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又随即释然了,若真是降罪,只怕有司早就来拿问了,瞧这公公身边也只有两个禁卫,不像是来拿人的样子。
刘凡也是奇怪,皇帝?下旨意?
莫非是殴打,不,是跟刘宽之间的纠纷已被右丞相刘逸上达天听了,这老家伙,还真是恶人先告状啊!刘凡心中如是想到,心里不由地腹诽了一番:看来项景武这皇帝也当得很清闲嘛,天天闲着没事,吃饱了撑的,连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不放过。
章康正色步入府内,刘凡身后已黑压压地跪下了一片,便是刘夫人,也是蹲身行着福礼,一动不动。刘凡一看,嗯,接圣旨是要下跪的。刘凡倒没有这么多的矫情,就当是舞台演戏吧,这样想着,刘凡便很放松得屈膝跪下了。
章康唱喏道:“制曰:国子监监生刘凡。朕兴学校,重科举,以罗天下之士,授以官庸以激励于学之士也。尔入监学,朕观尔放浪不羁,浪蝶狂蜂,虽有心向学,却四处惹是生非,学子可为乎?尔有才学,却德行浅薄,当诫之,慎之,切莫虚骄恃气……”
刘凡一听,不对劲啊,放浪不羁、浪蝶狂蜂,这……这好像是在骂人啊。再往下听下去,又加了个惹是生非,冤枉啊,皇上,皇姑父,都是事来惹小侄我的啊。至于到了后面,就更严重了,什么德行浅薄,这一句话几乎是诛心了。须知古人最重德行,先得有德,才能有才。德行不好,尤其是皇帝说你德行不好,这……这他娘的做人也忒失败了。
不过这棒子高高地扬起,许多人一听,正是惶恐不安,都以为后一句就是命有司羁押拿问了,可哪知章康又话锋一转,却是个诫之,慎之,意思是让刘凡赶快把从前的坏毛病改了,至于降罪的事,却是一字不提,后面虽说了句虚骄恃气,看上去很严重,但只是加重告诫之意罢了。
刘夫人听了,忍不住松了口气,看来这只是口头警告,谈不上降罪。
刘凡却冤得慌,他自认自己似乎并没有做什么太过份的事,啊,姣靥堂之事全是刘宽咎由自取,和他刘凡没半毛钱关系,刘凡坚持自己才是受害方......的家属。虽然刘凡有时候嚣张了点,借着皇帝的名号去糊弄过人,但这也不算什么大错吧?
只是,这皇帝突然下一道这种没头没脑的旨意,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这倒是奇了,但凡圣旨,大多不是恩赏就是问罪,可是这个圣旨,倒有点儿像老师教训弟子,乱骂一通,最后却以劝慰收尾,这圣旨真心让人想不通啊。不过若说刘凡是宗室,是勋贵,甚得皇帝宠爱,皇帝拿他当成自己的亲子侄,下一道这样的旨意倒也说得通了。
刘凡在心底里乱七八糟猜测的时候,章康也把圣旨念完了,他笑呵呵地将圣旨一卷,先是将刘夫人扶起来,道:“刘夫人万安。”
随即又走向刘凡,正要搀扶他起来时,谁知刘凡爬起来比谁都快,让章康讪讪不已:“呵呵,刘公子,你接旨意吧。”说着,便将圣旨送到刘凡的手里。
刘凡觉得章康有点儿眼熟,却是想不起是谁来。此刻的章康,雍容华贵,脸上如沐春风,笑吟吟地一点架子都没有摆出来,对刘凡道:“刘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啊,这旨意,你听明白了吗?”
刘凡哪里不明白,这是骂人呢,偏偏人家劈头盖脸地骂过来,刘凡还不能不爽,非得要作出一副虚心接受的样子,满腹无奈地道:“听明白了,咳咳……这个,这个…学生虚心接受了。”
章康满意地点点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咦,刘公子还让杂家在这里站着吗?不请杂家去府里坐坐?”
咦,这太监的脸皮倒是厚得很,刘凡呵呵一笑,伸手不打笑脸人啊,这太监很上道啊,笑得很灿烂。忙道:“请公公厅里就坐。”
余人尽皆散开,刘夫人是女眷,刘老爷不在府上,这个家自然是由刘凡来做主,请章康到前院正厅安坐,章康在刘凡面前不摆任何架子,呵呵笑着喝了口茶,道:“杂家这人除了给人端茶递水外,还有一样手段,却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刘公子要不要听听?”
