上。她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噩梦,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她缓缓走出去,似乎每一分每一秒都这么煎熬如此漫长。
大殿里面空荡沉寂,殿内似乎就只有他们两人一般,静的让人心悸不安。
“你不是说过来领罚吗?”宇文夜不知道这女人是不是天生三魂六魄就长得不够集中,时不时的就能游魂到其他地方去。现在人在地上跪着,这魂又不知道游走到哪里去了。
卫宁抬眼看了一眼宇文夜,心里在想他知我在撒谎。这些天红芍自然是把他那些日子对自己的好从头到尾不间断的反复叙述给自己听。好像自己变成了一个忘恩负义的薄情小人一般。
“陛下,奴婢那几日神志不清说了浑话,还请陛下原谅,原谅,——”她又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接着说下去了,僵在那边不尴不尬的。
“你过来!”宇文夜见她这副游魂的样子就忍不住想抽她几鞭子。她就不能对着他说说好话撒撒娇吗?这一姑娘家怎么硬邦邦的像块朽木一样。
卫宁从地上爬起,跪了时间似有点久,腿都有点麻了。一站起来,整个人天旋地转,一个踉跄差点滑倒。左摇右晃像醉酒一样的走到宇文夜跟前一米远的地方停住。这个距离在心理上叫安全距离,正好是你能看见又碰不到的位置。
果然宇文夜一伸手就是差了这么一口气,两个人对眼一望,这场景甚是有趣。他气急败坏道。
“你站这么远何意?”
“奴婢,奴婢能听见您说话。”卫宁继续装傻道。
“你给孤王站过来点!”
“那,那您先告诉奴婢,要怎么惩罚?奴婢才过来——”
宇文夜双眼怒然一闭,这心里简直是要撕碎她一般。猛地从暖坑上跳下来,一把把其拉入怀里,将她抱的格外紧,用那种细腻的过分的眼神凝视着她。
“君子动口——不动手。”卫宁看着他楸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害怕,想起来这些日子自己对他做过的事情,足以让对方一把捏死自己。
宇文夜将她冰冷纤柔的身体放在自己臂弯内,额头轻顶她的眉心,心中全是满满的占有。
“可以不要再相互折磨了吗?求你了,别再折磨孤了——那三日你昏迷不醒,孤一刻都不敢合眼只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他磁性一般的声音犹如富有魔力。卫宁下定决心刚被收拾好的心全部被他瞬间击碎。
“对不起,那些话我说得太过分了。请你原谅我。原谅我。”卫宁勾住宇文夜的脖颈把头埋在他的胸口。两行清泪,震碎了自己假装坚强下的所有脆弱。
宇文夜捏起她清瘦的下巴,不容她再有任何言语,樱唇被封,辗转碾压,让她几近窒息。顷刻间,他的气息中带着灿暖而炽热的渴望萦绕了她的周身。薄唇在她细白的颈上一路细细下滑,上衣褪至双肩,一路游走到香肩锁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