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29 何为天下

　　金兵今日突受重创，缩回大营里舔舐伤口，汴京各处守军探子已将探查范围扩出好几里。

　　如无意外，今夜金兵应该是不会再攻城了。

　　西北两墙迎来了短暂的安宁，以及久违的平静。

　　林凯提了一个大坛子走到何灌两人身边。

　　这原本是他拿出来的现代好酒，结果却变成了古装佳酿，拨开封口就能闻到扑鼻的浓香。

　　李纲一闻脸色就有点变，迟疑地说：“这酒，不似凡品。”

　　“那必须的啊！”林凯大笑着给两人拿碗倒上：“你们那六七度的酒味饮料能跟我大粮粮相比吗？”

　　何灌算是喜酒之人，拿了碗就迫不及待尝了一口。

　　一口下肚，满脸通红。

　　辣得浑身冒汗却还强忍着咧嘴大喊“好酒”也算是这个时代人的品质之一。

　　度数太高导致两人没敢像往日喝水那般牛饮，端着碗到处穿梭。

　　不时从某个锅里抢块肉吃。

　　被抢肉的那圈兵士就会兴高采烈仿佛打了胜仗特别有面子：

　　军伍里，什么都适合拿来比赛。

　　比力气、比箭法、比骑术、比杀敌。

　　厨艺当然也可以比。

　　仙家给的肉管够，但每人锅里的味道却不同，将军吃“谁的肉”，就证明谁的厨艺好！

　　何灌走走吃吃，喜笑颜开，汁水滴到胡子上都顾不得擦。

　　忽然，他发现了一个意外的“客人”。

　　只见吃得满面红光的呼延通起身和老将军碰了碰酒碗，抿了一口酒液，哈着气道：“他们送了我新斧子，我很喜欢，我想和他们一起打虏人。”

　　不远处的林凯大声笑道：“你可拉倒吧那把斧子你抗都抗不动！”

　　呼延通气得一口干掉了碗里的高度酒，咋咋呼呼要去雪地里拔斧起舞。

　　没拔两下，人就栽倒在地一动不动。

　　林凯吓一跳，赶紧跑过去检查情况。

　　发现他睡得呼呼炸响。

　　林凯松了口气，拍着脸把他叫醒：“醒醒嘿，喝口水再睡！”

　　呼延通迷迷糊糊地喊：“斧子！斧子！”

　　伸着手到处捞，直到林凯把斧柄塞到他怀里才满意地咂巴嘴。

　　林凯掏出身体健康水和生命药剂灌给他喝。

　　他生气地拒绝：“喝甚水！喝甚水！”

　　林凯无奈地看向李鹤。

　　李鹤端着粥走过来，边吃边说道：“早就说了这酒烈让他别逞能，偏不听非要喝，这下好，醉得酒水不分，别理他，把酒拿开，他喝不动了。”

　　话音未落，呼延通“嗷”一声张大了嘴巴。

　　躺在雪地里倒啥咽啥，倒多少咽多少，气都不带喘。

　　李鹤还趁机丢了点小米粥进去。

　　看着一张张笑脸，感受着身边连冰雪都难以掩埋的热闹，站在外圈的李纲，眼眶不禁有些泛红：“真是许久未见的祥和。”

　　他仰起头看向墙内的天空：“大宋，何时才能拥有真正的祥和？”

　　“没有敌人，就没有战争。”不知何时来到附近的李鹤，对他说：“没有战争，就能祥和。”

　　李纲回转过身，好奇地看着李鹤，问：“我见他们都唤你们仙家，你们真的是神仙下凡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早就从何灌那里了解过。

　　此时再拿出来问一遍，不知有何深意。

　　李鹤却是想起宁老爷子聊的那些历史故事。

　　说记载中金兵第二次南下，原本依然攻不破汴京大门。

　　可是城内皇帝群臣病急乱投医，听信一个叫郭京的二流子神棍，号称能寻特定生辰之人组成“六甲神兵”，仅凭几千人就能大破金军生擒金将。

　　结果很明显，好吃好喝供着，一切条件都答应，大把金银伺候的“六甲神兵”，在金兵攻城时一触即溃，郭京也随便找了个借口下城逃跑，留下空无人守的城门被金兵轻易攻破。

　　想到这种所谓的“神仙”，李鹤真的羞与为伍。

　　他笑了笑，对李纲说：“不管真神假神，能实实在在地打胜仗、退金兵、守国土的，才是好神仙，现在不要拿嘴说更不要轻易相信谁，你也不用在意我们叫什么，日后自然见分晓。”

　　“若你们真能打退金兵。”李纲正色道：“某相信，全天下百姓都会唤你们仙家！”

　　李鹤摇头：“我说了，这并不重要。”

　　“不，这很重要！”李纲认真地看着李鹤的双眼：“若天下百姓都认你为仙家，那就意味着你得了天下人的心，而。。”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得民心者，得天下。”

　　听到这句，李鹤笑了：“天下？吃饱，穿暖，睡得踏实，不用流离失所。如果连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给不了百姓，得天下有何用？”

　　“轰！”

　　李纲的脑中仿佛有根弦炸开。

　　如此简单的道理他当然懂，可历数各大名家或文人雅士，口口声声谈论的都是江山为重、社稷为重、大局为重、天下为重！

　　他们口中的天下，究竟是何人的天下？究竟以何为天下？

　　李纲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听他用最平静的语气述说着最大不敬的话：

　　“在那宫殿里多吃几两肉，不高兴的时候多砍几颗头，就叫得天下吗？窝里横从来不算爷们，向外杀敌寇才是！哪天有人能领着我们汉家儿女打趴世上各个国家，让所有异族番邦都向我们称臣，百姓再也不会因为战争吃不饱穿不暖流离失所，我堂堂中华一朝令出八方来贺，那才叫真正的，得天下。”

　　“噗”

　　李纲手里的碗掉在了地上。

　　一朝令出，八方来贺！

　　几个字音量不高却不断在脑中回荡。

　　他连连后退了几大步。

　　瞪着李鹤半天说不出话。

　　李鹤瞧见他的模样，悠闲地喝完自己碗里的粥，笑着说：“别着急，慢慢来，以后有的是机会惊。”

　　“甚？”李纲瞪着两眼迷茫。

　　李鹤却不再搭话，转身回去鼓捣小炉。

　　就在李纲心头思绪万千，想要继续追问时。

　　城墙上有人缒城而下，小跑到他身边汇报：“守御使，有消息传来。”

　　李纲抬手阻止了他的话，深深地看了眼远处扑哧扑哧折腾炉火的少年，微微晃了晃头收起思绪，领着来人走到何灌旁边，介绍道：“官家新任何将军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有事当与何将军说明。”

　　何灌放下酒碗，认真地对李纲说：“李大人，其实你我都一样，只要能够退敌保大宋太平，谁做主都可，这汴京的守卫工作你更为熟悉一些，由你继续监管也更合适。”他顿了顿，对来人道：“以后有事仍旧向李大人汇报，无需更改。”

　　李纲点点头，对来人说：“说吧，何事？”

　　那人向何灌行了礼，对两人汇报道：“我们出使金营的三位大人，趁夜逃走了两人，只剩许翰大人单独前往金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