刘凡心里直笑,章公公这样说,不就是等自己顺杆子往上爬吗?便故意疑惑道:“哦,还请公公示下。”
章康哈哈一笑,道:“杂家最擅长的就是相面,说起这相面,说高深也不高深,不过嘛,杂家相的人,将来是一定会发迹的。刘公子要不要试试。”
你都开了口,我还敢说个“不”字吗?
刘凡正襟危坐道:“章公公只管来看,我的脸皮厚,就怕章公公看不出。”
他心里却是想,这个章公公与上次那个王公公相比,当真是不啻天渊,王喜公公那点道行跟章康比起来,那真是连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看看人家,三言两语,就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对自己似有暗示,这样的本事,那个王公公若是学会了一星半点,现在至少也是黄门令了。
章康道:“刘公子真会说笑。”心里却是不由地嘀咕起来,这刘公子脸皮确实厚,比杂家还厚,难怪能招人喜欢。
章康定了定神,装模作样地看了刘凡几眼,才笑呵呵地道:“刘公子是大福大贵之相啊,依杂家看,将来入朝拜相亦是迟早的事。”
章康似乎是在向刘凡传递某种信息,刘凡内心了然,却道:“入朝拜相?学生可担当不起,倒是想请教公公好生看看,学生这一辈子能娶几个老婆。”
他说得很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章康一时无语,这是什么人啊,堂堂监生,大大的才子,好好的不想着自己的前程,却问姻缘,这……这……太不像话了,不过倒是很有意思,好,杂家给他算一算。
他继续看了看刘凡的面相,“哎呀”一声,惊奇道:“刘公子骨骼惊奇,必是花丛高手,印堂泛红,只怕是命犯桃花,将来必定妻妾成群啊。”
哦?本公子居然印象泛红?还真是天赋异禀啊,找机会照照镜子去,刘凡闻言大喜,喜滋滋地道:“公公可不要诳我,若是将来学生讨不到老婆,必定要卷了铺盖到公公府上吃喝拉撒的。”
章康大笑,这小子上道啊,是个人才,牙尖嘴利,还是个自来熟,和杂家倒是很像,这样的人有前途。
想着,章康随即拍着胸脯道:“只要刘公子看得起,就是现在卷铺盖到杂家的府上去,杂家也负责你的吃喝如何?”
刘凡反倒不好意思了,开玩笑而已,这章公公还来真的了,表现得还这样的诚挚,好像自己不去他家做客就是自己对不起他似的。
这一番话下来,更是拉近了二人的距离,脸皮厚的碰到一个脸皮更厚的,自来熟的遇到一个自来更熟的,三言两语之间,若是还有什么拘谨,那真是见鬼了。
二人足足说了半个时辰,章康已起身坐到刘凡的身旁了,那伸出来的兰花指儿搭在刘凡的身上,呵呵笑道:“刘小弟,实话和你说了吧,宫里头的那位……嘿嘿,对你很看重呢,有了圣眷,你还愁个什么?以刘小弟的本事,依我看,前程似锦呐。”
刘凡心里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脸上却是苦笑道:“章老哥此言差矣,方才陛下还特意下了旨意来骂小弟:放浪不羁、浪蝶狂蜂还有德行浅薄,这些话真是令人振聋发聩,小弟一听,心里惭愧啊,章老哥还是别再提什么做官发迹了,现在已是胆战心惊的,哪里还敢有这份心思?”
章康道:“刘小弟这就不懂了,陛下日理万机,能让他放在心上的人又有几个?这世上能让陛下咬牙切齿痛骂的又有几人?陛下这是在敦促你,是对你抱有期望,否则,下旨骂你做什么?”
噢,被皇帝骂还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敢情刘凡应当“谢主隆恩”了,这个逻辑真是太强大了,刘凡哭笑不得,只好讪然道:“多谢章老哥提点。”
章康亲昵地拍着刘凡的肩:“时候不早了,杂家还要回去交差呢,今日与刘小弟一见如故,有空闲可去杂家府上坐坐,若是有人胆敢欺负你……”章康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狞笑:“就和杂家说,杂家倒要看看,谁有这样的胆子!”